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昀哭得抽抽噎噎:“我……我去工厂辞工,我室友他们说以后见不到面了,就拉我一起去吃晚饭,我一回来就看到……就看到……黎溯哥哥,我奶奶和哥哥他们没事吧?”
黎溯不疑有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都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
程子昀稍稍安心,转瞬却又靠在黎溯胸口嘤嘤哭泣起来:“黎溯哥哥,我害怕!我害怕!”
黎溯轻轻拥着他,不断帮他拍着背,最后忍不住轻轻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程子昀不知是没有听清,还是哭得太伤心没有在意,他没有对黎溯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一直哀哀地哭着。
直到哭够了,他才终于抬起头来怯怯地看着黎溯:“黎溯哥哥,我真的好没用,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会哭,我真没用!”
黎溯浅浅地笑了一下:“都一样,我也挺想哭的,只是不知道该找谁哭而已。奶奶和你哥都这样了,我总不能去扑那个女的吧。”
第十七章 反击
之后的两天,程子昀留在医院照顾病人,黎溯帮他们重新租了一间房子,叶轻舟一下班就过去和黎溯一起打扫,又简单置办了些家具和日用品,忙了两天才总算收拾出了一个家的样子,勉勉强强可以住人了。
将奶奶和程子昭从医院接回来后,黎溯将叶轻舟拉到外面,低声恳求她:“以后我可能就没办法经常过来了,可不可以拜托你照顾奶奶?”
叶轻舟依旧什么话都不多问,只如常回答他:“可以呀,那你要是有架可打也记得要叫上我哦!”
然而还不等黎溯答话,程子昭突然从屋里跑出来,不由分说地推了黎溯一把:“阿狸,你他妈说啥呢?什么叫以后你就不来了,还他妈拿我当兄弟吗?”
黎溯有些难堪,刚要说点什么,程子昭就又喊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问题是老子是怕死的人吗?从把你救回来那天开始,老子就从来没想过扔下你不管,既然是兄弟,有什么事就一起扛!还有我奶奶,要不是一直有你照顾着,她都熬不到今年!你想走,你去问问奶奶,看她同不同意!”
叶轻舟平日只道程子昭性格外向、油滑老练,却没想到他这么仗义,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见黎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叶轻舟便拉住程子昭,替他打着圆场:“好啦,你才刚出院,别动这么大火气。放心,你啥时候想见黎溯了,我扛也能把他扛过来。”
程子昀原本在里屋收拾衣服,隔着窗听着他们的对话,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布料。
晚饭后,黎溯送叶轻舟去路边打车。
“我也想有阿昭这样的兄弟。”叶轻舟突然如是说道。
黎溯答:“他现在就是你兄弟。”
叶轻舟豪爽地拍拍黎溯:“你也是我兄弟!”
黎溯:“滚。”
叶轻舟哈哈大笑,坐上车还不忘冲黎溯挥手:“拜拜啦兄弟!”
