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秦嬷嬷
康熙十年
18岁的康熙大帝, 脸庞还略微显得有些稚嫩, 可即便是如此，已经经历了擒鳌拜的康熙，显然已经不是那个被辅助大臣所打压的皇帝了。在朝堂上已经可以放开手脚了, 虽然很多事情都有着孝庄太皇太后的身影。
一得一失
慈宁宫内，皇太后正站在孝庄身后为其垂着肩膀....
“姑姑, 纳喇氏又有了身孕。”
孝庄太皇太后微微眯了眯眼睛，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皇太后的手道“你的心思姑姑知道, 姑姑也不是个心冷的, 只是...福临...姑姑绝对不能允许玄烨如其父！如若再出现一个董鄂妃，怕是咱们满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是守不住的了, 要拱手还给汉人了！”
“可纳喇氏在皇帝心里...或许没有姑姑想的那般, 姑姑何必....”
孝庄皇太后微微的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心太软了些, 否则又怎么会让那董鄂妃骑在了脖子上...”
见孝庄说到这, 皇太后的双目有些微微发红，“是...多亏了姑姑....要不然...”
“好了好了，心善并不是过错，你啊，这辈子是改不了, 在看看吧...如若那个纳喇氏是个懂事的，那这次...毕竟是哀家的孙孙，哀家心里也是疼的, 何况玄烨也该有个后了，也好安定前朝...只是哀家还是希望第一个孩子是个嫡子！还是哀家想的多了些，老天爷不乐意了，既然纳喇氏有这等福气，那哀家就饶了其一次吧。”
“谢谢姑姑。”
......
沁阳看着眼前满脸愁容略微带着一丝嫉恨神色的纳喇氏，抿了抿嘴唇，“主子，您别担心，有皇上在，小主子定然不会有事的。”
纳喇氏抬头看向沁阳，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痕迹，对其招了招手，沁阳咬了咬嘴唇，低着头认命的跪在纳喇氏跟前，纳喇氏从头上拔下一根细细的银钗，狠狠的扎像沁阳的胳膊....
脑门上冒着虚汗的沁阳，跌跌撞撞的走出门....
门口的小太监看了其一眼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快速的往其怀里塞了一个小瓷瓶....沁阳死死的握着小瓷瓶...看了小太监一言便独自一人往回走。
长长的走廊...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此时的沁阳只感觉万物都被迷雾兆笼了一般....在抬头好似一道黄色的身影....便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再次醒来的沁阳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同屋的翠儿还没有回来，已经红肿的手臂被包上了纱布....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不多时听到开门的声音，翠儿走了进来，脸上流露出一丝羡慕嫉妒的神情，虽然很快的掩饰了下去，但是自打进宫以来，便小心翼翼或者的沁阳自然发现了.....不做声响的看向翠儿，翠儿有些尴尬的移开眼神，笑道“沁阳姐姐您醒了，李公公看到您晕倒在走廊上，让人把您送回来的，手臂还疼么？”
沁阳摇了摇头“不痛了，主子那边....”
“皇上在主子屋里，沁阳姐姐您就放心的好好休息一晚吧，有事还有翠儿我呢。”
沁阳点点头“劳烦妹妹了。”
“瞧姐姐说的，今个要不是姐姐挡在前面，没准就是翠儿受这皮肉的苦楚了。”
沁阳听了翠儿的话并没有在开口。
主子动不动就拿奴才们撒气的事情，在整个西宫都是知道的。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有几个没有受过针扎的苦的，明面上是主子身边有脸面的，享受着那些个小宫女，小太监羡慕的神色，可又有谁知道，这脸面真真的是拿命换来的.....可又能如何呢，好在只要在熬上6年，自己满了25岁，就能出去了。
那时候自己就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了。
一想到这，沁阳就觉得浑身的疼都没有了，这人，有了盼头便有希望。
......
年关将至。
天还未亮，沁阳便早早的起了床，叫了翠儿，两个人穿上并不厚实的宫装，哆哆嗦嗦的走了出去...还未走到御花园，便已然冻得鼻子尖红红的了。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慎言。”沁阳看了翠儿一眼，便加快了脚步，走的快些，倒是觉得身子也暖了些的。
小心翼翼的抖着松树枝头上的浮雪....
“姐姐这些够用了吧。”
沁阳看了一眼，双手被冻得发紫的翠儿，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吧，过会儿怕是主子要醒了的，我趁着阳光没大，在多采一些，下场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是隔得时间长了，万一这松枝雪水不够，主子尝出味道来，又是一场灾....”
