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嫁给他了?” 阿姹微微侧过脸,不屑地说:“不给点好处,他怎么会帮我们?反正你和舅舅又不帮。”
阿普顿住,他的胸膛在急剧地起伏,他忽然跳下了马,望着阿姹:“你下来。“
一看他那蛮横的表情,阿姹心觉不妙,她悄悄抓起了缰绳,“我不,我要……”
阿普二话不说,夺过缰绳,胳膊从阿姹腰上一横,把她拖了下来,然后一抬手,把她丢进了河里。河水不深,但这一下来得太突然,阿姹呛了几口水,挣扎着摸到石头,石头滑,没站稳,又整个人跌进了水里。
阿普冷眼看了一会,又跳下河。阿姹死死箍住阿普的脖子,脚刚着地,就狠狠搡了他一把。她浑身湿透了,肩膀发抖,狼狈极了,“你又要把我淹死了!”
“我让你泡泡冷水,清醒清醒脑子。”
阿姹红着眼圈,瞪了他一下,转身就走。
阿普又跟上去,把自己的衣裳解下来,披在她肩膀上,他把她湿漉漉的鬓发捋开,两手摸着她的脸,说:“阿达要打弥臣国,让我跟着罗苴子去,说不定我真的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阿姹眼睛转动着,他在扮可怜,她不信,“你们男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我说的是真的。“阿普额头贴在她的额头,嘴唇碰到她的嘴唇,她是凉沁沁的,他是热乎乎的,阿普眼里带着困惑,“阿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看我难过,你就高兴吗?”阿姹咬着嘴唇,不说话了,眼睛也闭上了。阿普的嘴唇在她额头上碰了碰,说:“你总是不听话。”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他忽然把她打横抱起来,走到了没人的河岸,他把她放在踩断的芦苇上。
第63章 姹女妆成(五)
野鸭子在红河里凫水。 娃子们摸过来了,鬼鬼祟祟的,伏在草丛里,往河对岸的芦苇荡里张望。 芦苇有一人高了,还不到抽穗的季节,被红河水滋养着,一簇簇绿得喜人,摆得妖娆。一片芦苇被踩倒了,露出了阿普的上身,他的湿衣裳脱下来了。 长大后,阿普多少有点跟他们有隔阂了,他是有身份的人,不会轻易在娃子面前脱精光,可他背后那只老虎,好认得很。木呷和木吉互相挤了挤眼睛,他们知道,阿普怀里准搂着一个女人,这事在乌爨太寻常了。 芦苇荡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带着痛楚,把蜻蜓都给吓飞了。 木吉认出了那个声音,他跟木呷咬耳朵,“是阿姹。” 两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齐竖起耳朵。他们都觉得,阿普在阿姹面前,多少有点软骨头,刚才那鲁莽的一下,两人准得打得不可开交。可是,阿姹居然没有闹起来,她的声音小了,轻轻地哼哼,黏糊糊,娇滴滴的,有埋怨的意思,可芦苇荡还是簌簌地摇动起来,急促猛烈得像被风鞭打着。 两个野鸭子也察觉到了异常,停在岸边,茫然地转着眼睛。 隔着河,听不清楚两人都说了什么。这事情木呷和木吉早经历过了,但他们也开始不好意思,叫娃子们把脸转开,然后一屁股坐在草丛里。 木呷说:“阿普是第一回 睡女人。” 木呷和木吉都不肯承认,但是第一回嘛,总是很潦草,很慌乱的。事情办得不好,还会被老辣的阿米子嘲笑是单薄的“狗尿苔”——刚冒出头,就枯了。木呷和木吉当然不愿意阿普被阿姹嫌弃,但是自己能在心里偷偷嘲笑一下阿普,也能得意好一阵。 他们嘴里叼着草叶,笑嘻嘻地等着。 有一会没动静了,木吉按捺不住好奇,又拨开草丛,望了过去。还是看不清底下的人,只有阿普的肩膀和背在芦苇丛中晃动,有只白白的脚丫放肆地踩在他胸口,脚指头上染了凤仙花,像马缨花的花瓣,从肩膀滑到了胳膊上,懒洋洋地蹭着,脚踝上还挂着晃眼的银镯。 阿普浑身都攒着劲,胸膛上挂着汗珠或是水珠,被太阳照得亮晶晶的。他又俯下身,一双白胳膊也伸出来了,搂着他的脖子,两人…
