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里也不知道能糙成个啥样?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歹帮着洗洗涮涮。
宋慧娟便推开门,里面屋子的摆设还像上辈子那样。
其实,上辈子她上了年纪之后,就很少回来了。
那时候三个弟弟也分家了,爹也早没了,这院子里屋里也早变了样了。
记得刚开始,自己带着老二睡在西屋,有了老三就带着他们俩一起睡,再后来老二大了跟着老大和爹睡在东屋,自己带着老三睡。
到最后,家里又起了间新屋子,他们三个一块睡。
西屋的人增增减减,到后来一个人也没有了。
到最后,这屋里就只剩了一张小床,连一床被子也没有,堆着零散的耙子、铲子。
现在这屋子里虽然看着乱,可还是有人气的。
那床边的衣裳没几件,都一股脑地摞在床尾,被子也不叠不铺,起床的时候啥样现在还啥样。
找了根绳子,系在树上,趁着天儿晴,晒晒被子。
没过一会儿,宋慧娟就听见后门那传来了宋浦华的声音。
“大姐,爹回来了。”
“大姐,大哥回来了。”
“大姐,二哥也回来了。”
……
那喊声像是报消息的邮员似的,一声接着一声,听得宋慧娟一下子就懵了,手里的绳子落在了地上也不知。
宋慧娟还未踏出门槛,那最前头的宋浦华还未跑到她身边,身子竟突然一下失了力,跌坐在了地上。
“大姐!”
“大姐!”
“慧娟!”
听见那些熟悉的声音,宋慧娟回过了魂,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眼中的泪竟再也忍不住了。
“大姐,你别哭,别哭。”宋浦华拿着他那双小手无措的擦着他大姐满脸的泪,越来越看不清他大姐的脸了,伸手一摸,原来他也流泪了。
这时,还是宋浦生出声打断了局面,“大姐,先起来,地上凉哩。”
待宋慧娟被宋浦生和宋浦为扶到堂屋坐下后,宋浦生便扬了扬头,“老二,去拧个湿毛巾。”
宋浦为站起身,背着众人浸湿毛巾时,悄悄抹了把脸上的泪。
一直在众人身后的老宋头这时便蹲在了门外,无声地望着太阳,眼眶泛红,看不出是阳光刺的还是怎的。
一屋子的人个个沉默,连宋浦华也安静的攥着宋慧娟的手,待宋慧娟止住了泪意,擦过了脸,宋浦生便轻轻问出了口,“大姐,咋了?”
宋慧娟无声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们说经历的一切,还是埋在了心底。
宋浦为看着他大姐痛苦的模样,便从门边冲过来,怒目圆睁,“大姐,是不是他们家欺负你了?大姐,你说,我寻人上门打他去。”
“打打打,”宋浦生怒斥道,“你除了知道打架还知道什么?”
“不打?你说怎么办?难不成让他继续欺负?”
两人吵起来,那声音越来越大,震得人简直要聋了,看那架势,再吵下去就要上手了。
这时,那一言未发的老宋头把
老手往地上一拍,霎时间,两人就静了下来。
老宋头回过头,一眼都未看他们,慢慢走到了宋慧娟身边坐下,粗老的声音开口说了回到家的第一句话,“吃饭吧。”
“哎,羊肉汤该熬好了,”宋慧娟放下宋浦华塞给她的缸子,朝几个弟弟露出安抚的笑容,“洗洗手吃饭吧。”
第13章
在寻常庄户人家里,吃饭是一等一的大事,也是个很好的借口,许多事吃过一顿饭或许就忘了。
宋慧娟率先踏出了门槛,身后几个弟弟都跟了出来,待洗过手后,宋浦为和宋浦华便又跟着钻进了厨房。
厨房那灶里的火还没灭完,几根干柴烧得只剩下通红的木屑,隐隐闪着几簇火苗。
宋慧娟将手上沾了沾水,伸手就要掀开锅盖去捡馍馍。
这时,宋浦为便先将手伸了过去,二话不说将宋慧娟掩在身后,对旁边的宋浦华说,“去拿个屉布。”
闻言,一直盯着宋慧娟的宋浦华转头看了他二哥一眼,一脸的不痛快,仿佛下一秒就要打人了,他便朝着堂屋跑去,边跑边回头看了眼他大姐,见宋慧娟朝他笑,这才放了心。
待宋浦华匆匆将屉布拿来后,宋慧娟便被他们彻底按在板凳上坐下了,看着宋浦为拿了碗盛汤,便忍不住开了口,“多盛点肉。”
庄户人家里一年半载的都不一定能见个肉腥,平日里没什么大事或是大人物来,都是不舍得买肉的。
何况她也不知下次回来是啥时候了,现下能给他们买一块就买一块吧。
站在灶台前的宋浦为没说话,手上却将那碗里的肉盛的满满的,递给宋浦华,“端到堂屋去。”
宋浦华站起身伸出手一接,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端到堂屋,竟觉着一点也不烫手了。
宋浦为又盛上几大碗的羊肉汤,一一端到堂屋,宋慧娟也跟在身后提着馍筐筐进了堂屋。
“爹,吃饭了。”
宋浦华朝东屋喊了一声,等老宋头出来坐到主位上,拾了筷子吃起饭来,几个小辈也就相继吃了起来。
虽说一斤肉不多,但加上配菜,每人也添上了一大碗。
宋慧娟也跟着坐在堂屋的桌子前吃饭,他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出嫁前家里就她自己一个女人,她爹从没说过不许女人家上桌。
他们家没什么忌讳,说说笑笑才是他们吃饭时的常态。
但今日的气氛极其沉重,饭吃到一半,宋慧娟便顺手拿起个馒头递给了老宋头,“爹,您帮我做两把小木剑罢。”
老宋头抬起那双暮色沉沉的眼看了眼宋慧娟,便点了点头,“好。”
“大姐,你要木剑做什么?”宋浦华停下了正掰馒头的手,“可是要送人吗?”
