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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忘买屠苏酒了,玩忘了。”隋玉拍头,卖酒的没等到人估计要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算了,我明天早上去看看,看他明天还摆不摆摊。”
    惦记着这个事,隋玉在吃了早饭后立即拿着水囊出门,今天是除夕,各在各家忙,街上的人像雪地里的麻雀,寥寥可数。她走了几步一眼看见昨天卖屠苏酒的小贩,对方也看见她了。
    “幸亏你今天来了,我昨天忙忘了。”隋玉歉意一笑,她递过水囊,说:“给我沽三两好了。”
    小贩高声应好,他边沽酒边说:“昨天没等到人,我估摸着你就是忙忘了,想着你没买酒今天还要来,我一大早就过来了。”
    “昨天没骂我吧?”隋玉笑着问。
    “哪能啊。”小贩说他不是那种人,他多给隋玉沽半勺酒,说:“百病不生。”
    “百病不生。”隋玉回他一句,她接过水囊准备回去,“我先回了,你忙。”
    “哎,我再等等也回了。”
    隋玉回去先除旧,她跟隋良烧水的烧水,擦洗的擦洗,将屋里屋外都擦洗干净,墙上的浮土扫下来倒去门外,骆驼圈也里里外外清洗一遍。
    忙完这些也晌午了。
    “之前的炒面还有剩的,我们冲两碗油茶将就着吃一顿,留着肚子晚上吃肉。”
    隋良连点两下头。
    烧水的时候,隋玉开食柜拿风干的兔肉和腌的猪肉,用温水泡盆里。
    “你姐夫今天没口福了。”隋玉跟隋良说,“不过也不能这么说,错过这一顿他娘再给他补起来。”
    两碗油茶搅好,隋玉递一碗给隋良,两人端碗蹲在灶前吃,偶然隋玉说句话,隋良抬头认真地听着。
    “喵——”猫官进门先叫一声,闻着味径直进灶房。
    “跑哪儿玩去了?”隋玉给它舀一勺油茶放破碗里,叮嘱说:“待会儿别出去了,年夜饭好了我可不出去找你。”
    肚里有了食,隋玉着手开始准备揉面,醒面的时候剁萝卜切肉炒馅,馅料起锅又忙着包,待包子上锅蒸,她又继续洗肉切肉剁兔子。
    一刻不得闲。
    虽然家里只有她跟隋良两个人,但这个除夕隋玉丝毫没有将就的心思。
    一锅包子出锅,隋玉将锅底的水舀盆里,再兑瓢凉水洗酸菜。
    锅底余水烧尽,油罐提起倒油,待锅底冒烟,隋玉将半边兔肉倒进锅里爆炒,兔肉变色倒入萝卜,再加水焖着。
    “一个萝卜炖兔肉,一个酸菜炖五花肉,再来个煎豆腐和韭菜炒蛋,今天晚上做四个菜。”隋玉念念有词。
    隋良跟着点头。
    “良哥儿,你有没有想说的?”隋玉故作无意地问。
    隋良张了张嘴,他做出“啊”的口型,但只冒热气,没有声音传出来。
    他丧气地低下头。
    “没事,可能有一天你睡醒了突然就能说话了。”隋玉笑笑,“你不会说话也没关系,我说你听着。”
    隋良摸着猫头点了点头。
    兔肉起锅盖上盘子放灶台上温着,再洗锅炖酸菜猪肉,两个炖菜做好,剩下的两道快手菜不耗什么时间。隋玉往锅里添瓢水,将冷掉的包子挟两个放篦子上馏着。
    “走,吃饭,把菜往堂屋里端。”
    过年不在灶房里吃饭。
    此时太阳还在天上缀着,天色明晃晃的,两只母鸡也没进笼,人开门进屋,它们也跟了进去。
    “去去去,还没到你们上桌的时候。”隋玉挥手驱赶,她进柴房抓一捧豆渣撒地上,说:“今天过年,你们也吃好点,开年了多下蛋。”