野鸭子在红河里凫水。
娃子们摸过来了,鬼鬼祟祟的,伏在草丛里,往河对岸的芦苇荡里张望。
芦苇有一人高了,还不到抽穗的季节,被红河水滋养着,一簇簇绿得喜人,摆得妖娆。一片芦苇被踩倒了,露出了阿普的上身,他的湿衣裳脱下来了。
长大后,阿普多少有点跟他们有隔阂了,他是有身份的人,不会轻易在娃子面前脱精光,可他背后那只老虎,好认得很。木呷和木吉互相挤了挤眼睛,他们知道,阿普怀里准搂着一个女人,这事在乌爨太寻常了。
芦苇荡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带着痛楚,把蜻蜓都给吓飞了。
木吉认出了那个声音,他跟木呷咬耳朵,“是阿姹。”
两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齐竖起耳朵。他们都觉得,阿普在阿姹面前,多少有点软骨头,刚才那鲁莽的一下,两人准得打得不可开交。可是,阿姹居然没有闹起来,她的声音小了,轻轻地哼哼,黏糊糊,娇滴滴的,有埋怨的意思,可芦苇荡还是簌簌地摇动起来,急促猛烈得像被风鞭打着。
两个野鸭子也察觉到了异常,停在岸边,茫然地转着眼睛。
隔着河,听不清楚两人都说了什么。这事情木呷和木吉早经历过了,但他们也开始不好意思,叫娃子们把脸转开,然后一屁股坐在草丛里。
木呷说:“阿普是第一回 睡女人。”
木呷和木吉都不肯承认,但是第一回 嘛,总是很潦草,很慌乱的。事情办得不好,还会被老辣的阿米子嘲笑是单薄的“狗尿苔”——刚冒出头,就枯了。木呷和木吉当然不愿意阿普被阿姹嫌弃,但是自己能在心里偷偷嘲笑一下阿普,也能得意好一阵。
他们嘴里叼着草叶,笑嘻嘻地等着。
有一会没动静了,木吉按捺不住好奇,又拨开草丛,望了过去。还是看不清底下的人,只有阿普的肩膀和背在芦苇丛中晃动,有只白白的脚丫放肆地踩在他胸口,脚指头上染了凤仙花,像马缨花的花瓣,从肩膀滑到了胳膊上,懒洋洋地蹭着,脚踝上还挂着晃眼的银镯。
阿普浑身都攒着劲,胸膛上挂着汗珠或是水珠,被太阳照得亮晶晶的。他又俯下身,一双白胳膊也伸出来了,搂着他的脖子,两人一起倒下去,在芦苇荡里打起滚来。细微的风吹着,绿浪缓缓起伏。
“阿普真能折腾啊。”木呷终于没忍住,他抬头望了望太阳。
“咱们走吧。”木吉说,“一会阿姹出来,肯定得生气了。”他很自然地觉得,这种事被撞破,翻脸的准是阿姹,阿普是不会在乎的,他是男人嘛,炫耀还来不及。
一伙娃子们从草丛里爬出来,悄没声地跑远了。
阿普把阿姹抱起来。阿姹骄纵得更理所当然了,软得像没骨头似的靠着他,连根指头也懒得动。阿普眼睛往芦苇荡里搜寻了一圈,阿姹的红绫衣和绿绢袴早就顺着水流漂走了,他把半干的缯布衫替她穿上,自己只套了件揉得皱巴巴的袍子。
阿普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但他很认真,把阿姹头发上的一片草叶子摘掉,他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刚才浑身光溜的时候,两人都带着点好奇,说了很多不害臊的傻话,穿上衣服了,难免就多了矜持。但阿姹到底变了,他把她弄得那么疼,她也没瞪眼,反而把睫毛都垂下来了,脸上红红的,像个出嫁夜里的阿米子。
他又有种想把她剥光的冲动。可阿普忍住了,时候不早了,娃子们可能会找过来。他把阿姹扶起来,“你能走动吗?”
