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旦停了下来,戒备地盯着他。
陈瀚文看着他这样子,脸上露出些无奈的笑意来,“我知道我这样突然出现,你会觉得怀疑和害怕,可我知道,你现在需要我,我就来了。”
莲旦迷茫地看着他,“你从哪来?”
陈瀚文用手指了指地下,“从那来。”
莲旦又问:“来做什么?”
陈瀚文回答:“来接你和孩子回家。”
“家?”莲旦神色怔愣,“我的家在哪?”
陈瀚文望着他,神情怜惜地笑了笑,“在靠山村的陈家啊,我家,就是你家。”
莲旦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陈瀚文怔了怔,神色忧伤下来,沉默了一阵,道:“我知道,那都是无奈之举,你的苦处我都明白,”他顿了顿,“莲旦,你受苦了,你可以放心,以后,我会待你好,也会待他们好。”
莲旦看着他,不吭声了。
陈瀚文试探着上前一步,就又很有分寸地停下,轻声唤他的名字,“莲旦,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你是我的夫郎啊,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莲旦不动,不说话。
陈瀚文又靠近一步,“我们回去,以后我好好读书,考秀才考举人,让你过上好日子,以后谁都不敢再欺负你。”
“莲旦,”陈瀚文走到了莲旦面前,“你不想回去看看娘亲吗,你姐姐天天念叨着你,担心着你和小旦呢,还有吴大娘一家,他们给你照看着家里,盼着你回去呢。”
莲旦的眼神闪烁了起来,陈瀚文低头看着他,眼神温柔到了极点,“还有唐花,你答应过他的,要尽快回去,他家小闺女也会走路了,你要食言了吗,你就不想回去看看吗?”
“莲旦,”陈瀚文叹息着,“我们都是普通人,一辈子平安康健地过完一生便足矣了,你还想要什么呢?”
“莲旦,莲旦……。”莲旦仰头看着他,陈瀚文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像在念着咒语一般,朝他伸出手去,说:“莲旦,走吧,跟我回去,好不好?”
莲旦眼睛红得厉害,沙哑着嗓子说:“好。”
这声“好”字随着吹进庙门里的风,打着旋儿地被带了出去。
庙门外,某个角落里,好像有人咳嗽了一声,但又好像只是幻听。
莲旦答应以后,陈瀚文脸上现出喜色,又往他身前靠近了一步,两人之间距离已经足够近。
莲旦却又上前一步,两人就要撞上了,陈瀚文脸上的喜色一僵,刚刚现出些惊讶之色,莲旦已经敏捷地一抬手,抹上这人的脸颊与发际间的间隙,咬着牙猛地一扯。
陈瀚文的面皮就被揭开了一角,他无声地张嘴似乎要哀嚎,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整张面皮已经到了莲旦手里。
莲旦抬头仔细一看,不由得惊得连连后退。
这面前哪里是个人,他揭下来的面皮底下,竟是一根根编织在一起的竹篾。
“陈瀚文”没了脸,就好像失去了视力,他噔噔连退几步,两手到处摸索,不过几瞬的工夫,就哗啦一声散了满地的竹篾,和一身青梅色的衣袍。
莲旦惊愕地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面皮,正是霜若给他看过的那种人皮面具。
莲旦咬着牙,走过去弯腰将那件眼熟的青梅色长袍捡了起来,放在鼻前轻嗅,闻到了熟悉的家里皂角的味道。
这是陈霜宁以前在靠山村时穿过的。
莲旦倏地抬头看向庙门外,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
他抱着那件袍子,跑了出去,在空旷的黑暗里,大声喊道:“陈霜宁,我知道你在,你出来!”
“陈霜宁,你出来……出来……!”
莲旦叫了很久,可是,四周安静极了,没有人回应他。
莲旦倦极了,这一天加这半个晚上,已经够他受得了。
肚子里的小东西在动,是受到了他激烈的情绪影响。
莲旦喘着粗气,看着黑暗虚空中的某一点,骂道:“陈霜宁,你是个懦夫,我瞧不起你!”
骂完这句,莲旦将手里的衣袍往地上一扔,就回了庙里,将大门关上了。
他疲惫地躺到了地上铺着的布单子上,眼睛望着那快要熄灭的火堆,再也撑不住,眼睛红肿着,合眼睡着了。
在那堆火终于烧尽了,最后一颗火星啪的一声熄灭后,庙门传来轻微的吱嘎声,一个人影,从外面近乎无声地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进门后,停留在睡熟的哥儿身前看了一阵,之后,将手里的东西盖到了着哥儿的身上。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庙门又一次关上了,里面又变得悄无声息。
……
第二天早上,莲旦被庙外林子里的鸟叫声吵醒了。
他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身上滑落下来的青梅色衣袍,这袍子,他昨晚刚扔到门外的。
莲旦倏地爬了起来,放下衣袍,打开庙门,就跑了出去。
可脚步才迈出门槛,便顿住了。
庙门外,一个身穿白衫,长发披散、容貌俊美出众的年轻男人,正立于那里,一双漂亮的犹如深潭般的丹凤眼,正定定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