黎溯用一个白眼送走了她。
车子驶过街角,叶轻舟的笑容慢慢沉了下去。她现在非常肯定,黎溯的处境很危险,而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但还是不愿意向身边的人吐露一点点实情。那个在背后悄悄盯上了黎溯的人,仅仅为了震慑他一下就制造了这场火灾,如果他哪天真的打算对黎溯下手,那……
想到这场火灾,叶轻舟的心情又沉重了一些。
后续的调查情况和她猜测的相差无几,警察所能做的,就是调出离平房区最近的几个监控一一摸排。但这样的工作既耗时又耗力,即便真的能找到可疑之人,时间久了,相关证据也会湮灭。叶轻舟想过从超市那个碰瓷的人身上入手,可是黎溯却说,那人敢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就必定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这种事情说了也没用,反而会打草惊蛇。
叶轻舟当时没有说什么,背后却留了心。
她可以不打草,但是她必须知道躲在草后头的是哪条蛇。
想到这里,叶轻舟打开手机备忘录,打下了“碰瓷男”三个字。
在卓豪的帮助下,“碰瓷男”的身份很快就查出来了。那人名叫焦栋梁,自由职业——其实就是没有职业,但他住的地方全然不像一个无业游民的居所。这天晚上下班后,叶轻舟就独自去了那个档次还不错的小区,打算先暗中探探这个焦栋梁的老底。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是傍晚六点多,大人下班孩子放学,小区里十分热闹。叶轻舟按照卓豪给她的地址,进 c 栋乘电梯到了 21 楼,出电梯后发现一层四户人家都在敞着门做饭,焦栋梁所住的 2104 也不例外。
叶轻舟没有凑上前去,而是倚在楼梯间门口,通过走廊瓷砖的反光,偷偷观察着 2104 房里面的动静。虽然映在瓷砖墙上的影像不太清晰,但叶轻舟还是看得出焦栋梁家面积不小,装修也还不错,只不过室内有点凌乱。焦栋梁坐在客厅的餐桌前不知道在吃什么,吃着吃着大概觉得差了点意思,于是起身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了一个易拉罐,等不及回到餐桌就拉开拉环,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
黎溯说过让叶轻舟不要贸然行动,叶轻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今天过来只是先摸清基本状况,并没有打算跟焦栋梁正面交锋。她环视几圈,在心里默默记下了焦栋梁家屋里屋外的情况,听得背后的楼梯间里似乎有人走上来了,她便不再停留,走到电梯门前按下了下行键。
等电梯的时候,叶轻舟在心中暗想,这里可是 21 楼,电梯又没坏,为什么会有人选择爬楼梯上来?为了健身?或者是住在这下面两三层的人,爬楼梯上来串个门?
在叶轻舟神游一般的胡思乱想中,电梯缓缓降了下来。25 楼,24 楼,23 楼……
电梯轿厢下坠的声音越来越近,里面的人交谈的声音都能隐隐听到。叶轻舟向前跨了一小步,静静等待着电梯开门,然而就在轿厢即将停稳的一瞬间,忽然一道疾风从叶轻舟背后掠过,她心中猛地警觉,一个躲闪转身想要看清来人,只可惜为时已晚,对方似是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不待她出手,便干净利落一记手刀重重砍向她的脖颈!
“咚”的一声闷响,伴着剧烈的钝痛袭入叶轻舟的神经。她不由自主地倒下去,却感觉到似乎有人接住了她,将她抱了起来。身体和思维就这样一起漂浮在半空,模糊之间,仿佛听到一个熟悉又渺远的声音说了句“快走”,然后叶轻舟就在一阵颠簸中,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然而门外空无一人。轿厢里的人见怪不怪,继续聊着刚才的话题,按下了关门键。
说话声渐渐被下行的电梯带远了。黎溯单腿跪坐在楼梯间门后,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确认他们没有被发现后,他缩回身子,低头看着靠在他怀里,已经被打晕了的叶轻舟。
“你在这里守着她,”黎溯对另一个人说,“我去弄那个男的。”
对面的人赫然是程子昭。他点点头,脱下外套铺在地上,从黎溯怀里接过叶轻舟,扶着她坐在自己的外套上。
黎溯又垂下长长的睫毛看了昏迷中的叶轻舟一眼,起身走出了楼梯间。
夕阳已经迫 近地平线,倾泻着色彩浓烈的余晖。黎溯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满脸痞气的混不吝。
“傻逼碰瓷的!”黎溯站在走廊大吼一声,“给老子滚出来!”