“走不动,腿酸。”阿姹跟所有的女人一样,用嗔怨掩饰着欢喜,“都怪你……”
话音未落,阿普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亲,他说:“你搂着我。”芦苇荡已经被糟蹋得不像样了,阿普淌过河,石头滑,但他走得很稳,到了对岸,阿普看见木呷的小竹笛落在草丛里,他没吱声,悄悄用脚把竹笛踢开,然后冲着远处吃草的马打个呼哨。
这呼哨被误解了,林子里枝叶一晃,一群乌爨娃子们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他们没好意思去看阿姹,只对着阿普挤眉弄眼。
阿姹脸色变了,还是红,不是害羞,却是气恼。她立即跳下地,一把将阿普推开,抓起缰绳自己上了马。
双腿跨过马背的时候,她动作没那么敏捷了,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腰。
刚才他把她弄得流血了。
阿普也上了马,他揽住阿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没有理会木吉和木呷嬉笑的眼神——他和他们早不一样了,不再是娃子们可以毫无顾忌开玩笑的朋友。他威严起来,没人敢笑了。
揽起缰绳时,阿普在阿姹耳朵边带着歉意说了句:“下回肯定不在外边了,你别生气。”
阿姹在他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马走得不快,娃子们老实地跟在后头。可坝子的天气这样好,没人能受得了这沉闷。有人扯着嗓子唱起歌来,“花花阿妹爱风光,吃阿哥推倒后船舱,撑蒿把舵两情忙,风颠浪急一番狂……”
回到太和城,两姑嫂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萨萨见到阿姹,也不意外。她除了在云南王府,就是去寺里拜佛,消息却比谁都灵通。各罗苏有别的女人,但他所有的心事都牢牢掌握在萨萨手里。萨萨客气地问阿姹:“又跟娃子们出去玩了?阿普没欺负你吧?”
她比达惹笑得和蔼,但是没有以前那样亲昵了。阿姹小时候,萨萨常逗弄她,有时还教训她两句。
阿姹知道达惹的精明,她没敢看达惹,只对着萨萨摇头,若无其事的。
阿普找到萨萨房里来时,达惹和阿姹已经回施浪家了。
晚上,他把头枕着双臂,躺在榻上。娃子们又在外头招惹白虎了,他置若罔闻,从榻上跳下来,去见各罗苏。阿普张嘴就说:“我要去施浪家,替姑姑守矣苴和城。”
各罗苏觉得好笑,“你愿意去,达惹愿意要你吗?”
“我上回去,姑姑也没有赶我走啊。”
“我可不爱拿热脸贴冷屁股,你要去就自己去吧。”
见阿普当即就要回房里去收拾行李,各罗苏把他叫住了。
各罗苏对这个儿子没有萨萨看得那样紧,但阿普小时候常说出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让各罗苏也惊出几次冷汗。后来阿普不再乱说话了,从长安到逻些,他都没给乌爨惹出什么岔子,看着阿普日渐强壮的胸膛,各罗苏心想:还好这个儿子比他的阿哥心地宽厚,性子沉稳。他放心了。
想到达惹的一意孤行,各罗苏就头疼,他对阿普说:“在你姑姑跟前,多说两句好话,打弥臣的时候,让她把施浪的罗苴子都派给你,施浪家没有男人,以后这个大鬼主,迟早还是你的。”
阿普瞥了各罗苏一眼,他不是这个意思,但他也没有反驳。
阿普没有跟上回一样,趁夜闯上碧鸡山。他已经把达惹的性子摸透了,他越急,达惹越要刁难他。阿普索性躺在榻上等天亮——他这时满心里都是阿姹,已经快要把阿苏拉则忘到脑后了,这让阿普对阿苏拉则有点内疚。
第二天,阿普带着自己的娃子们,精神抖擞地来了矣苴和城。
城墙已经垒起来了,外头筑了箭楼,挖了壕沟,背靠碧鸡山,面冲盘龙江。达惹听进去了毕摩的话,把山石凿得斑驳不平,像盖了一层波罗皮。阿普还在城外查看地形,给一群罗苴子冲出城,把他和娃子们五花大绑,赶奴隶似的,拽上了碧鸡山。
他给推到了达惹面前。
达惹照理是早上起来要抽烟,喝酒。她盘腿坐在芦席上,把眼睛斜着看阿普,“阿普,你这一早上,又在唱啥戏呢?”
