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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康安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李红莲说得也有道理,说:“让我再想想。”
    进了酒店,作为地主,他请张义松和鲁盛扬吃饭。
    酒席上,他说:“实在没想到,余家那个小子会拉来上海的银行大亨。”
    “这个有什么想不到的?信耀和叶家的鸿安合作已经二十多年了。”鲁盛扬笑着说,“康安老弟,对我来说,只要亨通肯卖,就已经是成功了一大半。别看香港有一百多家银行,去掉日本占了东北之后,从内地搬过来的那些,再去掉那些叫着银行的名头,实际上就是一个钱庄的土包子。真正意义上有规模,业务类型比较全的有几家?而这几家里愿意卖的,又有几家?亨通在其中有是什么样的地位?如果不是老弟来这么一下,我从来没想过亨通会卖。不仅是亨通会卖,而且还有李小姐这样,对亨通了如指掌的能人。并购之后风险会少很多。”
    张义松也跟着笑:“两位,根据我对上海的调查,你们知道过去的一年上海将近一百六十几家银行,盈利的情况如何?”
    马康安自然想知道同业情况,但是这种信息还真不容易拿到。
    “全部盈利,只有一家亏损……”张义松举例了上海的几家华资银行的经营情况,只能用财源滚滚来说。
    “这么好?”马康安说,“香港可没他们好。”
    “香港的好日子刚刚开始呢!上海什么时候沦陷的?”
    “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马康安答。
    “对啊!”鲁盛扬笑,“广州呢?厦门呢?香港周围才刚刚沦陷。”
    张义松喝了一口酒:“汪先生已经离开重庆,到时候应该会从越南来香港再回上海。汪先生实在看不得生灵涂炭,这个仗无论如何不能杀敌八百自伤八千的方式打下去。据说重庆那位不顾百姓死活,一定要打下去是因为,他们认为如果不打,那么民心会完全倒向延安,到时候无利可图。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跟日本人谈判,回到南京成立政府,为国家存亡争取生机。以我们跟他们的关系,咱们银行开展华南沦陷区的业务,尤其是广州武汉一线,你想想?”
    刚刚还想要退出的马康安,不仅仅是动摇了,而是兴奋了:“今天早上亨通银行的股价虽然回落了,但是现在是竞争收购,不能按照市场价来。”
    “对的,我认为最高价格不能过……”李红莲想了一下,“不能过二十五,再高就划不来了。”
    “李小姐,你这也太保守了。我们要看的是后面几年,而不是现在。亨通是蔡家自己内部出了问题。本来最好的安排就是蔡运亨出来做鸿运公司,李小姐替蔡皓年打理亨通的日常事务。可惜啊!蔡皓年连老婆和儿子都摆不平,逼得李小姐离开亨通。才给了我们这个机会。”鲁盛扬说,“刚才不是说了吗?上海那些人赚到什么程度了?就是按照三十,甚至四十,我都认为没问题。”
    她已经提醒过了,既然是他们认为亨通值得三十甚至四十,那他们高价收购,跟她可就没关系了。
    “但是现在亨通拒绝跟我们接洽,这该怎么办?”马康安又看向李红莲,“你有什么办法吗?跟蔡老板说说?”
    李红莲还是决定避嫌说:“我这次跟蔡皓年已经闹崩了。整个收购过程就不参与了,并购之后,需要我,我再帮忙?”
    “我去找余敬堂。我和他好歹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他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我。”鲁盛扬说道,“余敬堂跟蔡皓年的不仅仅是姻亲,更是多年的挚友。只要通过余敬堂向蔡皓年表示我们的诚意。”
    “鲁老板,您先找余老太爷,具体的事,还得找余嘉鸿。蔡皓年将银行的股份一分为二,一半是在蔡运亨手里,一半在蔡皓年手里。蔡运亨这个人没什么主意,他就是踏实肯干。鸿运有今天,都是余嘉鸿在背后指挥他做事。蔡运亨事事都听余嘉鸿的,只要余嘉鸿跟蔡运亨说,蔡运亨一定肯卖。”李红莲跟他们建议。
    “还是李小姐知道蔡家的弯弯绕绕,幸亏你提醒。我回去就找余家父子三代喝茶。”鲁老板慨叹,“余家这个小子,比他爹还要有本事,这一年……”
    下午马康安和张、鲁两人讨论了一下午,陪着两人吃了晚饭。
    马康安和李红莲回到了马家,两人进了房间,李红莲替马康安解开扣子:“康安,你还记得余嘉鸿说的‘引狼入室’吗?”
