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归庭连连点头赔笑,眼睛盯着那块石头看, 被锯条拉过的地方,已经去了薄薄的一层黄白色的砂石, 但是还不见一点绿意。他直起身来,有些失望, 早知道就不来开了, 还可以得块完整的石头。
就在这时,那个小徒弟叫起来:“有了,出绿了。”
石归庭心头猛地一跳, 连忙凑过去看。符鸣也仔细地盯着那块石头。
师徒两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舒师傅拿起那块石头,在切口处抹了一下, 果然看见一线鲜亮的绿色,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没想到还是块好料,就是个头小了些。”
石归庭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下符鸣,符鸣也有些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两人仿佛都经过一场搏斗, 一下子得到释放一样。
舒师傅看到石头出了绿,脸色缓和了许多,和小徒弟切割得更加小心了些。过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 才将整块玉的表皮去掉,那还真是块极好的翡翠,除了表面上附着一层薄薄的表皮,下面竟全都是色泽均匀的绿玉,足有一个鸭蛋大小。
舒师傅将翡翠冲洗了一下,递给石归庭:“恭喜二位,是块上好的翡翠,该是后江玉。”
石归庭有些激动地将绿翡翠捧在手里,触感冰凉细腻,散发出盈盈透光,一丝杂色都没有,极为漂亮:“那孩子说是玉料,我还当他说的是假的,没想到是真的。”
舒师傅听着这话有些意外,便问这玉的来历。符鸣替石归庭说了。舒师傅点点头:“石大夫真是好人有好报。通常这么小的石头,不是空的,便是玉极细小的,你这么完整的一块玉,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石归庭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敢问舒师傅,这样一块玉,能卖多少银子?”
舒师傅惊奇地望着他:“你要将它卖掉?”这么好的玉,一般人都拿来自己用了,或者至少也要碾好之后才卖吧,那价格更是翻倍了。
石归庭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手头有点紧,想换点银子来救急,不然也不会拿着它来开了。”
舒师傅沉吟了一下:“我也不瞒二位,你这样一块玉,至少可以雕琢四个玉佛,每个价钱至少在百两以上。若是雕琢好了再卖,卖个五百两都不成问题。如果是卖玉料,价格要大打折扣。”
石归庭知道碾玉需要的功夫很不短,便对舒师傅说:“谢谢舒师傅告知。”
拉过符鸣说:“阿鸣,你看我们是卖了还是留着自己碾?”
符鸣笑说:“这是你的东西,你做主好了。”
石归庭说:“碾玉自然是赚得多一些,但是我们没有时间,再说也找不到可靠的帮手,不如就直接卖了吧。”
符鸣点头说:“都听你的。”
石归庭说:“那不行,你是当家的,还得你去要个好价钱呢。”
符鸣呵呵笑:“好,石头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石归庭开出好玉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集玉轩的上上下下,许多人都跑过来一睹为快。大家虽然在玉石行内做事,但是极品好玉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常常也难得一见。
符鸣奉上玉石,集玉轩的掌柜捧在手里,看得小心翼翼的:“符锅头的意思是,这玉是要卖给我们集玉轩?”
符鸣点点头:“正是,我们目前急用钱,也等不及将玉碾成成品,所以就这么卖给贵店了。”
龙掌柜说:“玉是好玉,只是这价钱,你们要多少?”
符鸣说:“龙掌柜出多少?我符鸣也是爽快人,又常跟贵店合作的,只要不太离谱,我便接受了。”
龙掌柜眯缝起眼睛,又细细看了一遍手上的玉:“玉石碾成成品,也要担一些风险。这样吧,都是熟人,我也不太杀你的价,给你三百五十两银子,另外这柜台上的玉器,你随便挑两件。”
果然不愧是生意人,等到成品出来,这一块玉他至少要赚一百多两。符鸣还想抬抬价,石归庭本来一直站在一旁的柜台边上打量玉器,听见龙掌柜的话,便说:“这些玉器,我挑三件可行?”
龙掌柜爽快地说:“好。”
石归庭挑了一副玉镯子,一对耳坠,还选了一块玉牌。龙掌柜问:“都选好了?”
石归庭点点头:“好了。”
龙掌柜笑起来:“石大夫真是有眼光,这里头最贵的便是这对耳坠,也是一块好玉的边角料碾成的。”
石归庭笑一笑:“那就承让了。”
龙掌柜自去库房取银子。符鸣看着石归庭手上的东西:“如何选了这几样?”
“这镯子和耳坠都送给你娘,玉牌我留着将来送给沉水的儿子,上次在八莫买的那块给睿睿了,这次给他补上。”
符鸣笑着说:“行啊,越来越像个孝顺媳妇了,我娘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石归庭踩了他一脚:“说点正经话不成?”
符鸣哎哟装疼:“我这不是心疼我媳妇嘛,怎么不给自己挑点东西?”
石归庭摇摇头:“我自己有玉,没必要再戴了。”
不一会儿龙掌柜捧着银子出来:“银两在此,符锅头点点数。”
因为是官铸的银锭,连称都免了,符鸣将银子收好,和石归庭告辞出来。“咱们这就去买骡子?”
