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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屿压了压帽子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随行,映在佟言身上的光影,几步后也会映在他的身上,直到这些光影越来越淡,酒吧街传出的音乐声越来越远,前面的佟言才停下了脚步。
    与酒吧街相邻的曾是一片城中村,极乐与极苦就在一线之间。城中村拆迁后这处儿就荒僻下来,原来设置的公交站点也随之荒废了。
    佟言却在公交站点儿的长椅上坐了下,靠着斑驳的广告牌,缓缓闭上了眼睛。
    盛屿也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呼吸逐渐沉重平稳的男人,轻轻“草”了一声。
    揍一顿?还是鄵一顿?面对佟言这个人,他总是觉得有些烦躁。
    正琢磨,就听到了徐徐而来的脚步声。
    一个男人从正前方走来,经过公交站台时,看到了坐在长椅上沉睡的佟言。
    男人四下瞅瞅,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凑到佟言身边,将手伸进了他的风衣口袋。是个毛贼。
    取出钱包,将里面的钞票搜刮一空塞进自己兜里,毛贼又去摘佟言的手表。
    手表戴到自己腕子上,毛贼见佟言醉得深、睡得熟,有恃无恐地晃了晃,听到了细细碎碎的金属声音。
    啪!打火机的火苗将黑夜烫穿了一个窟窿,映亮了一张锋利冷硬的面孔。
    毛贼吓了一跳,慌忙循声望去,目光所落之处的阴影压得浓重,他竟没看到只在三五步之外站着一个大活人!
    那人点了烟,收了打火机,黑暗随之重新包裹上来,阴影里只剩下一个红点。
    毛贼手里还拿着佟言的围巾,见夹烟的男人迟迟未语,便仗着胆子试探地将围巾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依旧无人制止,毛贼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明白了什么,胆子越发大起来。
    他又将佟言衬衫上别着的两支笔具为己有,然后一边觑着男人站的位置,一边去扒佟言的风衣。他的确有些本事,衣服扒下来,那醉鬼都没醒,只是在微凉的夜里,用双臂环住了自己。
    毛贼套上风衣,伸手又在佟言的裤子口袋中摸到了手机。
    “手机就算了,挺私密的东西。”
    低沉的男音忽然混入了夜色,那个一直不言不语的男人,叼着烟踱了几步,坐在了站台中的另一张长椅上。
    微弱的光线落在了他的身上,直到此时,毛贼才惊觉,这个隐于黑暗的男人竟然如此高大健硕。
    但他贪心,认定了对面的男人不会深究,陪着笑脸说:“我对手机里的东西不感兴趣,拿回去格式化清空。”
    烟丝的燃烧迸发出深红的颜色,男人在缓慢散开的烟雾中沉声道:“我建议你把手机放回去。”
    毛贼有些舍不得,掂了掂手机,眼珠子乱转:“行,我放回去。”
    然而,手机却滑入了毛贼的口袋,做完这个动作,他迅速转身,撒丫子就跑。
    盛屿摘了烟,站起身,望着那个背影有些无语。绷紧腿部肌肉,男人几步就追了上去,伸手一把抓住毛贼的头发,向旁边破旧的广告牌上狠狠一撞,冷眼看着他缓缓滑坐在地上。
    弯腰将佟言的手机取回,盛屿转身走回站台,边走边撂下一句:“滚远点!”
    盛屿坐回长椅的时候,毛贼已经连滚带爬地跑了。手机被重新塞回佟言兜里之前,盛屿不小心按亮了屏幕,屏幕背景中无垠的海景很美,有些眼熟,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可下一刻,塞进兜里的手机又被扯了出来,盛屿觉得哪里好像不对,按亮屏幕往眼前送了送,他看到了远景中几近光着身子游泳的自己。
    “草!”盛屿偏头看向身边沉睡的佟言,“你他妈脑子里天天装的都是什么?!”
    没压住的音量,吵醒了那个深醉的人。佟言缓缓睁开眼睛,木楞地看向身边的盛屿:“又梦见你了。”
    久未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男人的眼神转为嫌弃,“总梦到你,觉都睡不好。”
    佟言忽然靠了过来,仰起头,看着帽檐下的那张熟悉的脸,慢慢送上了自己的唇:“我把最宝贵的东西送给你了,已经送给你很多次了,乖一点,快点消失,我好困,今天不能鄵你了。”
    盛屿睁大眼睛,咬着牙问:“今天不能怎么我?!”
