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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警队的,家属已经在路上了。”梁煜衡惊讶自己还能对答如流,巨大的信息量冲得大脑一片空白。他牵着柳锋明的衣角的手不敢放开,仿佛有种抓住救命稻草的幻觉,然而又不敢碰他,不敢看他。
    直到来到手术室门前,他终于回头看,看到柳锋明惨白的脸和失焦的眼睛。手上的伤口很深,血一直没有止住,在救护车上时医生把一大块纱布硬是塞进他手里,他便木讷地握住,现在已经被血浸透了。
    那血刺痛了梁煜衡的双眼,他伸出手,又停住:“医生说,可能要用很多血,互助献血,我去看看……你,下楼去包一包,听话。”
    柳锋明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梁煜衡盯着他慢慢转过身去,一步三回头地确认他的确正在缓缓挪动步子,才终于敢放心离开。
    刚刚是老周推开了柳锋明——各种纷乱的思绪中,梁煜衡总算还没忘了这件事。他不希望柳锋明继续站在这里经受煎熬:柳锋明伤得重,又发烧,医生会把他扣住的。
    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之间,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只关注最眼前的事。避免深入思考,否则他将要无法坚持下去。
    无论是对老周还是对柳锋明,他都不敢想。
    然而柳锋明挪了几步,忽然又停住,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站在原地盯着手术室的电动金属门发愣。
    等梁煜衡抽过血又拒绝休息强行跑回手术室门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柳锋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手里的纱布,暗红血液顺着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无知无觉地站着。
    梁煜衡脑子里嗡地一团,想要冲到他身边。但忽然窜出两个人来把他围住:“小梁——”
    老周的妻女赶到了。
    “医生说失血很多,但是看b超内脏应该没有破损。”梁煜衡尽职尽责地重复着,母女二人倒还算冷静,脸上虽然急,嘴上却宽慰梁煜衡几句。
    梁煜衡见老周的妻子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柳锋明身上,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解释道:“这是……我们同事。”
    柳锋明转过身来,依旧魂不守舍,张口却道:“对不起。”
    长时间的高烧让他完全哑了,嘴巴虽然在动,几乎没有声音发出来。周云升女儿却忽然惊叫起来:“你流了好多血!”
    手术室的门就在这时打开了,医生迈出门摘下口罩:“止血花了点时间,不过手术很成功,器官没有受伤,但是输血比较多,得在icu观察一两天。”
    悬着的心突然落下,梁煜衡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周云升妻子谢过医生,又劝他:“哎呀小梁,老周有我们呢,别在这儿耗着了,快带你同事去看看吧。”
    梁煜衡点点头目送她们离开,走过去拍了拍柳锋明的肩:“没事了,我们去看看你的伤。”
    柳锋明转过头来愣愣地眨眼,忽然捂住嘴一声干呕。
    一整天连水都没怎么喝,他胃里空着,什么都吐不出来。但是他呕得很用力,完全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翻出来的架势。
    梁煜衡一开始扶着他拍他的背,柳锋明浑身发软,往他身上倒。刚献过血他也有点犯晕,两个人一齐坐在地上。
    柳锋明躺倒在梁煜衡怀里,侧着身,一面干呕,一面在呕吐的间隙里用力吸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卡着,沉重的呼吸带着身体一起一伏。
    梁煜衡直觉不对,拍着他的肩喊他的名字,柳锋明含糊地哼了一声,忽然整个人躺在他怀里痉挛起来。
    先是手脚失去知觉,然后神志也逐渐混沌,柳锋明眼前白花花一片,只隐约听见梁煜衡一直在大声叫他。
    这次好像是真的,他想。他三十年的人生中曾经有三次意识模糊的时候听见梁煜衡的声音。一次是在学生时代拉练途中晕倒,一次是现在。
    对方的怀抱坚实稳定,像可供植物攀附根系的磐石,扛得住千锤万击。
    多年前在a国的雨夜,他也曾经在混沌中怀念这样的怀抱。只是那时候,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梁煜衡还能这样拥抱自己。
    所以为什么非要让梁煜衡知道呢?他想。
    他宁愿彼此遗憾,也不想让梁煜衡愧疚。
    他太知道愧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章海宁,老周,也包括梁煜衡。
    他一件好事也没有带给他们。
    手术室门前的喧闹惊动了附近的护士,对方乍看柳锋明还以为他烧成高热惊厥,急忙推了轮床送进抢救室。
    梁煜衡一路跟进去,看急诊室的医生把各种监测仪往他身上挂:“好像是惊恐发作啊,他以前有过这样吗?”
    “以前……以前……”梁煜衡大脑空白:他到现在还不清楚柳锋明过去究竟遭遇过什么。
    对方的生活就像是缺失过一大块的拼图,他每找到一块碎片就心痛几分,又不知道剩下图片上还画着什么。
    医生没跟他过多纠缠,摆摆手,把口罩扣在柳锋明脸上:“不要张大嘴呼吸。”
    不知道是有什么镇定的药物推进去,还是只是给烧得脱水的他补了点液体,柳锋明再醒来时,心脏终于不快得像要被吐出来,只是身体酸胀发痛,动一下都觉得艰难。
    “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听见梁煜衡的声音,他才偏头去看。应该是观察室的一张床位,他一只手上挂了滞留针,冰冷的液体灌进去,胀胀得发痛。四周都拉着帘子,只有梁煜衡单膝跪在他床边上,两手捧着他受伤的那只手,用额头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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