石归庭一步三摇:“银子在你手上,买骡子买马都随便你。”
“哦,那我还是买了那头母骡子吧。剩下的钱你留着。”符鸣说。
“你替我收着吧。将来若有机会遇到那个孩子,还得退回去一些银子给他。”石归庭想着加林和他那几个可怜的弟妹,不知道他爹的病有没有好起来。
符鸣温柔地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石头总是这么好心肠,难怪总是好心有好报。我还真是捡到宝了。不过有点不是太好,就是手指缝太宽,银子哗啦啦全流走了,这钱还是为夫帮你收着吧。”说着便忍不住笑起来。
石归庭翻了个白眼,昂首走到符鸣前头去了。
两人买了骡子,牵回马店,给大伙儿好一顿羡慕。符鸣买好骡子,接下来的事便是去寻访买卖。不过他也不着急,陪着石归庭去游览了一趟崇圣寺,烧完香出来,又回到三月街上逛。逛到中午,符鸣拉着他去吃牛肉面,牛肉是牦牛肉,肉质细嫩,味道极其鲜美。
石归庭一边吃一边赞叹:“难怪《吕氏春秋》说‘肉之美者,牦象之肉’,牦牛肉真是不同凡响。”
符鸣见他爱吃,又特意叫摊主给他加了份牛肉,石归庭吃得津津有味,又给符鸣夹肉:“你也吃点。”
两人正吃着,突然听见有人喊:“符锅头,果然是你?”
两人闻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脸汉子从邻桌走了过来。符鸣连忙抱拳打招呼:“原来是牛锅头,你也来游三月街?幸会幸会!”
石归庭听着他的姓氏,就觉得很奇怪,他到底是姓牛呢,还是牛帮的大锅头?符鸣立刻为他介绍:“这位是上次替我送四妞的那位马锅头,牛锅头。牛锅头,这位是我们马帮的岐头,石大夫。”
那牛锅头也觉得自己的姓氏怪得很:“别马锅头牛锅头地介绍了,怪拗口的,叫在下一声牛大哥就得了。”
石归庭笑起来:“牛大哥,请坐。给你叫份面条吧。”
牛锅头说:“不用麻烦,我刚才已经吃过了。咱们聊聊天就好了。”
于是三人坐下来聊天。那牛锅头感叹地说:“你家的四妞,可真是一匹好马,我帮你送到群雄寨的时候,那姓熊的差点没把大牙笑掉。真是可惜了,人家说宝马赠英雄,这可是太委屈四妞了。”说完摇了摇头。
符鸣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姓熊的不是个善茬,半点都得罪不起。要是有办法,谁愿意将四妞送出去呢。”
牛锅头点头附和:“这姓熊的可真不是东西,我们赚这么点辛苦钱,他还要刮上一层,这缺德东西,看他怎么个死法。”
石归庭说:“怎么就没有官府去收拾他们,这也太猖獗了点。”
符鸣摇摇头:“剑山太偏远了,又易守难攻,官府也懒得去理会。”
“也是,那地方确实很偏。”石归庭点点头,突然又想起来问,“那他们靠什么生存,难道真是只打劫马帮?”
“他们偶尔也去打家劫舍,抢了就跑,那里山又深,他们对那儿也熟悉,官府真是拿他们没办法。”符鸣说。
牛锅头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我前两天刚到大理的时候,听见有在衙门做捕头的亲戚说,官府准备剿灭群雄寨的那伙山贼了,他们正在招募对剑山一带地形熟悉的人带路。”
符鸣一听来了兴致:“真有这事?”
牛锅头点头:“千真万确。但是好像一直都没有招募到人,我家亲戚还找过我,让我帮忙带路。我对群雄寨又不熟,不敢去冒这个险,万一出了点什么事,说不定连命都搭上了。再说要是没有剿灭干净,咱以后还要走那条马道的啊,害怕被报复。大概大家都有此顾虑,所以没人愿意去。”
石归庭说:“之前一直都任他存在的,怎么如今又想起来要清剿了?”
“你们有所不知。前一段时间,镇国将军府上从缅甸采买了一匹成玉,说是给太后祝寿的寿礼。他们没有找我们马帮运输,结果路经剑山的时候,被群雄寨的人打劫了,还死伤了几个官差。镇国公大发雷霆,责令大理府近日之内必须清剿这群山匪。”牛锅头把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他们。
原来如此,这群山贼没眼色,动到官府头上去了,难怪会被清剿。老百姓被他们打劫了多少年,死了多少人,因为剿灭难度太大,官府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任其横行。说起来也真是挺让人感慨的。
符鸣又跟牛锅头打听是哪个衙门负责此事,由谁负责。牛锅头一一告知。石归庭瞟了符鸣一眼,他的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符鸣将牛肉夹到石归庭碗里,示意他快吃。石归庭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吃面、嚼牛肉。
三人又闲聊了一通,说起符家帮在安多的遭遇,牛锅头不胜唏嘘,直叹太惊险了,他拍着符鸣的背说:“算了,符锅头,钱财乃身外物,人没事,这已经是菩萨保佑了。千金散尽还复来嘛。”符鸣连连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