    “我这是骑虎难下,我要是不和鲁盛扬和张义松合作下去,我亏掉的钱是小事,亨通到了他们手里,到时候我看着他们吃肉,我连汤都喝不上?再说这个市场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市场好,大家都能过日子,市场只要有风吹草动,大昌就等着被吃吧?”马康安抱着她,“我现在没有退路。只能寄希望于你这个亨通的大总管,并购之后,能进亨通快速理顺,让张义松和鲁盛扬放心地把这个摊子交给我们经营。”
    李红莲看着他,她心里明白,这谈何容易?
    第154章
    朱家生产的染料价格便宜,颜色持久,色牢度又不输给德国人,但是一些印染厂一直迷信德国的染料,他们家的产品一度用追求性价比的印染厂。
    直到七七事变,港口一度被日本海军封锁,德国染料进不来,上海市场又炒作军用染料,染料成了紧俏物资,之前不用朱家染料的厂家也开始用,发现他们家的染料并不差。
    等中立国船只可以进出上海港,朱家的染料也从上海到香港,再从香港转进国统区。
    跟余嘉鸿认识之后,朱家的染料一直交给余家的轮船公司运输,往内陆运输则是安排给了乔家,余嘉鸿一直帮他们走海防港到昆明这条线路。
    原本这条线路运费价格比香港往武汉走贵一些,优势在于速度快顺畅,不耽误事。但自从广州沦陷,滞留香港的物资要抢运去海防港,再运往内地,这次他们的染料已经在海防港耽搁了二十天了。
    所以朱老板想要顺道去海防港看看,另外一位老板做棉纱生意,也有这个需求。
    商人即便是不做生意,也希望了解当前的局势。有时候生意机会就在于你掌握的信息多少。
    其他两位老板虽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他们也想去走走看看。
    因此,他们没有选常规的香港到西贡,西贡到星洲的线路,而是途径了海防港。
    船即将靠港,海面上停靠了密密麻麻的货轮,皆因海防港能力就这么一点,现在进港船只早就超过了海防港务局的能力范围,所以货轮都在排队等待,在海上等上十天半个月也正常。
    余家一年前就已经扩大了他们家轮船公司在海防的规模,也跟当地的政府合作,兴建了专属泊位,跟当地海关也有关系,他们家的船只进出已经算得上顺畅了。
    客轮优先放行,兴泰的客轮靠港,女眷和孩子们先进酒店,余嘉鸿和叶应澜一起陪着几位老板走兴泰轮船海防的公司。
    乔启明也来了,叶应澜给他们家提供的旧车,早在六月份已经从星洲和巴达维亚往海防运,再从海防直接开往广西桂林,乔老爷和乔启明的大哥一个在重庆,一个在桂林,乔启明平时也是香港和海防港两边往返。
    叶应澜趁着机会,刚好跟乔启明一起看看他们的运输公司在海防的站点。
    兴泰轮船的执事过来陪着去兴泰海防港的仓库,仓库直接连着货轮泊位,码头上装卸工正在背着麻袋卸货,另外一边是十几辆卡车同时在装货,后面的卡车还排着队。
    往库区走,兴泰的仓库算得上大了,里面已经被货物满满当当塞满了,整个堆场上都是一块块码放整齐的栈板,栈板上堆了一人高的货物,货物用雨蓬遮盖了。
    朱老板要问他的货什么时候可以运进内地,执事跟他说初步预计到下月初才能发出去。
    “这也太慢了,还要十天?已经耽搁将近一个月了。”朱老板拉着余嘉鸿说,“嘉鸿,咱们的关系,你得想想办法。几家印染厂已经给我拍了好几封电报了,那是给国军染军服用的,耽搁了,上前线的将士都没衣服穿了。”
    “朱老板,您是老主顾,我们才帮您这么排的,不是我们不想走,海防港的海关来不及处理,积压了很多货了,我们一直在催。”执事也无奈。
    这位执事介绍当前的状况,才说了十来分钟,就被人找了三次,余嘉鸿摇头说:“李叔,你自己忙吧!我们自己看就好了。”
    执事听了余嘉鸿的话,像兔子似的跑了,朱老板叫:“等等,我的事还没完呢!”
