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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鳞片?
    她调动思绪,将他调去支援的项目组,研究的目标是……
    “这件事被我压下去了,暂时没有让尤金知道。但是,我想,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很快就要知道了……作为监理会的一员,这里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
    “我知道了。”
    芙洛拉饮尽最后一口茶,放下茶杯,骨瓷底座和木桌隔着一张绒布碰撞。
    秋知道她同意了。这本来就是她的任务之一,因为某些前车之鉴,组员的身体健康也是他们需要密切关注的,而且芙洛拉还很心软。
    她不会不同意的。
    于是他及时止住话题,站起身来,换了新的茶具为她冲泡饮品。
    脚步声渐渐远去,天花板内嵌的灯管投下大片光晕,在光滑的地板上,扩散为一层层雪白的光圈。雪浪般的光彩在地毯边上驻足,他背对着芙洛拉,漆黑的发丝披在肩上,看得出来稍微有些长了,发梢泛着一种很深的墨蓝——像蓝环章鱼触腕上闪烁的圈环。
    很漂亮,但是他的头发以前也是这种颜色吗?
    她面露疑惑,“你去染发了吗?”
    “没有。”秋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调好的饮品需要冰镇,冰块落进圆口玻璃杯,刮过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基地不对外貌有所限制,在这一点上算得上宽松,研究员也能染发化妆,而他显然不在此列。
    秋偏过头,将头发随手撩到耳后,有一些凌乱的发丝还挂在耳朵上。
    那种漂亮的蓝色消失了。
    可能是因为光源的折射。
    “噢,我看错了。”
    芙洛拉心不在焉地捏着自己的一束金发,左看右看,只看见了满手融化的黄金。这是克雷伯格家族的标志,世人形容它是光辉灿烂却没有形体的荣耀之诗,宛如那永不坠落的、炽热如怒焰的中心天体。然而很快,她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考虑到维斯佩拉的不稳定因素,她不得不做些额外的准备,“给我准备镇静剂。”
    他站在玻璃药柜前,取出她需要的药物。
    按照基地规定,开具镇静、助眠类药物需要提前申请,但是现在谁还管这些?
    液体被缓慢推入针筒,“需要多少剂量?”
    “能够让一头大象或者做座头鲸晕过去的那种。”她说,“越多越好。”
    ***
    雨越下越大,痕路模糊的雨水密密麻麻,覆满了方型的玻璃窗。在这座海上平台,降雨都是虚假的,只是数据演绎的假象。
    维斯佩拉喜欢饲养观赏鱼。
    真实的,拥有温度的,活着的那种。
    当他还在帝国皇家学院进修临床医学时,就在宿舍养了一条非常少见的金鱼。那是一条火焰颜色的原生种金鱼,全身仿佛被火焰包裹,鳞片流动着鲜血般动人的色彩。
    而此时此刻,那条金鱼正躺在她的脚边。
    大片的鳞片被剐蹭,剥出渗出血丝的嫩肉。它已经死了,死时缺水,非常的干枯,仰躺在水渍之上。芙洛拉将卡片插回口袋,提着金鱼的尾巴,把它放回了玄关处的鱼缸里。
    房间没有开灯,空无一人。
    维斯佩拉不肯开门,芙洛拉只好用些其他的手段。
    克雷伯格的扩张还没能渗透漫游者,利用权限开的后门,监理会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尤金会在其他人得到消息之前赶来,用监理会总负责人的名义,对她兴师问罪。
    床上有一个很显眼的鼓包。
    芙洛拉低头一看,一截发丝没有被压住,翘在了外面。她稳定了下情绪,让自己尽量不要那么焦头烂额,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她安慰着自己,伸手摸索着,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再慢慢地坐过去。
    “维斯佩拉,你……你还好吗?”