    佟言伏在盛屿的肩上,轻缓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盛屿,我很想你,但我现在更想睡觉。”
    盛屿:“……”
    作者有话说:
    本章题记部分内容摘选于小生姜讲故事发表的情感博文《处理对前任的想念的六个建议!》
    第21章 那就试试
    佟言睁开眼睛时,已经日上三竿。
    抬起胳膊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宿醉后的头痛让他拼凑不起昨晚的记忆,好像与赵允升喝了酒,还给酒吧的广告牌改了错别字。
    男人用另一只手扇了自己一嘴巴:“丢人。”————空气中裹着淡淡的米香味儿,放下胳膊,佟言看到了熟悉的环境。
    微微蹙眉,翻身而起,他趿着拖鞋推开了卧室门。
    入目的三室一厅中陈列着带着年代感的中式家具,翠绿的吊兰从书架的最高端垂下枝蔓,比上次佟言回来时又长了不少。
    这是佟言最熟悉的地方,他走到厨房门口喊了一声“妈”。
    六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宜、气质出挑,佟言在面相上像了她四五成。
    砂锅中的蔬菜粥已经翻滚出气泡,佟母却拿着汤匙在微微发呆。她见了佟言也未有喜色,轻飘飘地在儿子身上瞄了一眼,抬手调大了油烟机风力的强度。
    佟言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暴力,也不问自己今晨为何是在家里醒来,淡淡地说:“别忙了妈,刚刚醒酒吃不下东西,我还要回单位就先走了。”
    “回单位?”客厅中忽然传来洪亮的嗓音,“你不是都已经辞职了吗?还回什么单位?!”
    佟言转身对上了愤怒的目光:“你都知道了,爸?”
    佟母关了火,将砂锅端上饭桌,路过佟言时说道:“早上你爸给你的单位打电话替你请假,才知道你已经辞职了。”佟母盛好粥,“过来吃饭吧。”
    这件事需要解释,因而佟言走过去坐在餐桌旁:“我前天刚刚辞职,本想着这周末回来和你们说的。”
    “吃什么吃!”卷成筒的报纸被砸在饭桌上,佟父咆哮:“辞职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轻轻松松就做主了,还把不把我们父母放在眼里!
    去国外参加研讨会那么好的机会你都不珍惜,你知不知道这是你提职晋升最好的踏脚石!
    我给允升打过电话,他说你们已经分手了,还说你放弃参加研讨会,是因为一个保安?!”
    不知想到了什么,正在咆哮的佟父忽然压低了声音,佟母也赶紧去关上了客厅的窗户。
    “我和你妈同意你找男人,不是让你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我们已经把老脸都丢尽了,你还想怎么样!如果你再这样一意孤行,我们宁可让你一辈子孤独终老!”
    佟言沉默了一会儿,放下筷子,看着佟父平静地说道:“辞职是我早就想好的事情,辞职信在我出国之前就已经提交了,与您口中不三不四的男人没有任何关系。
    另外,爸您如果觉得有一个同性恋的儿子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那我可以不再回这个家,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还给你们清静的生活。”
    “反了天了你!”
    佟言站起身,撑着桌面苦笑:“我已经在尽我所能的做一个你们眼中的好儿子了,如果还没令你们满意,那就当我反了天了吧。”
    说完这话,佟言转身回了卧室,掩上门,果然又听到门外的老生常谈:“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你看看人家范承勋那两个儿子,老大自己开公司做老板,和女朋友也订婚了,老二在市委办做秘书,马上就要提职了,你再看看咱们家这个!当年我处处压范承勋一头,现在倒好……”
    系扣子的手指一停,放在塑料纽扣上的指尖压得发白,佟言静默了很久,手指才重新松弛下来,将纽扣塞进了扣眼。
    穿好衬衫,在卧室寻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外衣。从柜子中胡乱拽了一件套在身上,佟言拉开门之前将表情调整到了平静冷淡。
    还真像我的母亲,他在心中自嘲,多年后我是不是也会变得和她一样冷漠?
    走出房间,站在玄关,佟言看着母亲冰冷的神色和父亲愤怒的目光,轻声道:“很抱歉,没让你们以我为荣,反到因我丢了这么多年的脸,如果没有我能让你们高兴一点的话,你们可以权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
    推开门,佟言走出了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上个世纪修建的市委家属区,树木已经长得参天,茂密的枝叶遮挡了阳光,只余斑驳的光影落在身上。
    那些跳跃的光点,让佟言忽然想起了昨夜酒吧街上的霓虹,脑中随之划过一些零散的记忆,还未成形,就被一声呼唤打断了。
    “佟言!”