阿普手被捆了个结实,他也不挣扎,还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笑道:“姑姑,你先给我解绑啊。”
达惹冷哼道:“城里最近抓细作,你鬼鬼祟祟,谁知道是不是你阿达派来的探子,图谋我这寡妇的家产?还是绑着老实。”
达惹不客气,几个罗苴子就围上来了。阿普认出来了,其中有一个,就是达惹身后背刀的娃子,攒了十来对西番人耳朵。他那长矛照着阿普的肩膀就刺,阿普往后一倒仰,滚进了剑麻丛,一脚把个藤牌踢过去,被长矛扎个正着。见短刀又来了,阿普跳起身,胳膊一格,两手夺过短刀,把绳子割断了。拿长矛的娃子也给他摔在地上,阿普人不粗壮,但手很有劲,一拳就把娃子打得鼻血直流,那是报复刚才对他的冒犯。
阿普从娃子腰里夺过藤鞭,走到达惹面前,往她手里一递,正色道:“姑姑,你要打我,就亲手打吧。”
达惹把藤鞭扔到一边,“别耍猴了。”她没好气。见阿普脸也给剑麻割破了,她语气软了点,“我好好地,打你干什么?”
阿普语塞。达惹越看他那表情,越可疑。她冷冷地叫阿普“等着”,自己把烟管一撂,去了阿姹的房里。
日头红了,阿姹还没醒,她平常还少有睡得这么死。在做美梦呢,嘴巴翘着,眉头蹙着。达惹掀起被子,往里看了看,又往帐里帐外一找,把阿普的缯布衫拾起来了,上头还沾着绿色的草渍。
达惹忍着没有发作,这个女儿鬼精,她怕一发作,阿姹反而跟着男人跑得更快了。
“冤家……”她把缯布衫丢下,返回正房,阿普还在乖乖地等着。一对上阿普,达惹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她叫娃子们都下去,然后抬手给了阿普一个巴掌,“阿普,你干的好事!”
阿普咧着嘴笑了,那是一副男人得了好处,开始死皮赖脸的样子,“姑姑,我和阿姹,是你早就定下的亲事,正好现在可以办了。”
“你想得美。”达惹翻脸不认人,“你去弥臣,说不定叫人打死了,难道阿姹也要跟我做一样做寡妇吗?”
阿普严肃了,不是为达惹的诅咒,他知道这事自己做的不对,“姑姑,你放心……”
达惹不听他说了,也不许他趁机摸进阿姹房里,“你别以为自己有几分聪明劲,看刚才那个娃子,跟西番人打起来,他比狼还狠。你正经打过仗吗?不要想施浪家的人会服你。”她踢了阿普一脚,“去山下跟娃子们住吧。”见阿普失望了,达惹更板起了脸,还把娃子们叫进来,叮嘱道:“看着他,可别叫施浪家又进贼。”
第64章 姹女妆成(六)
阿姹跟着达惹下山,眼睛在寨栅外的空地上搜寻。 最近的矣苴和城是人多眼杂。从铁桥城掳回来的奴隶在修城墙,练兵的罗苴子们退回了寨栅外,扎着堆的乘凉歇脚。这些爨兵不比奴隶体面,天气一热,沉重的皮甲和兜鍪都脱下来了,腰上只围一截麻布,坦露着结实的胸膛和腿,一个个手脚粗大,皮肤黝黑。 竹林子里轰的一声,又炸开了,是一头豪猪掉进了陷阱,被爨兵们用长矛一通乱扎,拖着腿拽了上来。豪猪叫破了喉咙,爨兵们张罗着拾柴点火,要烧野猪肉吃。 脚下滚过来一颗青皮毛桃,阿姹在竹與上被狠狠颠了一下,她忙扶稳了。一抬眼睛,瞧见了好几个赤条精光的黑屁股,她撇起嘴:野人…… 阿普从竹林里钻出来了。大家忙着捆猪,把肩膀撞来撞去,热突突的肉贴着,才不到两天,阿普和矣苴和城的罗苴子早混熟了,但他比别人要矜持,还穿着对襟衫子,黑布袴,没有包头。 对烧猪肉没兴趣,阿普走到一边,薅了一把翠绿的芭蕉叶,专心地擦着箭簇上的泥。 阿姹一直追着他看,达惹淡淡地一句:“脖子拧断了。”阿姹赶紧坐直了身子,把芭蕉叶当扇子摇着。 “各罗苏家的人不低头,这事你别想。你们两个都别想。”达惹说。 阿姹跟着达惹到了越析家。越析的家里已经纯粹像汉人王公的府邸了,有亭台楼阁,燕子绕梁,奴隶们说的是汉话,诏佐们戴着珥簪,穿着绫裙,端起茶浅啜时,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对着她们,达惹换上另一副面孔,变得很文雅了。 