翠儿点点头，小跑的离开了御花园。
沁阳叹了口气，搓了搓已经僵硬的双手...继续抖着松枝。
此时的康熙，便站在不远处的假山石后面看着雪中一抹绿色的松树林中，穿梭的粉色身影....
不知为何便抬脚走了过去。
而此时的沁阳，则是抱着装了慢慢雪水的瓷瓶罐子低着头，快步的往回走。
两人便撞在了一起。
这便是秦嬷嬷与康老爷子，年轻时，第一次正式的碰面。
瓷瓶碎掉了，看着与满地雪花融合一起的松枝雪....这一早上的苦是白受了的....沁阳抿了抿嘴唇，抬头怒视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你是哪个宫的，走路都不瞧着么。”
康熙自打8岁登基以来，哪里有人这么对自己说过话，顿时觉得新鲜。
虽说沁阳进宫时间很长了，又是纳喇氏身边伺候的，但是由于纳喇氏心重，只要皇上来看她，身边妙龄的宫女都给躲过去，不能出现的，也是因此，沁阳从未真真正正的看过康熙，自然也认不出眼前，穿着深蓝色衣服的男子是当今圣上了，再加上内宫中是没有有根男人的，自然是个小公公了，而这么早就出来的小太监，定然不是什么大太监有背景的。
“倒是朕....真对不住。”
沁阳是个身后没根基的，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红墙内，活到现在，自然不是个张扬跋扈的，既然自己是躲不掉一场打了，自然也不会愿意去在招惹个敌人，宫里可不是个能随意小看人的地界，今天只是个毫无本事的小太监，可谁知道其有没有好的机缘，或许下次在碰到就是个贵人身边的了，又或者，这一生都不会在遇到了。
微微的叹了口气“算了，以后走路小心些吧...”说完就不在理康熙了，蹲下来收拾地上的残局。
此时的康熙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沁阳那双冻得不成样子的双手，顿时觉得有些碍眼。
只见其蹲下身子，吧手上的护炉塞到沁阳的怀里“拿着吧。”
沁阳一愣，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有见过猪跑么？
沁阳此时要是猜不出来其真实的身份，那她就是个傻的，这样雕着飞龙的护手炉，除了当今天子以外还有那个男子敢用！
身子抖了抖....
因为冻的疼痛，已经麻木的双手，顿时接触热源，那种麻麻的感觉直直的进入自己的心田。
微微低着的头，看不起表情....此时的康熙已经站起身迈开脚步走开了。
沁阳看着其背影，抿了抿嘴唇，竟然做出了让自己后悔却又庆幸一生的决定。
“等等...”
沁阳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站起来，跑上前抓住康熙，拉着其躲到假山后面道“你是不要命了么，这样的手炉子，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康熙皱着眉看着抓着自己衣袖，已经红肿的刺眼的小手，看向沁阳....眼中一亮，甚至闪过一丝趣味，说道“地上捡的，想是那个贵人不要的，恩....朕...这怎么了？”
沁阳听康熙这么说，好像松了一口气，赶忙拉着他到了假山后面隐秘的地方道“你真是不要命了吧！你看看上面雕刻的是什么，好在你说是捡的，要是偷得，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不就是雕刻着飞龙么？这皇宫内的东西，雕刻龙凤的多了。”
“你进宫没多久吧，有师傅么？”
见康熙张了张嘴，沁阳表现出一丝明了的神色“恐怕你跟我一样是个没有根基背景的，所以也没有个师傅带着你，这上面是九条龙，看好了，九五之尊，这紫禁城内能用这炉子的，可是通天的，还不知道是谁的，皇上用的东西，哪怕是真的不要了的，那也不是咱们这样的奴才可以捡来用的，好在没有被发现，不然，你也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说完，不再看康熙，而是用手开始挖假山旁边的雪土...挖了两下，有搓了搓好似没了知觉的双手，哈了哈气....康熙见此眯了眯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埋到雪里面了...这地方偏僻，没有人来，打扫御花园的宫人一般是不会清理这个地方的，等雪水化了，早已经开春了，那时候在露出来，想必也查不到你身上的，这东西不管是谁拿了去，也不会查到你身上。”
“直接扔湖里不就好了。”
“你可真真是个稚嫩的，万一哪天有人想起来了呢，那指定要找的。湖里，那一时半会儿可是找不到的，这真往下查去，你就能保证除了我以外没有有瞧到你用手炉子么，哪怕人家没有瞧见你炉子什么样子，但是一个刚刚进宫的小太监，又是个没背景没根基的，哪里能用得起炉子，就是我这样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也不敢托大，出来手里拿个炉子啊！准是能查到你头上的，没有都能安上一个罪名让你去顶罪，何况真有呢，你说是捡的，谁会信是真还是假的！你长点心眼吧，今天要是碰到个不好的，恐怕早就抓着你去邀功领赏赐去了，你才来不久.....