几户人家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没人敢应。黎溯肆无忌惮地挨家看过去,最终目光停在了 2104。
焦栋梁嘴里含着半口饭,愣愣地看着黎溯。
黎溯脸上的肌肉迅速绷紧,对着他家的铁门狠狠踹了一脚,咣铛一声震得整层楼心惊肉跳。焦栋梁这时终于认出了黎溯,丢下碗就要往屋里跑,黎溯一个箭步冲进去揪住他的后领,将他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他妈还想跑?狗娘养的,碰瓷不长眼碰到老子身上,也不看看老子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黎溯的话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是特意来找焦栋梁报仇之后大家伙的恐惧也减了三分,虽然还是不敢出门,但都探头探脑地往 2104 里面瞄。焦栋梁被摔在地上,刚挣扎着要爬起来,又被黎溯毫不客气地一脚踢趴下了,紧接着又是雨点般的拳脚连连往身上招呼。光是打还不过瘾,黎溯仿佛跟他有血海深仇一般,一边狂扁一边大骂,骂声响亮得连楼上楼下都嫌震耳朵。打着打着,黎溯似是不经意间回过头,见对门的人家正好奇地往这边偷看,一瞬间怒不可遏,冲到门边指着他们大吼:“都他妈看什么看!”随即“砰”地一声砸上了门。
众人的目光被隔绝在了防盗门之外。黎溯徐徐转过身来,刚刚脸上烈火般的怒气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森然。
他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到焦栋梁边上,从兜里掏出一截皮绳,将焦栋梁双手手腕牢牢绑住,又随手扯了一片布条,捆了他的腿。将他拾掇成一条只能蠕动的蚯蚓后,黎溯从容地在他面前席地而坐,将一个小工具盒放在二人之间,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支寸把长的小刀,在焦栋梁眼前晃了晃:“兄弟,我知道你是为谁办事的,他们的手段,你大概也清楚吧。这是他们对我用过的招数,我今天就借花献佛了。”
说完,黎溯左手举着打火机,“咔”一声按下,右手两指捏着刀柄,让刀刃在火苗上缓缓划过,金红色的火苗似一道海市蜃楼,任由锋利的刀刃在自己的身体里畅通无阻地穿梭。
焦栋梁惊恐地看着他的动作:“你……你在干什么?”
黎溯理所当然地回答:“消毒啊。”
焦栋梁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来了。
“小……小兄弟,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那天缠着你是我不对,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满足你!你,你不要乱来!”
黎溯似乎有些兴趣,松开了按着打火机的手指。耀眼的火苗倏忽不见,焦栋梁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
“你早有这份觉悟不就好了吗?”黎溯把玩着手里的小刀,犀利地注视着焦栋梁,“很简单,你知道他们多少事情,都告诉我,我就饶过你。”
焦栋梁面容一僵,双眼死死地看着黎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黎溯“啧”了一声:“不说?那太可惜了。当初我也是像你一样死鸭子嘴硬,所以后来才会吃苦头。你这么不听劝,看来是非要步我的后尘了。”说罢,黎溯抬脚重重踩住他的手腕,捏紧他一根手指,右手执刀,在他指甲中部用力刻下了一道月牙状的裂痕。
焦栋梁的指甲又薄又软,黎溯下手重,一刀划下去已经割到了指甲下面的皮肉,从裂痕处渗出了血迹。黎溯放下小刀,又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尖头的镊子,再次按亮打火机,仔仔细细地对着镊子烧起来。
他悠然自得、不疾不徐的样子比刀割下来的一瞬还要惊悚,焦栋梁觉得黎溯根本不是在烤镊子,分明是在烤他的心。指尖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虽然不算太厉害,却像是一场极刑的前奏,漫长的等待和未知的恐惧如同巨大的黑洞,毫不留情地吞噬着他的意志力。
明知黎溯是在故作姿态吓唬他,可那幽幽跳动的火苗和反射着寒光的金属器械还是让他心生惧意,败下阵来。他凄声讨饶,承诺会老实回答黎溯的问题,黎溯也无意玩弄他,开门见山地问:“那天派你来纠缠我的人是谁?”
焦栋梁冷汗涔涔地回答:“我不认识,只知道是个男的,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身高一米七左右,说话的时候嗓子有点沙沙的,好像喉咙里有痰一样。”
这个描述……好耳熟。
在哪儿听到过?