“是,”宋慧娟笑着看他,“一把送给你,另一把送给你小外甥。”
“小外甥?我哪来的小外甥?”
宋浦华一脸的疑惑,可这时其他人早已反应过来了,宋浦为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只听得那身后的板凳哐当一声,重重的向后倒去了。
众人来不及操心他,回想起她饭前才摔了那么大一跤,又不免担心起来,尤其是老宋头,那黝黑的老脸竟有些发白,结巴了半晌,问道:“那……身子还好?没事吧?”
“好着呢,啥事也没,”宋慧娟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虽然听宋慧娟那么说,可众人还都不大相信,那么大一跤,平常要是摔了一跤那屁股都得难受一会儿,何况眼下她还怀着身子,要是把人摔坏了可就了不得了。
“真没事,要真有事早就说了,我又不是小娃娃了。”
听她再三保证,又看这神色也不像有事的模样,众人这才放了心。
“没事就行,没事就行。”老宋头嘀咕了两句才安下心来。
宋慧娟他们都知道,他们的爹这是落下病了,当年娘就是生老三时难产才走的,以至于落下了心结,甚至对宋浦华也生了心结。
宋慧娟知道,这事还得早些解决。
“该高兴嘞,”宋浦生笑着打岔,“喜事哩。”
这时,老宋头也缓过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是,是。”
“真的?”连宋浦华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凑近了问,“那我就要当小舅舅了?”
“是哩。”
“那我啥时候才能见着小外甥啊?”
感受到其他人一同投来的目光,宋慧娟慈爱的看了眼小腹,抬起头,“差不多今年秋收的时候。”
这时,饭桌上的氛围就活跃了许多,宋慧娟耐心地回答宋浦华的一个个疑问,诸如小外甥生下来多久能陪他玩,又多久能吃饭或是其他稀奇古怪的问题。
偶尔和老宋头、宋浦生、宋浦为说两句,总是报喜不报忧的挑着说,也不让他们担心。
好一会儿,都撂下了筷子也没止住宋浦华的话头,宋慧娟一时间也找不到机会和老宋头说囤粮食的事,便只能先找了个法子,“老三,收收碗,再烧点热水,等会儿我再洗。”
“哎,”宋浦华还留着那股子兴奋劲儿,兴冲冲的站起身挨个收起碗就进了厨房。
“老二,去支根绳子,给屋里的被子都晒晒,好不容易出了这么大的太阳。”
宋浦为并不说话,只点了点头,就起身去忙了。
这时,那堂屋里只剩下宋浦生一人了,宋慧娟便拍了拍身旁的板凳,示意他坐下,“来。”
“大姐,他们真欺负你了?”宋浦生坐下,语气又硬又冷,和劝告宋浦为要三思而后行的模样完全像是两个人,这么看来那骨子里就和宋浦为真是亲生的兄弟了。
“没,我这不是好容易回来一趟嘛,见着你们太激动了,”宋慧娟拍拍他的手,带着点安抚。
“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说,我去找人揍他!”宋浦生默默攥紧了拳头。
“刚才你咋劝老二哩?这话还要我给你说一遍?再说要是真有事我就说了,”宋慧娟皱了皱眉,伸手就要拍他。
虽然现下宋浦生已经算是个稳重的大人了,可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还得老宋头拍板做主,他还小着哩。
“还有你和老二,不许跟着人家乱跑,下了工就回家。”
现在乱的很,谁家都不敢乱说话,可那些犟脾气的毛头小子一个个胆大的跟不要命似的,活活儿往那刀口上撞。
上辈子老二就跟着人跑了一回,傻乎乎的跟着人跑出了省,也不知道回家报个信,临到头没了活计才走回来的。
家里不知道托人找了多少回,操了多少心。
“他要是不听话跑出去了,就跟他说,他要是跑了这辈子别再见我。”
宋慧娟放了狠话,她一点一点照料着长大的,一夜一夜的守着他,这一回就得下个狠招,要不他还不听话。
“啊?”
宋浦生平时再稳重冷静,眼下也被宋慧娟放出的狠话吓住了,这么多年了大姐啥时候对他们说过这么狠的话。
“啊什么啊?你就把这原话说给他听,让他老老实实的上工,”宋慧娟拍了拍裤脚,“不许乱跑,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