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弓。”
他轻轻地吐出三个字。我花了点时间,才发觉自己应该问:“弓……?”
谢玉衡果然在等这个。
他继续说下去,简单解释:“这要涉及另一个传闻。近几年总有人说,江湖上出了一把了不得的弓,得它便能独步天下。我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可信的人其实不少。
“我那友人也信。见了弓,他大喜过望,说‘果真在这里’。我反应过来不对,问他去那地方难道就是为了找弓?他说事已至此,便也不瞒我了,的确如此,还说离开以后要重重谢我。
“我不知如何说他。那么像话本故事的说法,他怎么就放在心上?……但危急关头,也来不及计较这些,只催促他快走。
“却来不及了。前头到底耽搁了些时候,一出门我俩就被太平门的人发现。那人还不是普通角色,后头听其他弟子喊他‘护法’。
“我们以二对多,终还是不敌,只逃出了我一个。”
我哑然,半天才干巴巴地道了句“节哀”。
谢玉衡抿嘴,神采暗淡,眸色里透着忧郁。只一眼,便让我的情绪也跟着低迷。
我斟酌起安慰他的话,他却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再之后,我就碰到你了。”
真没想到,我竟是在这种情形里出场的。
想到他前头说的“一起逃命”,再结合前面听到的内容,我谨慎地猜:“我救了你吗?”
谢玉衡回答:“没。我在太平门的地方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能容身的地方,进去发现里头已经有人了。再一看,那个人伤得比我还重。”
啊这这。
“英雄救美”的念头还没升起就破灭。我尴尬,眼神胡乱飘动。谢玉衡倒很理解,说:“我原先还很警惕,想躲开你,可仔细一看,你情况比我还不好。再一问,听你说你也是被太平门人伤成这样。
“更具体的,你倒没和我讲。但知道这点就够了,我放心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你那会儿还在,还给我分水喝。
“咱们搭上了伴儿。我这才知道,原来你也是去那个地方行侠仗义的,可惜出师不利。好在咱们藏得够隐蔽,几天都没被发现。好不容易你我都能行动了,自然是第一时间从那地方离开。”
我抓住重点,问:“弓呢?”
谢玉衡:“……带着。”一顿,“其实我很想把那玩意儿扔了,但你总说还是留着比较好,万一它真有什么用。可惜用处没找着,还让咱俩又被其他人盯上。好在最后关头,我朋友找到了咱们,否则真说不好当下是什么状况。”
原来如此。
我惭愧,和谢玉衡道歉:“都是我的错。”
谢玉衡沉默了会儿。我以为他是不知道要不要怪我,心一横,决定主动出击,更真诚地揽责。但他再开口的时候,只是说:“不过,弓现在又丢了。”
我:“唔?哦哦,丢了也好。”
谢玉衡说:“‘也好’吗?我看你从前好像真的很在乎。总和我说,里面或许藏着武功秘籍,这才有得它得天下的说法。”
我又想挠头了,可惜做不到,只能与他讲:“你也说了那是‘从前’。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怎么还能‘在乎’?对了,”话题被我扯开,半是不希望谢玉衡沉浸在沉痛话题中,半是真正好奇,我又问他,“那,咱们其实也相处了一段时候吧?”
谢玉衡点点头,我再问:“你行走江湖,仿佛友人很多。那我呢,虽然没碰上,但难道也从未与你说这些?”
谢玉衡想了想。我看着他的表情,猜想他是不是在想话安慰我,又感觉自己不至于真的没朋友。总算等到他回答,却是:“对。不过,你没和我说过这些。”
我失望:“这样。”
“但是,”谢玉衡话锋一转,“你与我说起过家里。”
家?我猛地抬头,期待地望着他。谢玉衡笑了笑,告诉我:“你出身在一个很好的人家。”
我追问:“当真?”
谢玉衡还是笑着说:“真的。沈浮,你家境富裕,父母只有你一个孩子,于是捧在手心视作珍宝,无比爱重关怀。原先是想让全天下的福气都落在你身上,于是给你起名‘沈福’。”他在空中比划写法,“可你觉得这名字俗气,于是自己改了个更‘侠气’的说法。”
“这,”我因他描绘的美好场景怔然,“是真的?”
谢玉衡反问:“我骗你做什么?——还是说,其实你是骗我的?”
“不是不是。”我赶忙回答。自己感觉一下,觉得这应该是实话。
明明是应该开心的事,我却开始忧虑。谢玉衡一定有所察觉,问:“你有这么好的爹娘,难道不高兴吗?”
“没有。”我叹气,和他实话实说,“要是这样,家里如今不知道我的下落,应该很着急吧?”
谢玉衡了然,“是这个道理。可惜你没与我说更多,现在也没法给他们去个信。”
我再叹气。谢玉衡歪歪脑袋,“你刚才还说,叹气多了会老得快。”
我一愣,与谢玉衡目光相对。
他在安慰我。这个事实让我心头微暖,重新有力气勾起唇角,回答:“没关系。忘了吗,因为你长得好看,老得快才可惜。我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