不知道，内务府有几个心黑的，把欺负人当做乐趣...那些毒辣的刑罚，听了你都恨不得一头撞死了，跟内务府的刑罚比起来，就算是五马分尸凌迟处死都是好的....”
说到这沁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浑身打了个哆嗦....
“有些东西，没有经历过是不会长心的，经历过了，那便是一辈子都忘不去的噩梦....说这么说干什么，这个时辰，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当差吧，以后仔细些。”
说完沁阳小跑着回去了，等到自己屋里，才拍了拍胸脯，眼泪顺着脸庞滴落了下来...那个晚上，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即便没有被...可那生生的耻辱，那些无根的太监....还有自己的姑姑为了自己...那样低三下四的摸样....最后还失了一条命.....吸了吸鼻子，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只有按照姑姑说的苟延残喘的或者，熬到25岁出宫去，替姑姑活着...可谁能想到自己可以遇到皇上！
这是个机会！
或许姑姑的仇，能报了。
.....
转眼即到年关，打开屋门，瞧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咬了咬嘴唇，这一个月以来，自己与皇上频繁的接触，好似好朋友一般，眯了眯眼睛....
看着已经坐起身准备与自己一同出去的翠儿，赶忙道“你昨个就有些不舒服还是多睡一会儿吧，昨夜雪大，用不了多会儿就可以收集很多的，我自己一个人忙的过来。”
见沁阳这么说，翠儿也么有多言，心里倒不是感激她，反正被窝总比冻着强，自己乐意的，想让自己领情，做梦呢，谁不知她勾了皇上身边得力的李公公，贱人....但脸上却还是露出感激的神色“谢谢姐姐了，好在有姐姐疼惜我。”
沁阳笑了笑，又从小柜子里，拿出一个灰色的布包袱。
走到假山后面，没有多久康熙就出现了，拍了拍沁阳的肩膀...沁阳一愣，随即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朕...真没想到你到了，本来是碰运气的，不知道你会不会来采松枝雪，要我说，你家主子倒是会享受，回去我也偷偷试了试，用松枝雪泡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别有一番风味，你倒是会说那文人话，好了，今个没有心情与你玩笑，大冷天的你回去吧，别在这里了。”
康熙皱了皱眉头，看着沁阳藏在身后的包袱，趁着其‘不注意’便抢了过来，看到里面的东西....“你不要命了，整天对我说着大道理，你不知道宫里是不允许烧纸钱的，被发现了，也是没有命的事情！”
沁阳低着头...“本就是苟延残喘捡回来的，要是因为祭奠姑姑丢了命，倒是死得其所了。”
康熙心里不由的有些心疼“怎么了，说说。”
沁阳摇了摇头，从其手中拿过东西，安安静静的祭奠完....看着康熙道“我倒是忘记了，你也是个无根的太监，倒是与你亲近了这么久，想必姑姑知道了，也恨不得从地底下爬出来掐死我吧.....以后见到了也当做是不认识的。”
说完转身就欲走出假山....不出所料，康熙拉住沁阳的手眯着眼睛“谁给你的胆子！”
沁阳一愣，随即甩开他，可沁阳哪里能拗得过康熙？不多时就流出眼泪来，康熙见此，心中的怒气早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了心疼.....沁阳咬了咬下嘴唇，哭腔的说道“你也要欺负我么。”
“到底怎么了....”
沁阳低下头死死的咬住康熙的手，直到口里有了血腥味才松嘴，见其并未喊疼，一愣.....只听康熙说道“气消了么。”
“你是傻子么，不会躲开么。”
说着就要看，康熙自然让其瞧着，看着其从内疚的神色再到害怕...然后又是纠结，最终放弃....“对不起，我讨厌太监，我恨太监，虽然不该迁怒，可是我忍不住，别理我了，我怕哪一天我脾气不对，害你失去性命。”
“你不会。”
“我会，死在我手里的太监，这些年来，十个手指头是数不过来的，虽说不是我动的手，但也是我算计的，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的好！”
说完留着还在震惊中的康熙跑出了假山。
......
