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门缝里有一只眼睛,等赵家的门关了,老阿婆才直起身回灶房做饭。
没过两日,住十三屯的人都知道隋玉卖包子赚钱了,买了两匹布回去呢,大手笔。
赵西平去找孙大娘裁剪布料时,孙大娘问:“赵夫长,卖包子赚不少钱吧?听说你们一下买了两匹布回去,现在布价如何?十两银子够买吗?”
“谁说买了两匹布?我就买了一匹。”赵西平想了想,说:“半匹黑布,半匹灰布,黑的给我做衣裳,灰的是隋玉姐弟俩做衣裳。还是老规矩,你给我做三身衣裳,剩下的布是你的。”
孙大娘痛快答应,做三身衣裤,剩下的料子凑一凑打打补丁,还能给她儿子凑一身衣裳。
“大娘,你跟我说说,是谁在外面传闲话?”赵西平问。
孙大娘口风紧不肯说,她笑着和稀泥:“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这巷子里住的人多,人多嘴就杂,天天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那头巷子里王二牛家的母鸡瘸了只腿,不知道是谁打的,就这点事还在巷子里传了两三天。你要是计较这点事,以后天天有你忙的。”
赵西平不太痛快。
“这样好了,待会儿我出去帮你说一说,这各家各户谁没买过一两匹布,夏天布价便宜了点,我还去买了两匹布回来屯着。”孙大娘说。
赵西平只得作罢,又生疏地道声谢。
他以为事情就这样了了,但在第二天,他送隋玉去摆摊的时候,酒铺外面多了个卖包子的摊子,不仅有萝卜馅,还有酸菜馅。显然,有人听信了谣言,也要来分一杯羹。
隋玉的步子顿了一下,烧火的女人她面熟,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应该就是相邻的两个巷子里住的人。
“卖包子啊?”她故意走近,见妇人面色紧张,她探头问:“包子怎么卖?”
冬娘低着头不吭声。
“走了。”赵西平拉她一把,他担心她不痛快想找茬,故意说:“因果报应不是?之前你在西城门抢人家的生意,现在轮到别人抢你的生意了。”
隋玉早有预料,她哼哼两声,说:“各凭本事。”
赵西平将摊子给她摆好,火炉也给吹着火,交代几句牵着骆驼回去了。他将骆驼放出去吃草,回去了着手打稿卷,但到底还是不放心,他又锁门去南水街。
两个摊子各有生意,但隋玉那边生意好多了,她早出摊半个月,已经有老顾客了,再加上她热情大方好说话,声音又甜,过路的人被她一吆喝,十喊七成。
“跟猫玩去,我来烧火。”赵西平赶走隋良,他一屁股坐下。
“你把良哥儿赶走了谁帮我收钱?”隋玉低头看他,问:“你怎么来了?”
“看你的生意还能不能做。”
隋玉踢他一脚,“闭上你的臭嘴,天天净给我喝倒彩。”
赵西平往另一旁看去,那个妇人面色苦闷,显然是没做过生意的,一拉不下脸二不敢吆喝,在隋玉无声的打压下,她看着很是吃力。
“小阿姐,买不买包子?三文钱一个,萝卜馅的,还拌了猪油。”
年轻的姑娘闻言走过来,但在瞟见地下还坐了个冷脸大汉时她神色一紧,忙摆手说:“不买不买,我不喜欢吃萝卜。”
隋玉低头看下去,跟男人对上眼,她抬头喊:“良哥儿,你来烧火,不要你姐夫帮忙,他影响我做生意。”
赵西平起身就走,他想着好久没去集市上逛了,中途折道往另一个巷子走,然而走到半道遇见个面色不善的男人,他立马调头快步去南水街。
“你怎么又来了?”隋玉诧异。
“少啰嗦,摊子往那边挪。”赵西平打湿手,揪两坨面摁蒸锅上,连带蒸笼一起搬走,还不忘跟冬娘说:“酒铺的老板过来了,他是个不好惹的,你快挪摊子。”
然而冬娘用的是陶釜,又大又重,她一个人压根搬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隋玉三两下将摊子挪走,就连烧的火灰都给铲走了。
