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神发直地盯着瑛二发起呆来。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小瑛二让自己在这件事中“隐身”的做法,就是无比正确的。
「是纲手大人和断大人对他说了什么吗?还是说,是他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我说完了。”
千手瑛二说出最后一个名字后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睛望着对面神色恍惚的少年。
“……”水门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将猜想压在心底,目光复杂地凝视着他,慢慢郑重的放下名单。
“早矢君是个名副其实的英雄。”少年认真地说着,蔚蓝的双眼中写满沉痛和严肃,“我会向三代大人提议,将他的名字刻在慰灵碑上。”】
上方的画面应声投放出慰灵碑的模样,而通过波风水门脑海里一闪而逝的想法,来自异世界的人们也瞬间了解到了它的意义:
慰灵碑是光荣之碑,上面雕刻着所有为了木叶死去的英雄的名字。重要之人的名讳能出现在上面,对生者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少年时代的波风水门告诉瑛二这个消息,显然也是觉得这样多少能减弱一些蓝发男孩的悲伤。
但是。
【“好喔。那就再一次谢谢你啦。”
千手瑛二闻言笑了起来,可那为了他人的好意而由衷表达出感激的可爱笑容里,似乎并没有多少动容。
波风水门刚一意识到这一点,就听到小孩紧接着说:“不过,反正那家伙都已经死了,所以刻不刻上去都无所谓吧。”
“……欸?”波风水门一怔。
他愣愣地望着对面的孩子,发现他直视着自己的目光极为平静,深邃而清澈的眼睛里只有令人心惊的淡然。
这证明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他真的对自己像英雄一样死去的挚友,抱有那样堪称残酷的想法。
“……小瑛二,为什么要这么说?”金发少年艰难地发出声音。
“嗯?”
背对着窗户的蓝发男孩像是感到疑惑一样轻轻歪头,稚嫩的童音在房间里寂静回响,语调中的理所当然有种异样的残忍。
“因为死了就是死了啊。”
蓝发男孩这么说着,头顶的气泡里出现不再微笑,不再说话,不再呼吸,连体温都慢慢变凉的“柊早矢”。
“死掉之后,早矢就不在‘那里’了。”
聪颖如怪物的男孩静谧道。
“他从那具身体里消失了,就那么‘咻’地一下,之后再也没回来过,只剩下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壳。
“那个空壳什么都感觉不到,也再也不能听到我说话了。所以,就算把他的名字刻在慰灵碑上,告诉他他成了英雄,也已经……”
年幼的孩童微微低头,声音像零度的水自冰棱滴落。
“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
波风水门慢慢抓紧了衣服。
在他哑然的沉默中,千手瑛二很快重新抬起头,小手抱着牛奶杯朝他笑了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可爱爱的继续道:
“不过,把那个空壳用英雄之名埋起来的话,他妹妹应该就能拿到抚恤金啦,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过来的。所以还是要麻烦你了哦,水门!”
“……这样啊。”
似乎过了很久,波风水门才轻轻应了一声,有些颓然似的放开了手里的衣服。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对男孩不容于世俗的“冷酷”评价什么,反而露出了极为黯淡的眼神。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瑛二……不,瑛二君。”
少年抬手轻轻揉了揉男孩的头,像是在为他感到十万分的难过和怜惜一样,带着复杂的情感放轻了声音。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在本该懵懂天真的年纪,你到底要在反复确认的自我折磨中,痛苦的醒悟多少次,才能说出“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样彻骨冷静的话呢?」】
六岁的千手瑛二是水性很好,记性也很好的孩子。
虽然看起来年幼跳脱,但他的体力和耐性都很优秀,能在长久的闭气后重新元气满满地跃出水面;同理,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可凡是犯过的错误,他记住了,就永远不会再犯。
更何况这一轮令人窒息的闭气,是那么、那么的长,让他好不容易才挣开沉重的水,重新浮出淤泥似的水面;这一次犯下的错误,是那么、那么的痛,让他捂着发疼的脚趾,再也不敢被类似的石头绊倒。
“他就这么看重这个朋友吗……”
沉默了许久的宇智波带土攥紧拳头,心情格外复杂地低喃。
寂静的观影空间里没有人回答他,但带土也不需要回答,因为同样见证到现在的他非常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他亲眼看到了千手瑛二对朋友的“爱”。
这份爱是如此纯净、浓烈而厚重,让失去了它,并深刻理解了自己失去了它这一事实的小小孩童,仿佛一瞬间便从只有光明的美梦中醒来,宛如初步蜕变的蝶,眼里初次有了他熟悉的瑛二所具备的东西。
此时此刻,曾一度为了这份爱而发动战争的偏执者,在一切都尘埃落定许久的现在,忽然就理解了一些以往都不曾理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