当天夜里，御书房内，李德全颤抖着跪在地上...年轻的康熙脸色流露出愤怒的神色，自打连年轻生擒鳌拜后，康熙就从未流露出这样子的神色来。
“无耻！简直是所闻听闻！没有想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发生这等□□变态的事情！李德全，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也有参与！”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皇上，奴才也是听闻的，但这样的事情....奴才怕皇上...”
“怕朕知道生气！气坏身子！”
“奴才该死！”
“是，你是该死！这等肮脏的事情！还有往日被辱死的宫女太监，朕想想就觉得....罢了....李德全这件事情，朕交给你处理，办不好你就不用要你那脑袋了！”
“渣，奴才一定将功赎罪，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滚出去！”
.......
当沁阳再次见到康熙的时候，有些颤抖的跪在其面前....这几日内务府的事情可谓是传遍各宫，曾经被欺凌过的宫女都是解了心头恨的...沁阳也早就想到今日的情景了，可真当自己面对的时候，却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潇洒....
自己可以装作不认得他，却是无法做到坦然面对。
康熙蹲下身，伸出手....沁阳微微抬起头，四目相对....
要说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沁阳此时已经无法得知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了，是欢喜的，或者是喜欢的，可自己接近他却是因为算计，哪里还有资本喜欢？自己的身份又哪里配呢？
何况，这件事情并不复杂，仔细推敲一番，想必以其的聪慧，自然能想到始末，那时候别说是面对了，恐怕自己这条命都别想要了的。
可已然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却是无法再次回头了。
沁阳抿了抿下嘴唇，随即犹豫的抬起手.....
......
纳喇氏身边的宫女被调到乾清宫了，这在后宫之中可不是什么小事....
沁阳再次走进纳喇氏宫中的时候，翠儿正红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见到沁阳咬了咬下嘴唇，竟是伏了伏身子，才小跑的离开，对此沁阳也未做什么回应，吸了口气走了进去，很是规矩的对纳喇氏行礼问安。
纳喇氏嘴角微微抬起，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倒是没有想到，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无根的太监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的，没想到本宫身边倒是有个深藏不露的，也罢了，这也是你的福气，你毕竟是从本宫身边走出去的，将来也免不了本宫求你去。”
“主子，奴婢不敢当。”
“好了好了，起来吧，这些是赏给你的，毕竟主仆一场...还是有情份在的。”
沁阳接过了纳喇氏的赏赐，又恭敬的请安才退了出去。
......
当康熙得知了，李德全这件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抬头看向自己身旁低着头认真磨墨的沁阳，嘴角微微翘起...伸出手便拉着其坐在自己身边...“你还别扭呢，朕又不是有意的，当初是你...”
“奴婢.....”沁阳小脸一红，自打来了乾清宫，在其身边，康熙对自己的好哪里会感受不到，可是帝王的爱又能持续多久？
对于沁阳的态度，康熙虽说有些郁闷，但总觉得有的是时间，自然也不会逼迫她，可谓是去哪里都是要带着她的。
......
雍正三年
圆明园内，秦嬷嬷站在庭院前，认真的给康老爷子按着肩膀....
康老爷子抬起头，看着其认真的表情好似又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你恨朕么？”
秦嬷嬷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一开始便是奴婢心不正，您饶了奴婢的命，奴婢是心里感激的。”
对于秦嬷嬷的恭敬，康老爷子微微的叹了口气....
三年了，却还是版不过来她对自己的态度，不过想到当年，自己也是独独用了六年的时间，才让其对自己像是当初初见时那般的随性....
只可惜好景不长，一次塞外之行，倒是成了自己与其的生离。
自打把其调到乾清宫，前几日自己是冷着她的，那时候自己就想明白了，可最终也是原谅的了，不然也不会如平常夫妻一般的对她宠爱。
皇祖母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独宠的痕迹，毕竟大清再也经历不了....
自己也只有那样做，才能保住其性命...皇祖母去了后，不仅皇额娘手中有着一道圣旨，临终前皇祖母也是逼着自己用她发了誓言，只要在位一天就不能与其见面....
秦嬷嬷看着康老爷子的神情，微微的叹了口气...“日头大了，去前面亭子里歇会儿？”
康老爷子点点头，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向不远处的亭子....
那背影，却是显得极其的和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