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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情绪,甚至比平日更冷了一些。
    前座的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以为他在看夏橘旁边的两个男人,不以为然道:“老三他们的车好像和别人撞上了。”
    他没有回答。
    在夏橘旁边撑着伞的赵三也是一脸懊恼,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接过他手里的伞,整个倾斜在夏橘的头顶,将飘向她身后的雨都阻隔在外。
    赵三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道:“九…九爷?”
    温书尧仿若未闻的垂着眼睑,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而其他车上的人见他下车,就立刻跟了过来。
    三辆黑色的s级轿车停在路边,不约而同的亮起双闪。
    四下鸣笛的声音陡然一静,跟在后面的车辆也开始自觉避让。
    夏橘对周围的变化全然不知,只知道面前多了一个人,而她低着头,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看见对方握着伞柄的手和系在手臂上的黑纱。
    她心中愧疚更甚,语无伦次道:“对不起,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马上就可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了,我会赔的,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温书尧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想起她在她外公的葬礼上也是这样哭,不断的克制自己,生怕给别人带去一点儿麻烦,因为家里没有可以替她支撑的大人,所以她连悲伤都要那么小心翼翼。
    明明自己都还是一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小孩。
    直到那个人来了。
    她才像孩子一样,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那个人那么用力地抱着她说,就算外公走了,他也会给她一个家,永远不会让她是孤身一人。
    时隔这么多年,想到这一幕的时候,他依旧觉得有些恍惚。
    可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现在的她还会因为这种事,在这里掉眼泪呢?
    他眼底生出一丝晦涩的情绪,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略微侧过脸,往别处看去。
    雨渐渐大了。
    身旁的人见状,正准备替他撑伞,却见他将手里的伞塞了回来,旁人正是不明所以的时候,他解开身前的纽扣,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夏橘的肩头。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
    夏橘也愣住了,身上的外套还残留着明显的温热,对方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但她知道他并没有在责怪她。
    她好不容易要咽回去的哽咽,而后又悉数涌上心头。
    挺直的腰一点点弯下去,将额头抵靠在对方的胸口上嚎啕大哭。
    周遭鸦雀无声。
    安静的只能听见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
    温书尧依旧是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但绷紧的下颚线让他看起来越发冷漠凌厉。
    她不知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这样靠近他了。
    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单手插兜的抽回旁人手里的伞,撑挡在她的头顶同时,扭头往别处看去。
    陈海生坐着车上回去的时候,远远就看见路边闪烁着的车灯,他起初没当一回事,却在车辆即将转弯的时候,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
    他不由一怔。
    顿时坐起了身,然而车却在此时转弯,只留给他一个似拥非拥的身影,他一度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怔怔望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
    夏橘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回过神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而她一回到家就开始发烧,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床单被套都是湿的,整个人脚步虚浮,一点儿劲都没有。
    她先到卫生间洗了一个澡,一出来便看见自己丢在沙发上的外套,袖子上还系着葬礼上才会使用的黑纱,她后知后觉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心里五味杂陈,但是没有时间让她多想,在她昏睡的这十几个小时里,她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
    她一打开微信,新消息便层出不穷,她逐一点开,同事们说得最多就是:她熬了一天一夜拿下的那笔大单作废了。
    夏橘神色如常。
    她昨天睡着前做得最后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终止了和对方的合作。
    也有嗅到风声的人,委婉的提醒她:她的卡可能会进不了公司,让她刷自己丢在保安处的卡进公司。
    她不知道陈海生今天在公司里做了什么,但是一定有事发生。
    不然公司的另一位合伙人不会莫名其妙给她发来一个问号。
    夏橘吃了药,逼迫自己重新打起精神,然后换了衣服,化了一个淡妆,昂首挺胸的往楼下走去,等她到公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公司里空无一人,如同事所说,她的脸和卡都刷不开公司大门了。
    她拿出同事留下来的门禁卡。
    进到办公室,她便用移动硬盘拷了自己所有的数据和办公资料,然后用碎纸机把所有纸质文件搅得粉碎,最后将所有的文件清空删除。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感慨,然而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在一个箱子里带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对面的会议室里站着人,会议室里没有开灯,两个人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陈海生。
    清瘦的肩背一如既往的挺拔而端正,夏橘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正准备刷卡离开的时候,她听见陈海生旁边的男人开口问道:“你这样对夏橘合适吗?”