    两只母鸡咯咯叫,爪子在地上扒拉来扒拉去。
    隋玉将买来的屠苏酒倒碗里,三两酒不足半碗,她抿一口尝尝,酒味不厚,她给隋良分一点,浅浅盖住碗底。
    “来,我们姐弟俩喝一个,这是我们死里求生的第二个除夕,庆祝我们有家了。”隋玉将酒碗递给隋良,两碗轻撞,发出不算清脆的叮叮声,“预祝我们以后的路越走越宽,生活越来越有希望。”
    隋良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笑眯眯地看着姐姐,双手捧碗一口气喝尽碗里的酒水。
    “海量啊小兄弟。”隋玉比个大拇指。
    隋良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
    “吃吧,今晚敞开肚子吃。”隋玉不再说其他。
    两人拿起筷子,同时各挟一块儿兔肉给猫官,姐弟俩笑眯眯地互看一眼,又同时下筷给对方挟肉。
    “哈哈。”隋玉大笑一声,说:“吃吧,早点吃完我们早点出去看傩戏。”
    巷子里突然热闹,隋玉往外看,大门没关,她正好看见对门的三个小孩各举一个火把出来。过了一会儿,西边也走来一家人,也举着两个烧得正旺的火把。
    “还在吃饭?”过路的人高声问一句。
    “你们年夜饭吃的挺早,这就出去玩?”隋玉问。
    “我家的年夜饭年年都早,你们快吃,待会儿一起去跳傩戏。”
    人走了,隋玉跟隋良的心也跟着跑了,姐弟俩草草吃完一顿饭,馏的热包子也没吃,还放在蒸锅里。
    隋玉忙着将门神挂大门和堂屋门上,门楣上挂上桃枝,剩下的桃枝和桃叶桃茎泡水里,等晚上回来了煲桃汤。
    隋良把碗筷洗了,又从柴房抽两根直溜溜的木棍,他跑到门外看其他人举的火把,又跑进屋剥树皮。
    “我来弄。”隋玉过来,她拿砍刀剥树桩子上的皮,再缠到木棍上,厚厚绑了一圈,之后拿着两个火把进灶房,手搓猪油抹在树皮上,顺带用猪油抹手。
    “给,塞到树桩子里给捂出火。”隋玉把火把棍递过去,又握住隋良的手搓搓,搓得油光发亮。
    隋良捂火的时候,隋玉手脚麻利地把灶台收拾干净,包子和剩下的菜都放食柜里,免得遭耗子。
    火把捂出火,灶台上的猫惊得一蹦,隋玉拿过火把按住它绕一圈,念叨说:“除晦除晦,猫官长命百岁。”
    “除晦除晦,骆驼百病不生。”
    “除晦除晦,母鸡下蛋无忧。”
    “除晦除晦,这个家越来越兴旺。”
    两人举着火把在屋里绕一圈径直出门,出了大门,火把遇风,火苗陡然拉长。隋玉按住隋良举起火把绕一圈,隋良高举火把再围她绕一圈。
    “除晦除晦,隋玉和隋良早日脱奴籍。”隋玉低喊一声,她锁上门,拉着隋良大步往巷外走。
    此时天色已暗,大多数人都出去玩了,巷子里安静的只闻风声,但有火把照明,也可能是气氛使然,隋玉走在路上一点都不怕。
    再往前走就热闹了,街上人多,大家举着火把摩肩擦踵往东走,数不清的火把照亮了长街。隋玉混在人群里脚步轻快,两只眼睛左顾右盼,看着一张张映着火光的脸蛋,她心里松快极了。
    走过长街,离得老远就看见衙门外照亮天幕的熊熊火焰,跳傩戏的人已经在了,寒冬腊月天,干冷的风呼呼作响,跳傩戏的人一身无袖的单薄衣裤,却还出了汗。
    路的正中间堆着火,过来的人将手上的火把扔进去,围过来的人越多,柴堆的越高,火焰越盛,跳傩戏的人越发起劲,鼓点也越发密集响亮。
    某一个瞬间,鼓点重重一落,周遭围观的人举手抬脚开始跟着跳,所有人笑着闹着尽情扭动。隋玉跟隋良混在其中也被带动,隋玉学着跟前大娘的动作跳,一手牵着隋良,带着他跟着众人在含糊不清的唱和声里围着火堆转圈。