对了,阿昀被卷进赵东亮案的时候,对那个托他送信的人的描述也是这样的!
“当时那个口罩男是怎么跟你说的?”黎溯问。
“他就说,别的都不用管不用问,只要远远地跟着你,得到他们的信号后就上前缠住你,能拖多久是多久,事成之后就给我三千块钱的报酬。”
和托阿昀送信的神秘人说话语气风格如出一辙,连酬金都是一样的。
黎溯心中明了,继续问焦栋梁:“你在组织中是什么身份?”
焦栋梁满脸无辜地摇头:“什么组织?我不知道!我就是一时贪财而已,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我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这样吗?”黎溯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学乖了呢。”
说罢,黎溯不等他作出反应,骤然出手将镊子一端插进他指甲的裂缝里,两指一收稳稳夹住了那半片指甲,紧接着左手钳住他的手腕,右手指尖捏住镊子狠狠发力,将焦栋梁半边指甲连同下面的皮肉一起生生撕扯了下来!
如同泉眼上压着的巨石被突然掀起,鲜红的血液像欢腾的泉水一样汩汩而出。焦栋梁一声惨叫直赛屠宰场里挨了刀子的猪,攥着流血的手指在地板上滚来滚去。黎溯坐在一边淡淡地看着他,血沾上了他的裤子他也毫不在意,只趁着他嚎叫的间隙再一次抓住他受伤的手指,用镊子紧紧夹住他剩下的半片指甲,作势问了一句:“现在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吗?”
“说说说……”焦栋梁疼得脸都变了形,什么都顾不上了,把黎溯问他的问题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最后,黎溯又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在焦栋梁皮开肉绽的手指上撒下了一点黑色的粉末,再次按亮打火机,将摇曳的火苗凑到了他手指跟前:“我还有一个问题,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开口,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焦栋梁脸色惨白地盯着那团小小的火苗。
黎溯抬起形状精致的双眸,眼中寒光逼人:“告诉我,你们的‘奚宫’是谁?”
第十八章 遇刺
焦栋梁一愣,声音都开始颤抖:“小兄弟,求求你,行行好吧,你让我做点别的什么都行,这事如果捅出去,我必死无疑啊!”
黎溯无所谓地笑笑:“你本来就必死无疑啊。”
焦栋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从我找上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注定活不长远了。今天无论你交代了什么,那些人都会以为你已经对我和盘托出,我离开这里以后,不出一天,你一定会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你信不信?”
焦栋梁再怎么蠢笨,也听得出黎溯说得是对的。十指连心的剧痛顿时化作濒死般的绝望,他脑袋垂在地板上,“咚”的一声。
然而黎溯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你肯对我说实话的话——”
焦栋梁又翘起脑袋怔怔地望着他。
黎溯笃定一笑:“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
几点了?我这是在哪呢?叶轻舟迷迷糊糊地想。依稀记得自己是出来调查焦栋梁的,后来发生什么了?
她轻轻一动,立刻感觉到脖子后面不太对劲,这种不舒服加速了她的苏醒,眼前雪花一样的朦胧褪去后,她看到的人竟然是程子昭。
“叶老师,你醒了?”
叶轻舟懵懵懂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遭,发现她还在焦栋梁家的那栋楼里,窗外的暮色已经快要沉尽了。昏迷前的记忆像操场上玩耍的孩子听到上课铃一般迅速归位,叶轻舟终于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问程子昭:“是你打晕我的?”
程子昭咽了口唾沫,本来想实话实说,但为了好兄弟还是豁出去地点了点头:“对不起叶老师,我不是故意的……不对不对,我不是有意的……还是不对……”
叶轻舟直截了当地问:“黎溯在哪?”
程子昭卡壳了一下,叶轻舟立刻明白过来:“他去找焦栋梁了?”
程子昭见瞒不过去,只能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