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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所处的空间又摇晃了几下。
    我迟疑道:“难道是地震,在杭州?”
    晃动在继续。
    没错,是地震!
    我迷失在情欲中的灵魂又回到了身上。
    我用力抱住庄晓蝶,和她蜷缩在房间的角落。
    屋上屋下传来各色的尖叫声。灯光在我们头顶闪烁。吊灯松动,掉落了下来,甚至有一片飞溅的碎片划伤了我裸露的脚踝,在慌乱之中,我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地震很快就结束了。
    我们还想继续,可中途被地震打断,感觉有些奇怪,回不到当初的状态,更何况,也有人在四处查看物品和人员的伤亡情况。
    我和庄晓蝶花几秒钟简单整理衣服,就赶紧往外跑。我甚至没来得及穿上长裤。结果一出门迎面就碰到了熟人,就是之前被我们破坏好事的少年情侣。那个男孩子颇为玩味地看了我一眼。
    但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我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所有人都跑到了外面,但再无余震发生。地理上,浙江恰好避开了两大地震带,一九四九年以来,浙江是唯一没有发生过强震的省份,可能只是附近地震带上的某点发生了地震,我们被波及了。
    我们也遇到了唐玄鸣。
    “怎么样,你们没事吧?”他看到庄晓蝶红着脸、散乱着头发,“别担心,就是抖几下,杭州不可能有大地震的。”
    他还以为庄晓蝶是被地震吓到了。
    “不过真要地震了,光凭我们现在的条件确实只有死路一条。”唐玄鸣说道。
    我懒得再听唐玄鸣说劳什子的地震。“别说了,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我推着唐玄鸣道。
    大约半个小时后,大家陆陆续续回到楼内。
    这场地震看似来势汹汹,可最后并没造成太多伤害,包括我们的布置都完好无损,除了被震落的各种瓶瓶罐罐。我可能是受灾最严重的一个,不仅仅是因为我脚踝上的伤,还有我的精神和爱情……
    翌日,我们按计划展开了行动。
    由于受到地震影响,大量的搜寻组都被派出去了,四灵教内青壮年相对较少。而且天气不佳,阴沉沉的,外面的雾到八点半都还没有散去,仿佛上天也在支持我们。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制造一些意外,将四灵教各个地方的人隔离开来。最重要的是让郑宏颖落单,他不过是个老人,没了虔诚的信徒,他就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先是起火,火不能太大,不能毁掉这个地方,但也不能太小,那样无法吓住无关人等,让他们离开。
    四灵教所在的酒店有几条疏散通道,我们采用的是围三缺一的策略,只留下一条通道没有放火,其他各处都布置了火点。
    这起火点也只是虚张声势,火小烟大。我们设了铁桶,在桶内点火,上面又放了点新鲜树枝和塑料制品,能产生大量的浓烟。
    起火后,教内产生了短暂的骚乱,然后,我们的人就出动了,有意识地引导大家避难。处于低层的,我们便让他们暂时出去,靠近避难层的就先往避难层走,当然也有直接往楼下跑的,还有些人前去查看起火点。总之混乱是产生了,等他们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已经抓住郑宏颖,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因为庄晓蝶的关系,我对郑宏颖怀有明显的敌意,而郑宏颖很有可能也察觉了这份敌意,所以引诱郑宏颖的工作交到了唐玄鸣手上。
    整件事的经过,是他们事后透露给我的。据他们所说,唐玄鸣先带一人,急急忙忙闯入郑宏颖办公室,告诉郑宏颖外面已经起火,要郑宏颖立马前去避难。
    当时,楼内空气中确实已经有了烟火味,透过高层的窗户望出去,也可以看到浓烟。
    但警觉的郑宏颖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消防灭火系统没有启动?”