    一去唱罢,鼓点登场,鼓声急促又激昂,上一瞬还沉浸在傩戏里的人们被鼓声唤醒,男女老少各个冲到火堆里拿火把,又举着火把往东跑。
    隋玉不明所以,但手脚已经跟着做了,她牵着隋良,两人大笑着在寒风里奔跑,一条蜿蜒的火海直奔东城门。
    城门大开,今晚有防守但无禁制,所有人可以出城。
    火海穿过漆黑的城墙门洞,最终汇入城外的一个火坑里。隋玉将自己手上的火把扔下去,她大概明白了,傩戏是为了驱邪除晦,火把也是,将火把扔出城外,是祈祷新的一年,城池常在,人无疫病,六畜兴旺。
    “百病不生。”隋玉念一句,“良哥儿,扔火把。”
    百病不生,隋良跟着无声重复。
    姐弟俩又跟着人群回城,路上大家相互道贺无病无灾、庄稼丰收、常乐无忧……
    回到军屯,脚步快的人早已回来了,巷子里有了人声,沉寂的宅子有了火光,这片土地又热闹起来。
    隋玉开锁进门,听到巷子里有人声,她扭身道一句:“新年安康。”
    “哎,新年安康。”走路的人是西边的人家,牵着孩子的妇人温声问:“赵夫长哪天回来?”
    “看情况,我也不清楚。”隋玉说。
    “家里要是有事你就喊一声,听到声就有人出来。”妇人交代。
    “哎,谢嫂子。”隋玉笑着道谢。
    进屋点油盏,隋玉端着油盏在各个屋绕一圈,出来问:“良哥儿你饿不饿?我饿了,我们煮锅桃汤,再馏两个包子吃。”
    隋良也饿了,他坐在灶前搂柴烧火。火光照亮他的脸,脸上熏得黑乎乎的,隋玉进门看见,她指着他哈哈笑。
    “我脸上是不是也是黑的?”她走过去问。
    隋良笑着点头。
    “这叫晦气烧成了灰,我们明年一定能脱奴籍。”隋玉信心满满。
    锅里的水烧开煮沸,隋玉掂起篦子搅了搅水里的桃枝,桃木是除邪的东西,桃树连根带叶都成了宝。隋玉入乡随俗,也跟着煮一锅喝,她跟隋良一人灌一大碗,水囊里也灌上滚烫的桃汤,剩下的水用来洗脸洗脚。
    睡前,隋玉端一碗桃汤走进柴房,往泡臭的木盆里各倒半碗,念念有词道:“顺心如意,保我心想事成。”
    第46章 赌
    在老家的屯子里过年无趣,赵西平五天内劈完一屋的柴就琢磨着要走了。晚上饭后他跟家里人说,赵母一句留人的话都没说,她膝下有儿有女有孙,不缺老三在身边尽孝。他不在家的时候她惦记着,人回来了她又嫌烦。
    “黄豆就在缸里,你自己去装,想带多少带多少。”赵母说。
    “你给我蒸锅包子,我带到路上吃。”赵西平说。
    “我这就去和面。”赵大嫂起身。
    “下次是什么时候回来?”赵大哥问。
    赵西平看向他老娘,说:“买到猪崽子了托人捎个口信,春耕前我回来一趟。”
    “三哥,我给你送过去好吧?”赵小米凑过来,搓着手说:“那个、我三嫂不能经商,但我可以啊,她在家做包子,我出去卖。”
    赵老爹不耐烦地咂一声,说:“老实在家待着。”
    赵小米怂了一下,但仍然眼巴巴盯着赵西平,他说话好使。
    赵西平皱眉思索,说:“家里没地方住,再一个,你三嫂开春了要养猪要放羊,她腾不出手再做包子。”
    赵小米蔫巴地塌下腰。
    “你老老实实待家里,春播夏种秋收的时候家里的人都下地了,你要在家洗衣做饭。”赵母开口,她瞪女儿一眼,嘀咕说:“年纪不大心挺野,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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