    “朱老板,不要心急。反正我们在海防港要待两天,我们先了解了情况,再想对策。”余嘉鸿跟朱老板说,“走吧!我们跟乔先生一起去他们运输公司看看。”
    说起这个,朱老板走到正在跟叶应澜说话的乔启明身边:“乔老板,你这里无论如何帮我想想办法。”
    “朱老板,想想上海被封锁的几个月,那个时候,粮食物资是什么样的情况?”乔启明说道,“现在滇越、越桂铁路、南镇公路都已经满负荷了,海防这里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政府的,有各个地方派系的,还有各家私营公司,都在抢运。”
    他们出了兴泰轮船,才发现外面是另外一个景象,路边原本应该是荒地,用木栅栏略微拦了一下,杂乱无章的堆着物资,那些物资上甚至没有遮盖,这些可都是机器设备,设备上油漆都爆掉了,锈迹斑斑,就算是拉到里面了,还能用吗?
    “这些机器在香港滞留了很久了,又转到这里,什么时候能进去,甚至能不能进去,谁知道呢?”乔启明跟他们说,“兴泰现在还能给你时间。其他人家真的给不了。我爸爸和我哥在国内拼命运,他们把物资从武汉运到了长沙,最后看到他们冒着炮火运过出来的物资,被一把火烧了。那时已经没办法心疼心血了,因为更让人心痛的是,长沙那么多人活活烧死了。”
    这话让大家伤感难过。
    乔启明又跟朱老板说:“朱老板也不要催嘉鸿了,他肯定把老主顾放在心上。现在这里是群魔乱舞,很多时候,我们自己也没办法做主,政府这个部门派个什么官员来,跟我们要多少运力。那个部门也来要。要了之后呢?转手高价倒卖出去。”
    “打仗到现在也这么久了,重庆就没想过日本人会切断主要港口,就不能多建些铁路,留些通道吗?”一个老板问。
    余嘉鸿说:“本来海防到广西还有一条铁路,路线平缓的,没有山洞,但是因为在广西境内的终点,比较偏。就想修筑一条新的铁路,明明是七七事变之后,就预见的问题,政府高官却并不紧迫,还妄图依靠法国人参与修建,先跟法国人谈判合资建铁路,谈到四月份组建了中法合资公司,定下的方案依旧是建窄轨铁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等他们建好不知道还能用得上吗?”
    听见这话,龚老板哼笑一声:“你想想这条铁路修建是谁主导的就清楚了。那位的妹妹在七七事变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棉花和军用染料要涨价,在上海炒作棉花和军用染料,扒拉在军队身上吸血。所以有前瞻性的规划,最后成了敛财的工具。”
    乔家的运输公司就在兴泰的仓库不远处,只因为兴泰仓库,库区很大,几个人一路走一路谈及这些高官不顾大局只顾捞钱。
    走进运输公司,里面停放着一排卡车,运输公司的人,一路小跑过来对乔启明说:“二先生,您总算是到了,陈特派员来了。”
    乔启明已经看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余嘉鸿转头跟叶应澜说:“应澜,你跟李经理一起陪着大家看看运输公司,我和启明叔一起过去。”
    “好,你去吧!”叶应澜说。
    乔家运输公司的那位经理:“又是来要运力的。现在为了一节车皮,别说是跟别人抢了,就是他们重庆几帮人都会互相打架。”
    龚老板问运价,朱老板运染料是知道的,给他报了个价,龚老板倒抽一口气:“这么贵?”