    身后快步走来一个与佟言年纪相仿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五官端正,眼神明亮,让人见之即有好感。
    他行至与佟言并肩,笑着问:“酒醒了,这么快就走?”
    佟言一怔:“范宇,你怎么知道我喝醉了?”
    “我怎么不知道?”镜片后的眼睛酝出调侃的笑意,“还是我开车把你接回来的呢。”
    佟言有些窘迫,谦声道:“我爸已经退休了,你早就不是他的秘书了,真的不用再事事都听他调派。”
    范宇抬手搭在佟言肩上,两个人一同踩着树荫向小区外走:“你爸是我的老领导,又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我帮帮忙理所应当。不过昨晚你爸真没找我,是我加班回来得晚,正巧碰上他们出去接你,他们两个人岁数大了怎么扶得动你?我就跟着搭了把手。”
    佟言微微侧身,巧妙地掀去肩上那条手臂,道谢:“让你大晚上折腾了一回,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改天请你吃饭。”
    “客气什么?你、我,还有我哥,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哥们儿朋友里谁能亲得过咱仨?”范宇看了看佟言穿着的外套,“昨天你是被偷了吧?我们见到你的时候,你睡在一个废弃的公交站点,身上连件外衣都没穿,阿姨后来检查了你的钱包,里面空空荡荡的。”
    佟言敛眉,从口袋里翻出钱包一看,果然只剩下一些证件,他下意识的去摸胸口,常年带在身上的签字笔也不见了。
    范宇瞄了一眼佟言的手腕,关心道:“是不是表也丢了?”
    “手机和证件还在。”佟言无奈一笑,“好在把重要的东西留下了。”
    范宇在他肩头拍了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过以后你可不能这么喝酒了,睡在那地儿实在是不安全。”
    佟言点了点头,忽然又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
    “叔叔阿姨说是一个男人用你的电话通知他们去那里接你的。”范宇用肩膀轻轻撞了下佟言,“你男朋友?”
    佟言想了想,猜是赵允升,不愿多言,轻轻揭过:“不是,不知道是谁。”
    范宇看了看佟言宿醉后的苍白面色,神情稍有凝重:“你这么早离开,不会是叔叔阿姨又因为你的……和你生气了吧?”
    佟言走出树荫,站在阳光下,笑着回复:“我已经习惯了,刚刚听着我爸夸你和你哥的时候还在想,这么多年了他的词儿都不换换。”
    “嗨,夸我们干什么?我和我哥从小是在你的光环下长大的,你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范宇试图安慰佟言,“他们老人家思想观念保守,还是要给他们一点时间的,我有机会也帮你劝劝他们。”
    “知道你最会做思想工作。”佟言真诚地道谢,“谢谢你,范宇,”
    “行,那我就承你一声谢,什么时候我喝多了,你也救救我的场。”范宇指指附近的便利店,“给额娘买酱油,回见了。”————推开便利店的门,范宇回头看向已经走远的背影,脸上明朗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
    他拍了拍刚刚搭过佟言肩头的那条手臂,明显有些嫌弃的意思,又翻出手机,点开微信的一个置顶的小群,拇指按下收音键,送到口旁。
    “猜猜我刚才碰到谁了?天之骄子佟家大少爷,又被爹妈扫地出门了,这么狼狈,还非要装出清高的样子,这种人就应该被男人圧,我他妈就是不好这口,不然……”
    群里蹦出一条消息:“不然怎样啊,范秘?”
    镜片后的目光极尽嘲弄:“我就算好这口也不找他,佟少爷一看就是个姓冷淡,没意思。”一瓶酱油和一盒套子放在收银台上,“结账。”————佟言换了工作,应聘至烟城的一家高端会计师事务所,因他的过往履历及业务能力亮眼,职务和薪资都不错。
    谈好了下个月月初入职,但受到爱情亲情接连打击的佟言急需将自己的时间占满。
    业务副总收到佟言打算提前到岗的消息后,发来信息:正巧今天晚上部门团建,一起?
    佟言酒气未消,但又不好第一次就拂了顶头上司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公司团建无非吃饭唱歌一条龙,可佟言的新领导在酒足饭饱之后却让他脱依服。
    “小佟,去把衣服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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