    唐玄鸣回答,可能是昨晚的地震把它震坏了。他又说,火势不明,为了安全,郑宏颖一定要随他去避难,需要立马去避难层。
    郑宏颖边上的一个秘书突然开口:“就算坏了,也多半是误触发,而不是不触发。”
    这个秘书的话打了唐玄鸣一个措手不及。
    唐玄鸣连忙催促,让郑宏颖下楼。
    结果,秘书又说了一句:“教主,这当中一定有蹊跷。”
    唐玄鸣又催促道,这么大的烟,还能是假的吗,再不下去避难,等火变大可就晚了。
    他装出不管郑宏颖的模样,想要离开,竟然也逼得郑宏颖失去了理智的判断,准备和他一起离开。郑宏颖的秘书当然也和他一起离开。火灾时,他们没考虑电梯,直接往楼梯跑,但秘书和郑宏颖还在嘀咕。
    其间,郑宏颖探出窗户,往外看了看,察觉到有多个起火点后,他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他低声对他的秘书说,看来真的有问题,这是假起火。
    如果真的意外失火,怎么可能会同时出现这么多的起火点,只可能是人为纵火,而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他。
    郑宏颖打定了主意,既然是假起火,那他就将计就计下楼避难,一旦和教徒会合,他就没有什么怕的了。
    可他的秘书摇了摇头,告诉郑宏颖,这有个悖论,如果有人要害他,就不可能把他引到人多的地方。
    避难层和起火点下的楼层都比较安全,势必会有人聚集,那些地方不是动手的好地方,但郑宏颖很有可能根本到不了,从郑宏颖的办公室下去后不是直接就能到避难层。在中间的楼层,郑宏颖就可能被挟持。
    秘书又对郑宏颖说道,等他到了楼上,藏起一段时间,机警之人很快就能发现他不见了。郑宏颖是教主,教徒必定结伴来找他,只要人一多,没人再能对他不利。郑宏颖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趁唐玄鸣不注意,又往楼上跑去了。
    唐玄鸣只能带着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一直把郑宏颖驱赶到了天台上,在生死面前,郑宏颖也早就失去了仙风道骨,沦为一个喘着粗气的糟老头。
    浩荡的风如野兽般在广阔的天台上驰骋,日头斜挂在天际,有几个农业组的人埋头干活,没有发觉下面的骚乱。他们吃惊地看着郑宏颖被赶上来。
    不过郑宏颖更加吃惊,因为我举着枪,抓住了他。
    我和庄晓蝶已经埋伏在这很久了。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我这样对他说道。
    “所以陷阱不在下面,而是在上面吗?”郑宏颖问道。他看着自己的秘书,觉得受到了欺骗。
    “你没有想到你身边之人也会背叛你吧?”我对郑宏颖说道,“你也该尝尝被背叛的滋味了。”
    “这我确实没有想到,你做我秘书这么久,我有亏待过你吗?”郑宏颖问他。
    如果我们直接借起火之名让郑宏颖前往天台,郑宏颖必定会怀疑,现在让他自己避开人群逃到天台,这是最佳的结果,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那个秘书很自然地说道:“你没有亏待过我,但有些东西事关自由,这不是亏不亏待能解决的。”
    郑宏颖沉思片刻,指着他说道:“你们应该自豪,无论在什么时候,就是这些不识时务的家伙彰显了人类的骨气。”
    “听你的语气,”我对郑宏颖说道,“你也觉得自己是反派?”
    “不,不。”郑宏颖说道,“我随口感慨,毕竟为虚假的信仰而死,更显悲壮。”
    “你要明白现在的局势对你不利。”唐玄鸣说道,“难道你还能指望天台上这几个农夫吗?”
    为了证明唐玄鸣的话,我举起射钉枪,威胁似的往地上开了一枪,随着砰的一声,一枚钉子钉入了楼顶保温层。
    “听我说,你们不乱动就不会有危险。”我威胁道,“杀伤力虽然不大,但万一发炎或者得了破伤风可不能怪我!”
    在缺少医疗物资的今天,一些不起眼的小伤小病也可能导致死亡。
    侍弄农作物的这帮家伙没有什么胆子,他们老老实实地举起了双手,然后被捆了起来。
    我们特意留下他们作为第三方的见证者。
    不过为了防止他们打断我们对郑宏颖的审判,他们的嘴都被塞了起来。
    “快坦白吧,现在你还能干些什么?”唐玄鸣说道。
    郑宏颖说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们,你们煞费苦心把我弄到这里,总不会是仅仅因为信仰冲突吧?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说过只有四灵教的教徒可以待在这里,也没有威胁你们如果不信教将来会堕入地狱不得解脱。是你们为了获得认同,想要享受更多权利,才融入这里的。既然享受了权利,就不得不承担义务。”
    “可这义务不包括被你杀害。”我开口道,“你毕竟是一教之长,我们还是先礼后兵,你认罪吗?”
    郑宏颖淡然一笑,仿佛听到了一句不好笑的笑话。“我甚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对得起那些被献祭的无辜者吗?”我说道,“你的祭坛看起来确实神秘,祭品进入密室然后离奇死亡化作丧尸,但只要多读几本推理小说就会明白这不过是寻常的密室杀人。外面有人监视,根本没有人进去,由此造成了密室效果。解决方法多种多样。我还记得我见证的第一次献祭仪式。”
    郑宏颖说道:“我记得那次的祭品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被四灵带走了。”
    “他是被你害死了。”我说道,“事后,我检查过现场,没有暗道也没有机关。”
    “本就是四灵拘魂,怎么可能留下痕迹?我们只是凡人,无法看透神迹。”
    我没有理会郑宏颖的胡言乱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一开始我陷入了一个误区,总以为密室杀人一定要有凶手进去过,但就像内出血密室或者一些延时密室一样,凶手根本不需要进去。我还记得祭品小伙说过,只要睡几觉就能熬过仪式。但人的睡眠难以控制,尤其被关在箱子里,精神高度紧张,其实很难睡着。我可以大胆推测,也许他想要用药物来帮助自己,在他觉得难熬的时候吃下几片安眠药。从他吃火锅的情绪来看,他很可能会接受这种方式。如果一个他信任的人给他一些安眠药,他一定会接受的。仪式前的搜身并不严格,几片药而已,他大可以藏在自己的股沟里。”
    “股沟?”