“人来了。”隋玉看到来势汹汹的三个人。
“老子才多久没来?哪来的蚂蚱跑爷的地盘上摆摊子?还烧火?给你老爹送葬不成?”酒铺老板还没走近就开骂了,更甚者是指挥仆役去拆摊子,“给我推了,都给打砸了。”
隋玉的摊子在油铺外面,她身边还跟了个身板魁梧的壮汉,一看就是当过兵,两个仆役不敢朝她下手,一同扑向冬娘,打砸她的摊子。
“别,我这就走,我男人是孙百户麾下,你们不能这样……”冬娘护着滚烫的陶釜,大喊道:“你们打砸了我的摊子,我指定去告官。”
一句告官让两个仆役停了手,主家正官司缠身,这时候再惹官司肯定不讨好。
“滚,赶紧滚。”酒铺老板恨死这些当兵的,他娘的,一个个官小好比草籽,死了这个却黏来那个。
冬娘看向赵西平,隋玉推他一下,他不情不愿的去帮忙搬东西,“你回去喊人来,我先帮你看着。”
冬娘一抹眼泪,转身赶忙往回跑。
“你也是军营里的人?”酒铺老板问。
赵西平点头。
“他娘的。”酒铺老板大感晦气,将手里的木牌丢给仆役,他踩着一地散落的包子直接走了。
转卖——
咚咚几声,转卖的木牌挂在了酒铺大门上。
等仆役走了,隋玉不好意思地冲油铺老板笑,又喊赵西平帮忙把摊子挪回去。
冬娘带着她男人来了,赵西平认识,这是孙百户麾下的一个十夫长,叫杜三春。
杜三春见到赵西平脸红,他含糊不清地道歉又道谢,将地上的东西都扛骆驼背上,包子也都捡起来,带着媳妇灰溜溜地走了。
“还赶我走?”赵西平耀武扬威地盯着隋玉,又问一遍:“还赶我走?”
“不赶不赶。”隋玉连忙认错,她俯身托手将赵夫长请到火炉旁,谄媚地说:“还请赵夫长帮我烧火。”
隋良蹲在一旁笑歪嘴。
“晚上早点收摊,我想吃扁食。”赵西平提要求。
隋玉不说二话,痛快答应。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西平除了在家和面剁馅,其他时间都在南水街守着,他搬去了矮榻,铁锹也掂去了,每逢酒铺老板带人来看铺面,他跟隋玉像猫叼崽子似的将七零八碎的摊子挪走,人一走,两人又将摊子挪回去。
酒铺老板被磨得没脾气,逮不住贼行,又不能棒打,隋玉每次回家都将烧的草灰和草渣打扫干净带走,这让他也抓不到短处,慢慢的,他也就放弃了。
没人再来抢生意,顺顺当当的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十月底。
夜半,赵西平将三盆面和好,开门出去发现下雪了,他进屋推醒隋玉,说:“下雪了,明天不能出摊了。”
“怎么不能?炉子里烧火又不冷。”隋玉一骨碌坐起来,她搓着手臂,说:“天冷做馒头包子的人少,我们的生意更好做。你去把灶烧着,烧出炭压下火苗,锅里添上水,烧上一夜,灶房暖和了,发面就快。”
赵西平听她的,转身又出去了。
隋玉也穿上衣裳出去,她去灶房转一圈,开门出去扯捆干草进来铺锅里,再端盆面架锅上,另外两盆放在灶台上。
“猫官,你今晚注意点,别给我掀摊子了。”隋玉拍着猫头叮嘱。
第37章 心疼我?
落了一夜的雪,天地之间一场白,早起开门时,青黑色的天罩着白皑皑的地,天色透亮却又显混沌。
赵西平拢了拢衣襟,长呼一口气踏进雪地里,他推开灶房,一眼看见猫官半蹲在灶洞前取暖,见人进来也只是睁了下眼。
“灶还烧着?”他问猫,反手关上门,他先揭盖帘看盆里的面,三盆稀面都发起来了。
“面可开了?”隋玉缩着脖冲进来,跺脚说:“真冷啊真冷啊,还是灶房里暖和,灶里还有火?猫官起开,我要来做饭。”
猫一纵落了地,它抖了抖毛走到门口,从门缝里看了几眼,扒开阖着的木门一头扎进雪里。
隋玉看了一眼,扭头拿起烧火棍捅了捅灶洞里的灰,没有火星了,但还有余温。她重新捂火引燃,听见门外脆响的砰砰声,她走到门口探身往外看,“水冻上了?”
