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种着不少花木,这边几树玉兰,那边几丛牡丹。
玉兰花树光秃秃的枝干上,直直立着许多花苞,似许多雏鸟停栖,牡丹更是苞也无一个。
但看眼前,已能想象,再过不出十日,花木次第绽开的盛景。
积玉轩前前后后的景致映入眼帘,被她记在脑海,回到正院,梅泠香朝墙根下望了一眼。
墙根下摆上一口大纲,种上睡莲,再养两尾她喜欢的锦鲤,便更像一个家了。
她这样想过,便交待金钿去办。
金钿与府上负责采买花鸟鱼虫的婆子熟,办起来会更顺利。
傍晚传膳,天色正暗下来。
松云依照吩咐,挑选出两荤两素几样菜肴,并一碗白米饭。
其中一样笋煨火肉,乃是章鸣珂最爱吃的。
梅泠香亲手将饭菜一样一样放进食盒,提着往祠堂方向走。
天色没完全暗下来,府中已开始掌灯,泠香特意没让丫鬟跟着。
梅泠香到的时候,多福更搭着木梯,把点亮的纱灯往上挂。
祠堂门扇大敞着,梅泠香一眼便瞧见堂中跪地的章鸣珂。
他身上仍是敬茶前换的那身星蓝色锦袍,朝上首林立的祖宗牌位跪着,背影笔直。
倒是有模有样。
章鸣珂习过武,身手虽不算好,耳力却不差,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他蓦然回首。
廊庑下刚点的灯,正亮,亮光倾泻而下,洒在她堆叠的云鬟,穿透她衣袂外的装饰的薄纱,照得锦衣上的纹样熠熠生辉。
才是初九,天边月未圆,她忽然而至,却似拢着一重月华。
章鸣珂愣了愣,待看到她手中提着的食盒,更是眼睛都瞪圆了,惊喜动容之下,越发觉得他媳妇儿真是天底下最美最心善的好娘子!
天知道,他这会子有多饿。
回府前,吃吃喝喝,午膳时肚子还是饱的,不觉得什么。
可到后晌,阳光的温度淡下去,双腿已跪得麻木,感觉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饿,他才开始觉得煎熬。
这会子,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还能跪直,没晕倒,全凭一口心气儿吊着。
母亲命令不准给他送膳食,连多福都不肯冒险去厨房偷吃的,他正犹豫是硬撑到子时,还是食言一次,用一顿打换母亲消气呢。
没想到,这府里终究还有会管他死活的人。
果然,泠香是因那些文章,对他刮目相看,知道心疼夫君了吧?
“泠香,你来了?”章鸣珂感动得,几乎想挤几滴眼泪渲染气氛,让梅泠香深切感受到他的感激之情。
梅泠香则淡然许多,她迈上台阶,微微颔首:“嗯,我来看看少爷。”
都说饱暖才会思□□,章鸣珂此刻才深有体会。
佳人沐光而来,姿仪袅袅,无疑是美的,可他这会子完全顾不上欣赏,全副心神和眼神都定在佳人手中食盒上。
“给我送什么好吃的来了?快打开看看,小爷好久没这么饿过了,你不知道多难受。”章鸣珂没起来,伸手去接食盒,“累着了吧,快给我。你放心,母亲追究起来,我一定都揽在身上,不让你受委屈!”
怎料,梅泠香经过他身侧时,腰肢轻转,避开他的手,调转足尖,径直朝几步远处的方桌走去。
许是他经常罚跪,那方桌是用来放茶水的。
这回袁氏也只说不给他吃的,却没说不给水喝。
梅泠香打量着他唇瓣还算润泽,便收回视线,将食盒放到桌上。
多福傻了眼,但也会来事儿,不知从哪儿找来把椅子,小跑着搬来,放到梅泠香身后,还匆匆拿衣袖擦了擦:“少奶奶坐,小的擦干净了。”
泠香颔首致意。
“少爷说笑了,母亲既已令下,泠香再是关心少爷,也不会忤逆母亲,否则,岂非不孝?”梅泠香款款落座,气定神闲打开盒盖,纤白柔荑探入嵌螺钿紫檀食盒,将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往小桌上摆放。
摆好了,她坐在冒着热气的饭菜边,方才侧过身,对着满脸疑惑的章鸣珂道:“只是,想到少爷在祠堂受苦,泠香坐立不安,实在吃不下,是以过来看看少爷。”
她嘴里说的好听,面上却看不出半点坐立不安的模样,她坐得可悠闲自如!
章鸣珂眼睛一点一点睁大,重又睁圆,震惊地望着桌边文文弱弱的女子,开口时,因着激动,嗓音甚至变了调:“所以这些东西不是给我吃的?!你过来看着我,就为了能吃得心安理得?!”
“少爷说话切莫这般大声,越是用力,岂不是越饿么?不如保存体力,待泠香用罢膳食,再陪夫君说说话。”梅泠香嫣然含笑,“虽说少爷吃不到,可闻闻香气望梅止渴也是好的。”
说到此处,她坐正身形,拿银箸夹起一块鲜香冬笋,压在雪白饱满的米饭上,状似自言自语:“听说这道冬笋煨火腿是少爷平日最爱吃的,泠香今日有口福,也尝尝看。”
第5章 隐瞒
冬笋和火腿的香气,章鸣珂自然闻到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梅泠香夹起玉白冬笋放入红润檀口,连冬笋上沾着的几粒饱满熟米,看起来也极是诱人。
从她咀嚼、下咽的细节,他便能想象煨得有多软烂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