    “就是屁股缝里。”
    “听起来真脏。”
    “用塑料纸包起来就好了。”我继续说道,“祭品被绑得也不是很紧,在箱子里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他可以吃药。也许他是仪式前吞下了药丸,然后在里面毒发而死,要知道药品有起效时间,肠溶的就比胃溶的起效慢,凶手选用起效慢的毒药就可以了。这其实是密室最平庸的解答之一——死者自杀或者死者依凶手的计划自寻死路。不过平庸的做法也有好处,它能奏效,而且变数少。”
    郑宏颖皱了皱眉头,满不在乎地说道:“那么证据呢?说到底,这不过是你的想象,就算他真的是这样死的,那也不能说我就是凶手吧,也许是他的仇人算计他呢?”
    “谁会这么缺心眼,敢吃仇人送来的药。而你才有杀害祭品的动机,因为你需要神迹。”我说道,“就算不是你,也是你的利益相关者。”
    “不是只有我,”郑宏颖笑道,“你认识他,了解他吗?没有一个人是独立于世的,在各色利益纠葛下,总有人会讨厌他,也许他占了一个好职位,被分配了一个好房间惹人忌恨。”
    郑宏颖又说道:“你不觉得在杭州用莫须有这个罪名很讽刺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你用这样的理由对付我是不可能服众的。”
    我冷笑了一声。“这不过是开胃小菜,后面还有。比如何莫的死,我一直都不认为何莫死于意外。”
    提起何莫,我的胸口就发闷。
    “后来,我们也确信何莫是被谋杀的。而且谋杀方式很巧妙,我们都没留意到。”
    “这是一个只有在杭州才能完成的诡计。”我指着郑宏颖的鼻子说道,“你利用了钱江大潮!以盛景杀人,你可真无耻。”
    郑宏颖说道:“钱江潮不过是自然现象。同样的现象亚马孙河也有吧。我怎么可能用它来杀人。”
    “其他地方确实有潮汐,但没有大潮。亚马孙河涨潮没有钱江潮那么激烈。”我说道。
    钱塘江注入东海,在它入海口的海潮即为钱江潮。海潮到来前,远处先呈现出一个细小的白点,转眼间变成了一缕银线,并伴随着一阵阵闷雷般的潮声,白线翻滚而至,几乎不给人们反应的时间,汹涌澎湃的潮水已呼啸而来,潮峰最高可达五米。
    这种声势是多种因素累积而成的,首先,跟钱塘江口状似喇叭形有关,潮水易进难退,杭州湾外口宽达一百公里,到外十二工段仅宽几公里,江口东段河床又突然上升,滩高水浅,当大量潮水从钱塘江口涌进来时,由于江面迅速缩小,潮水来不及均匀上升,就只好后浪推前浪,层层相叠。其次,江下多沉沙,这些沉沙对潮流起阻挡和摩擦作用,使潮水前坡变陡,速度减缓,从而形成后浪赶前浪,一浪叠一浪涌。最后沿海一带常刮东南风,风向与潮水方向大体一致,一定程度上助长了潮势。
    “何莫确实是溺死。”我说道,“他死时也没有人在他身边动手。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何莫是‘自杀’的。钱江潮是潮汐,那么就有时间规律。你只要让何莫记错日期就可以了,比如明明是二十号,他以为是二十一号,那么潮水就会比他预想的来得早。”
    钱江潮每日两潮,间隔约十二小时,每天来潮往后推迟约四十五分钟,成规律地半月循环一周。潮头最高达五米,潮差可达九米。
    “根据潮水的规律。日期越早潮水来得越早。何莫以为自己是安全的,照样待在河滩上,结果大潮来了。”我说道,“我们还特意提醒过何莫要小心大潮。他还定了闹钟,如果不是你们从中作梗,他绝不会出事。”
    “就算他记错了时间,那么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郑宏颖一脸无辜地说道。
    “何莫会记错时间都是被外界误导了。无论是上班族还是学生,只要长时间放假,都会记不住具体的日期。我敢打赌在这里大部分人也没有再关心日期。凶手只要偷偷拿到何莫的手机调整时间就行了,现在网络已经失效,手机无法校准时间。然后再用特定的事件进一步误导何莫,比如一场看似温馨的生日会。”
    “谁的生日会?”郑宏颖问道。
    “小志的。”唐玄鸣插嘴道,“可惜小志已经死了,如果他还活着,我们就可以和他对质。”
    今天是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四——小志约我们在半个月后参加他的生日会。半个月后就是十月十一日,星期五。
    一晃四天就过去了。
    郑宏颖下令四灵教庆祝三天,我们忙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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