“嗯,一层薄冰。”一张嘴,大团大团的白雾笼罩住脸,盖住了视线,赵西平扭头吐气,拿着瓢连水带冰往桶里舀。
隋玉给他让开路,锅底的干草已经拿出来了,水倒下去浮起零星草渣,不过是烧洗脸水,也不用在乎这些。
又往灶里塞几根柴,隋玉出门去骆驼圈挖萝卜,骆驼圈没搭棚子,沙坑里积了厚厚一层雪,两头骆驼跪伏在地上也不怕冷,嘴里咂巴咂巴着,下巴上的毛糊成一坨坨的冰渣。
隋玉挖半筐萝卜拎到灶房里,她跺了跺脚上的雪,问:“水热了?”
锅里已经冒烟了,赵西平拿盆舀水,他先洗手洗脸,拌面揉面的活儿还等着他。
“咱家的骆驼几岁了?”隋玉问。
骆驼哪有论岁数的,又不是人,赵西平看她一眼,说:“三年大,我套来的时候估摸着才断奶。”
“不是你买的?”隋玉惊讶。
“太贵了,我去沙漠里套回来的,一次套了俩。”说起这事,赵西平难掩得意,套骆驼既看运气也看本事,有的人一年往沙漠里跑好几趟都套不回来一头,套回来了也不一定养的活。
“真厉害。”隋玉竖大拇指。
赵西平不反驳。
“它们长多大才下崽?”隋玉想问的是这个。
“五六年吧。”赵西平也不是很清楚。
时间真长,难怪骆驼价贵,隋玉心里不成熟的想法立马打消了。她不再多想,用洗脸剩下的热水先将萝卜搓一遍,再用锅里剩下的热水兑上凉水又洗一遍,洗干净了码在食柜里,早饭后剁馅的时候能直接用。
锅洗干净再添上水,隋玉推开装粮食的大陶缸,之前磨的米还剩两把,她又抓两把豆子混在一起,淘洗干净倒进锅里煮着。
“我泡一碗黄豆,等发芽了炒黄豆芽吃,你喜不喜欢吃?”隋玉问。
赵西平点头。
“喜欢吃我就多泡点,出芽了给你蒸一锅豆芽豆腐包,烙饼也行。对了,菜园里还有韭菜,也不知道长没长出来,这下雪了不会给冻死吧?”
“前几天我用干草给盖上了,等你想起来,那点韭菜已经灭九族了。”男人颇有怨气,挖菜园她让挖,种韭菜她要种,韭菜种下了她不念叨也不管了,浇水施肥都是他,全成了他的事。
隋玉嘿嘿一笑,说:“等韭菜割回来,我给你做韭菜鸡蛋馅的扁食,烙饼子也成。”
赵西平没搭理她,面揉好,他拿起盖帘盖上,一头钻出暖意融融的灶房,掂起木锹开始铲院子里的雪,骆驼也要放出去跑跑。
“喵——”猫官从大门外进来,披着一身雪一溜烟蹿进灶房。
“过来。”隋玉伸手,猫蹭过来,她将它毛上的雪拍掉,嘀咕说:“天冷,别往外跑,今天摆摊也不带你,你就跟良哥儿在家待着。”
说着,她大声喊:“良哥儿,起床了,饭要好了。”
隋良将四身衣裳都套身上,穿上塞了干草的新草鞋出来。院子里雪已经扫干净了,屋顶和墙头还是白的,他瞅一眼就打哆嗦,经过去年那个冬天,他见雪心里就发寒。
“你姐夫进来了?”隋玉正在盛饭,扭头指了下地上的盆,说:“水是温的,洗洗脸洗洗手。”
院子里响起跺脚声,赵西平进来了,他低头进门说:“外面都没人,你确定今天生意好?”
“好不好出摊了再说。”隋玉将一碗稠粥递过去,说:“快吃,吃了还盛,锅腾出来我待会儿要用。”
灶门一关,屋里陷入昏暗,隋玉端碗坐灶前,她往灶里又塞些柴,待火苗飙起,屋里有了亮光。
赵西平给猫官扒两筷头饭,它蹲在墙根吧嗒吧嗒舔,跟人吃饭的吸溜声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