越析的诏佐们不敢相信达惹一个女人,竟然敢和各罗苏争大鬼主。“家里总得有个男人吧,”她们说着老一套的话,“不然以后大鬼主的位子,传给谁呢?还是要落到阿普笃慕的手上。” 达惹想也不想,“我女儿还活得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落在各罗苏儿子的手上?” 人们都眼馋施浪家的漂亮女儿,但是这话一传出去,大概没几个人愿意上碧鸡山去献殷勤了。爨人和汉人没两样,觉得女人天生该被男人驯服,像达惹一样泼辣的女儿,会让男人们害怕。 阿姹瞟了一眼达惹,没有说话。 诏佐们的心思转到了…
阿姹跟着达惹下山,眼睛在寨栅外的空地上搜寻。
最近的矣苴和城是人多眼杂。从铁桥城掳回来的奴隶在修城墙,练兵的罗苴子们退回了寨栅外,扎着堆的乘凉歇脚。这些爨兵不比奴隶体面,天气一热,沉重的皮甲和兜鍪都脱下来了,腰上只围一截麻布,坦露着结实的胸膛和腿,一个个手脚粗大,皮肤黝黑。
竹林子里轰的一声,又炸开了,是一头豪猪掉进了陷阱,被爨兵们用长矛一通乱扎,拖着腿拽了上来。豪猪叫破了喉咙,爨兵们张罗着拾柴点火,要烧野猪肉吃。
脚下滚过来一颗青皮毛桃,阿姹在竹與上被狠狠颠了一下,她忙扶稳了。一抬眼睛,瞧见了好几个赤条精光的黑屁股,她撇起嘴:野人……
阿普从竹林里钻出来了。大家忙着捆猪,把肩膀撞来撞去,热突突的肉贴着,才不到两天,阿普和矣苴和城的罗苴子早混熟了,但他比别人要矜持,还穿着对襟衫子,黑布袴,没有包头。
对烧猪肉没兴趣,阿普走到一边,薅了一把翠绿的芭蕉叶,专心地擦着箭簇上的泥。
阿姹一直追着他看,达惹淡淡地一句:“脖子拧断了。”阿姹赶紧坐直了身子,把芭蕉叶当扇子摇着。
“各罗苏家的人不低头,这事你别想。你们两个都别想。”达惹说。
阿姹跟着达惹到了越析家。越析的家里已经纯粹像汉人王公的府邸了,有亭台楼阁,燕子绕梁,奴隶们说的是汉话,诏佐诏主的妻子们戴着珥簪,穿着绫裙,端起茶浅啜时,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对着她们,达惹换上另一副面孔,变得很文雅了。
越析的诏佐们不敢相信达惹一个女人,竟然敢和各罗苏争大鬼主。“家里总得有个男人吧,”她们说着老一套的话,“不然以后大鬼主的位子,传给谁呢?还是要落到阿普笃慕的手上。”
达惹想也不想,“我女儿还活得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落在各罗苏儿子的手上?”
人们都眼馋施浪家的漂亮女儿,但是这话一传出去,大概没几个人愿意上碧鸡山去献殷勤了。爨人和汉人没两样,觉得女人天生该被男人驯服,像达惹一样泼辣的女儿,会让男人们害怕。
阿姹瞟了一眼达惹,没有说话。
诏佐们的心思转到了各罗苏的头上。阿普笃慕这个年纪了,还没有女人,在乌爨是件很稀罕的事,乌爨贵族家里有女儿的,眼睛都巴巴地盯着呢。可据说,各罗苏跟谁家都没提过亲,“准是要娶汉地的公主了,只是皇帝还没有选好人……”
汉人的公主嫁过来,就算是萨萨,也没有话好说。
阿姹把一颗青梅放在嘴里,酸得掉牙。
百无聊赖地在越析家待了大半天,达惹领着阿姹告辞了。出了寨子,达惹跟阿姹说:“今天的话你都听见了?各罗苏和阿普笃慕打的什么主意,你也别装傻。”
阿姹忍不住说:“那是舅舅的主意,不是阿普的。”
达惹弯着嘴角,对阿姹冷笑:“各罗苏是汉人的狗,阿普的婚事,只有皇帝说了算。到时候什么代王、太原郡公的女儿要嫁过来,你看他敢不敢说个不字吧。”
阿姹板着脸,“他敢不敢,又怎么样?我也不见得愿意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