    她担心自己会被袭击,但是令人惊奇的是,对于她的接近,维斯佩拉没有抵触。
    面对未知,没有人会不感到恐惧,她嘟囔着“希望你还没死透”,心跳加速,仿佛有一条巨龙在胸腔里焦躁地喷火。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试图回忆,按图索骥,拼凑出真相的原貌,却发现那个借调维斯佩拉的项目组,在事故发生之后便已销声匿迹。
    怎么看都非常可疑。
    芙洛拉以为维斯佩拉不会回应。
    她想错了,大错特错。
    一只苍白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压住了她的衣摆,隔着一层衣物与她的大腿触碰,简直冰冷彻骨。她轻轻地抖了一下,是维斯佩拉没错,她看见了被子下熟悉的银发。
    很快,这种寒意爬上了脊梁。
    ……鳞片,漆黑如夜色般的细小鳞片,镶嵌在维斯佩拉的手臂上。与其说是蛇鳞,不如说是黑曜石磨出的鳞甲,坚硬而冰冷,美丽而狰狞,无声地绽放在夜灯边缘。它应该是被锁在观察舱里的怪物,芙洛拉忍住潮水般升腾的恐惧,掀开了被子。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守卫带走你。”
    “他们会残忍地对待你,解剖你,最后杀死你。”
    她尝试闭上眼,促使她打开房门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
    意料之中的,维斯佩拉没有攻击她。微弱的呼吸声,还有轻如落雨的触碰,一阵窸窣过后,潮湿的气息喷洒在她脸颊上,如同蛰伏在黑海巢穴里亟待饱餐的海蛇。他靠近了,湿冷的存在感顺着芙洛拉微微汗湿的额头,一路下滑到鼻尖,最后停在她泛白的嘴唇。
    他靠得太近了,近得让人觉得他会将她吞下。
    她曾经在实验室里抚摸过刚破壳的幼蛇,它们年纪尚小,攻击欲望并不强烈,毒腺和毒牙尚无用武之地。哪怕被摸得不舒服,也只会用细嫩的蛇信舔舐她的手指。
    维斯佩拉不是可以随便亲近的幼蛇。
    “嘶嘶。”
    蛇类的嘶鸣声,在巢穴的深处,黏腻地钻进耳朵。
    “抱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人在紧张的时候,常常通过胡言乱语来缓解恐惧。
    维斯佩拉还保留着理智吗?他能明白我说的话吗?他会伤害我吗?
    冷汗腻在颈后,她没有野兽惊人的嗅觉,自然闻不到从维斯佩拉汗腺里分泌的,令人舌根发麻的香气。没有得到回应,芙洛拉只能硬着头皮,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臂。
    镇静剂……对了镇静剂……
    芙洛拉有点手忙脚乱,但过程还算顺利。
    她睁开眼,光线一霎间冲入眼睛,感光慢慢恢复。
    维斯佩拉直勾勾地看着她,他的面部覆盖着鳞片,彰显着某种古神般的淫靡邪恶,只在鳞片没有覆盖的地方,依稀还能窥见这位研究员曾经身为人类的英俊。他的理智已经在黑暗中溶解,理性崩坏,连同这身温暖的血肉一起,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怪物。
    她用温柔的语调安抚这只异变的野兽,“把手递给我,好吗?”
    维斯佩拉背着光,只有瞳仁被勾勒出一圈冷白,满是兽类的阴鸷。长久的死寂之后,维斯佩拉点了点头。
    他将手递给芙洛拉,这是一条人类的手臂,纤长健康,鳞片相当美丽。冷蓝的血管隐在皮肤下,他的皮肤在几周内迅速变得白皙,甚至极度的苍白,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病人。
    她感到惊喜不已,连带着心情也随之放松。
    他听得懂!
    “嘶——”
    一声嘶哑的,警惕的呼唤。
    “叮咚。”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智能AI拒绝监理会权限的接入。半晌,房间通话被打开。
    那是一个上流社会特有的,令人不快的傲慢语调。
    “克雷伯格。”
    “你最好立刻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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