    这是公司的另一个合伙人林岩。
    夏橘刷卡的动作一顿。
    又听林岩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至少爱过夏橘。”
    陈海生依旧没有说话。
    林岩知道他不会说什么,也不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却在低头的时候,无意中扫到了投射在门上的背影,不由瞳孔一怔,而后缓缓直起身道:“那对你而言,夏橘到底算是怎么样一个人?你别忘了,你和我当初为了这个公司一无所有的时候,是夏橘放弃了自己的梦想,陪我们窝在那个十平方的居民楼里,出钱又出人的来支持你的梦想。”
    陈海生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窗外繁华的夜色,不知是在思考他的话还是完全没听进去,林岩叹了口气,还想说点儿什么,却听见陈海生缓缓开口道:“就是一个除了陪我吃苦,什么都不配的女人。”
    林岩和门外的夏橘同时一怔。
    林岩没想到他如此直白,下意识往玻璃上那个倒影看去,而她始终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橘不自觉攥着手里了门禁卡。
    她想过的,他只要好好跟她说,她会放他走的。
    正如林岩所说,他们都以为他至少是爱过她的。
    然而留给她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夏橘自嘲地笑了笑,许是昨天哭得太久,现在的她没有一点儿心痛和想哭的感觉,只觉得好笑。
    她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再说什么的之后,才继续往外走去。
    林岩作为局外人听到这句话也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更别说夏橘了,不由回过头道:“你这个人啊……”
    他一直以为说这句话的陈海生是淡漠而刻薄的,然而回过头看见的却是一张早已泪流满面的脸。
    “她怎么会变成一个除了陪我吃苦什么都不配女人呢?”陈海生双手撑着面前的玻璃,挺直的腰背一点点垮了下去,声音里夹杂着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悔恨和不解。
    他比谁都清楚夏橘为他做得一切,可在他应有尽有的时候,他能给夏橘的就只有一个结局。
    他比谁都恨自己。
    可是他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只能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才不至于全盘皆输。
    林岩一时哑然。
    不露声色往玻璃上的倒影看去,所幸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
    夏橘走出写字楼。
    初秋的风卷起她身上的风衣,让她纤细的身形更显单薄,她再次回望身后承载她太多希冀的大楼,然后将手里的工作牌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拿出手机,给林岩发了一条微信,同意把手里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他。
    林岩同很快回复了一个「握手」的表情,表示合作愉快。
    她没有回复。
    早在很久以前,林岩就想让资本进场,是她一直压着林岩,不让任何人染指陈海生的梦想。
    林岩曾经气急败坏的质问过她:那你是想陪着他一起死吗?
    她气定神闲:是啊,死我也陪着他。
    她以为陈海生至少曾经真的想过给她一个家,只是现在不想给了而已。
    然而他却用那样一句话,把她和他的七年盖棺定论。
    一个除了陪他吃苦,什么都不配的女人。
    夏橘唇角泛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她知道以林岩的狼子野心,一定会让陈海生出局的。
    而陈海生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夏橘为了他和林岩斗过多少次,至今还把林岩当作他最好的朋友。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找到陈海生的微信头像,把他应该赔给她的每笔钱算得清清楚楚,最后报出一个数字。
    他很快回复了一个「好」。
    夏橘不再多言,第二天她便收到了两百多万的汇款,比她报得赔偿还多了一百多万。
    她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回过了神。
    她还是小看了陈海生想要和她两清的决心,可是这样也好,他和她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她靠着身后的沙发,双眸失神地望着头顶的吊灯,过了几秒钟才缓缓回过神,她现在还没时间喘气,要马上去银行预约提现,免得陈海生哪天后悔又把她的账户冻结了。
    她放下手机,正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却同时收到了一条微信和行程提醒——
    「橘姐,你知道陈总要结婚的事吗?我们都收到喜帖了,可是为什么新娘不是你啊?」
    「您预约从西宁前往拉萨的列车将在三天后出发。」
    她起身的动作不由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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