    “只要能运进去就不错了。”朱老板说。
    另外两位老板看着运输公司里停着的车辆就这么多,在外面跑的那得有多少?其中一位问:“你们这里有多少辆车?”
    “二十多辆是跑短途,接驳码头到火车站,还有一百多辆车是在跑海防到桂林。”这位经理说。
    “那还有呢?”
    “还有都在国内,乔家一共三百多辆车。”
    龚老板这么一算,这个运费价格,这么多车,这一年乔家可没少赚啊!
    乔家在日本人攻打上海的时候,毅然决然把轮船公司转给了余家,家族生意内迁,在大老板们眼里,这是走的最差的一步棋,是大家嘴里的“戆度”(傻瓜)。现在看来?
    这时,乔启明和余嘉鸿跟那位特派员握手,看来他们的事已经谈完了。
    余嘉鸿和乔启明走过来,乔启明问:“看得如何?”
    “启明,这一年你们盈利不少吧?”龚老板问乔启明。
    乔启明之前对滞留上海想要两头押宝的那些老板,心里多多多少少有些瞧不上。他也知道在这群老板眼里,他们这些不顾损失也要内迁的,都是二愣子。
    原本这次几位老板过来,乔启明也没想要如何应酬。是余嘉鸿跟他说:“战争来时候,想要保住几代人的积累的财富,也不能算是有错。况且他们也没有跟日本人暧昧不清。我们跟他们不能交心,但是也不要把他们往外推。以那位汪副总裁的号召力,这些富商倒过去,那就是给敌人多一份力量。”
    想到这里乔启明笑着报了个数。
    上海租界凭借特殊的存在,畸形繁荣,这几位老板心里也有种自己眼光独到的沾沾自喜,现在听乔启明说他们家赚了这么多,心里倒是有些五味杂陈。
    “当然这都是拿命在博的辛苦钱。而且当时我们父子一时间还很茫然,幸亏应澜和嘉鸿给指了这么一条路。”乔启明说道,“应澜供应给我们家的都是旧车,成本低,遇到损耗相对损失也少,相对利润也高。”乔启明将这一切的功劳都给了余嘉鸿和叶应澜。
    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给乔家指了这么一条路,另外他们之前在香港,也看到了乔家的车行也生意火爆,算是在香港站稳了脚跟。这个余嘉鸿的眼光实在厉害。
    几位老板还想细问,乔启明抬腕看了一下手表说:“这里开了一家宁波菜馆,口味还挺地道,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还有宁波菜馆?”叶应澜意外。
    “是啊!在这里吃到地道的宁波菜,也让我很惊奇。”乔启明伸手请他们,“老板娘是个小寡妇……”
    一行人坐上了车子,来到市中心的一家餐馆门口,叶应澜抬头看招牌是“永昌馆”,居然是她爸的名字,还真是挺巧的。
    走进门去,里面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看见叶应澜愣了,叶应澜也愣了。
    这不是她爸的四姨太,山口夏子吗?
    第155章
    山口夏子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应澜。”
    叶应澜和山口夏子接触最深的就是她在大街上被人骂,到最后的结果是山口夏子跟她爸解除关系,拿了一万英镑离开。
    “你不是回日本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叶应澜疑惑地问。
    山口夏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有客人,这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先吃饭吧?”
    山口夏子带着他们上了二楼,二楼放了四张圆桌,只是用屏风隔开,没有包间。
    叶应澜在余嘉鸿身坐下,乔启明熟门熟路点菜,山口夏子记下了,她说:“今天的蚝仔也很肥美,添个蚝烙,姑爷喜欢的。”
    山口夏子似乎在讨好他们,叶应澜点头:“好啊!”
    山口夏子一走,乔启明问叶应澜:“应澜,你认识老板娘?”
    “我爸之前的四姨太。”叶应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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