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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冷宫苦寒,便得仙法,又不可公之于众。
    手无寸铁,身无寸缕,要谈倾覆江山如何容易?还得细细谋划才是。
    纣嫽脑中清明,往日笼在心间的蒙翳烟消云散。她沉住气,先劝哄了杏黄起身,用衣角揩净她面上泪痕。
    如今天寒地冻,杏黄方从殿外回来,双足的雪水未干,又跪在地上哭了一场,耗费心力。此刻缓过神来,已是气力衰弱,摇摇欲坠。
    纣嫽虽身形虚浮,可凭借一身灵力流转,竟比往日还强健许多。童君元阳化为己用,运行周身,她肌肤温热,在此间也不觉难忍。
    于是她挽了杏黄上榻,让她卷进被里来。
    “主子不可,”
    杏黄无措道,
    “奴还未净身,腌臜的很。”
    她说的是自己脏兮兮的脚,平日里两人为取暖时常挤在一处,早已没了主仆之分。
    纣嫽便让她褪了鞋袜,将湿皱一团破布丢在床下,随手扯件旧衣为她擦拭。
    杏黄哪敢让她动手,又觉衣衫虽旧,缝补尚能穿戴,何苦糟践了,就死活不肯应下。
    二人好一番拉扯,终究是纣嫽占了上分,让杏黄擦干净了,将被子卷住她,靠在自己身上汲取些热意。
    杏黄小她两岁,因身子亏空,此刻比她更幼瘦些许,一头枯发冒了白丝,瞧得纣嫽眼鼻酸胀。
    方过了双十,本该风华正茂才是,如今磋磨至此,皆是因她之故。
    杏黄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纣嫽仿似个滚烫烫的暖炉子,热气儿一阵阵的往外头涌来,几层纸糊的薄被,都不觉着冷了。
    她眯着眼,昏昏欲睡:
    “主子身上好暖和……”
    纣嫽拍了拍她脊背,嶙峋浮凸,硌手的紧:
    “若是倦了,歇一歇便是。”
    她凝目,将这破败的殿宇又扫视了一圈,脉络血液奔流,沸热不息,灵台却澄明清净,筹谋甚多。
    轮回境内见残生,实则并非她的命途,而是这大舜国运。幻姬话中深意,想必也是要她来做这个妖祸,提前了了粱帝的气运。
    只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无怨无悔。
    其一便是,祸起萧墙。
    *
    大舜有四世四家。
    纣、孙、乾、蒙四世族,王、洪、陈、封四世家。
    纣氏,即纣嫽父族,曾握虎符,掌大舜兵马,但如今纣氏落败,凋零无名,余下三世族独大。
    当年依附于纣氏,也便是纣嫽母族的封氏同遭牵连,流放与北漠交接的荒芜之地,生死不明。
    而粱帝后宫内,四世族四世家的妃嫔各有其一。
    中宫之位高悬,后宫蠢蠢欲动,其中又以孙、蒙两家争夺的尤为激烈,乾氏女嗣不丰,送入宫中的不过是旁支女子,难以成器。
    而孙氏长房嫡次女,容貌端丽,居长宁宫主位,为容妃。
    蒙氏二房嫡长女,淑性茂质,居德宜宫主位,为德妃。
    一貌一才,可见粱帝难以抉择。
    纣嫽观轮回境,自然知晓最终中宫花落谁家,容妃孙氏悦得君心,孙姓一族也紧跟着扶摇直上,隐隐攀上世族之首。
    孙氏族人背靠中宫荣光大肆作恶,搅的百姓民不聊生。
    论理说,纣嫽无需出手,若依命途以孙氏为后,大舜必乱。
    偏偏,她有私心。
    她欲倾覆粱帝,却不愿倾覆大舜,在粱帝拱手让位之前,大舜子民不该遭无端之祸,罪不及百姓,这是纣氏家训,她绝不违背。
    故而,纣嫽要推蒙氏为后。
    且,蒙氏之所以落败,盖因身染恶疾,生了阴虫,难以侍君。
    纣嫽瞧中了蒙氏一族的一件宝物,而她恰好能医蒙氏之疾。
    思及此,纣嫽将熟睡的杏黄柔放在榻上,指尖在她眉心轻点,注入一丝灵力运转,维持周身暖意。
    她则起身,赤足下榻,足尖却不点地,浮起地面一寸有余。
    橱柜内尚存一刀发黄的旧纸,以及小半块珍藏的松烟墨,这是纣嫽最后残存的私物,其余都拿去换了衣物吃食。
    她去门外取了一块雪团,化在豁了口子的破碗上,用来研墨。
    无笔,便指尖沾墨,一一书写。
    她这一手字传承自父兄,大开大合,铁画银钩,纣父曾夸她字中有鸿鹄之志,只可惜为女儿身,难以报效朝廷。
    女儿身,又如何?
    纣嫽吹干纸上墨迹,微微仰首。
    她有凌云意气,亦能展翅高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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