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历觉得这兔子是吃不下去了,他冲着亲卫点了点头,“你们先烤着,我去看看那边儿那只鹿怎么样了。”
亲卫:啊?不是说“不饿”吗?
他满脸迷惑,还是应了声,目送着周重历快步走远,心底忍不住犯嘀咕:这瞧着也挺饿的啊?
卢皎月还不知道一旁“撑”走了一个人,她自己倒是吃撑了。
眼见着周行训又削了一块肉片用刀尖插着递过来,她不由地摆手拒绝,“我饱了。”
周行训低头看了眼才刚刚下去小半只的兔子,满脸意外:“这就饱了?”
卢皎月肯定点头,“饱了。”
不仅饱了,甚至还有点儿撑。
周行训的是一边烤着一边从外层往下削焦熟的那层肉,他动作太快,卢皎月甚至都来不及把匕首接过来,而是直接就着他的递过来的刀吃的。吃得太急,等觉出饱来的时候都撑着了。
周行训确认卢皎月说的是事实之后,只能非常遗憾地点点头,“好吧。”
他觉得皇后喂起来特别有意思,就是吃得太少了。他在长乐宫都不敢多吃,生怕把本来就吃得不多的皇后给饿坏了。
卢皎月就眼见着这人三分钟不到的时间,把一只兔子啃得只剩了骨头架子。连骨头架子都不全,小一点的骨头直接被他嚼了咽下去了。
卢皎月:?
这人真的不是什么饿死鬼投胎转世吗?!
周行训吃完就又看了过来,他好像也没打算说什么,就是把目光落过来而已,火光映出了脸上灿灿笑意。
这脸是挺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了。
就是、好怪啊……
卢皎月被他看得满心迷惑。
她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把手上的帕子递过去。
周行训似乎是意外了一下,但也没客气。
只是接过来却没拿来擦手擦嘴,而是盯着那上面的绣字看了一会儿,半晌,他突然扬脸笑意灿烂地看过来,“阿嫦!”
他想起来了,最开始看到的那幅画像。
小像旁边写着字——
[卢氏女。
名皎月,字嫦君。]
第18章 帝后18
卢皎月一开始还为周行训那么快吃完一只兔子震惊,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惊叹得实在早了。那大半只兔子对周行训来说也就是垫巴了垫巴,他紧接着又吃了半只鹿。
一个人!吃半只鹿!!还是成年的、非常大只的那种。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中午才干掉了两大桶饭。
卢皎月觉得都不用什么南吴进献的长颈鹿了,她看周行训的目光像是什么神奇生物。
太过震惊,卢皎月甚至都忍不住问了句,“你没事吧?”没撑坏吧?
周行训不解:“什么事?”
见卢皎月的目光瞥向那鹿的残骸,他才恍然,“今天下午没怎么动弹,不太饿。”
所以才没吃完。
领会了对方未尽之意的卢皎月:“……”
而且这一下午又是跑马又是射箭,卢皎月这个单纯坐马上的都觉得累得慌,周行训最后的评价是“没怎么动弹”。
说实话,这一瞬间,卢皎月甚至能理解周行训为什么爱往宫外跑了。精力这么旺盛,一个皇宫确实不够他折腾的。
这是什么不放出去遛弯就拆家的狗子吗?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周行训问,“阿嫦,你喜欢狗吗?”
被叫“皇后”叫习惯了,卢皎月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周行训的这声“阿嫦”是叫她。一直到对方目光盯过来,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卢皎月这才回神。
喜欢什么?
喜欢狗?
卢皎月:“……”
她看着周行训,脸色微妙中又带着点心虚:她刚才没干什么把心里话说出来的蠢事吧?
好在周行训很快就接着,“下次带几条猎犬来,阿嫦你觉得呢?”
卢皎月悄悄松了口气。
心虚之下,她既没计较“阿嫦”这个周行训突然心血来潮的称呼,也没有对对方暗戳戳谋划“下一次”的举动发表什么意见。而是快速地点点头,回道:“嗯嗯,挺好的,我挺喜欢的。”
回得太快,听起来有点儿敷衍,但是周行训似乎并不觉得,得到肯定回答的他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似乎是受到了正向激励,没多一会儿,他就又开口:“那鹰呢?阿嫦喜欢鹰吗?你要是喜欢我让他们弄两只来……”
一旁换了地方依旧没能躲过的周重历:“……”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提醒周行训“差不多得了”,结果咳了一声连个眼神都没捞到。
不由又大点声,“咳咳!!”
过来好半天,在周重历把自己的嗓子咳出血之前,周行训总算分过来一点目光,“怎么了,七哥?呛着了?”
周行训说着,倒也也没太在意。都是行军打仗的人,哪有那么娇贵?他随口道了句“叫人给你拿点水”,转头又看见就卢皎月抬手在够水囊。
他态度立刻就变了,“阿嫦你渴了?这水凉,还捂了一天了,那边有烧的热汤,我去给你拿。”
本来想帮忙递个水的卢皎月:“……”
周行训这么一说,她递不递好像都不太合适了。
被明晃晃区别对待的周重历:?
谢谢你还记得叫我一句“七哥”。
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吗?一整个色令智昏的昏君德行。
周行训这一趟在外,折腾到天都黑了,宵禁宫禁早都到时间了。
两人这会儿明目张胆地走在宵禁后的长安城里。
周行训慢慢驱着马往前走,带着种“在外头玩了一圈之后要回家”特有的磨蹭。
宵禁这边本就是周重历负责,倒不必担心,而宫禁那边又有周行训白日里闹得那么张扬地当众出宫,这会儿估计还留着门。
周行训倒是很肯定,“放心,肯定留着。估摸着我一到府上,七哥就找人去宫里说了,要不然这大半日的、禁军都要动了。”
卢皎月被周行训这过于理直气壮的语气哽了一下。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周行训做事这么不顾后果了,合着全都是惯出来的。干什么都有人兜底,当然没那么多顾忌。
这个念头刚一转过,卢皎月就立刻意识到:要说替周行训兜底这件事,她绝对算是熟练工了。
比如说,他后宫的那一大票老婆们。
再比如说,当朝的大朝会在初吉(初二)和既望(十六),原因很简单,这两天紧挨着朔望,有卢皎月把人提溜起来、从长乐宫赶去前朝……
卢皎月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有着两天的固定打卡日期,再加上卢皎月的人肉提醒,周行训其他时候翘得越发心安理得且理直气壮了。
卢皎月:“……”
这个人有毒吧?!她得加工资!!
就在卢皎月认真考虑自己一人打这么多份工到底该领几份工资的时候,却听周行训突然开口问:“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卢皎月愣了一下,“什么?”
顺着周行训的目光看向掌心已然结痂的伤口,她下意识地蜷了蜷,些微的刺痛唤醒了记忆,她终于回想起来,被劫持的事其实就发生在昨天。
明明前一天晚上才被噩梦惊醒过,可是这一天从一睁眼开始就过得过于丰富多彩了,她居然没有多少闲暇去回忆那会儿的惊心动魄。
这会儿再回想,却觉得薄薄地蒙了一层纱。
她仍旧知道那时候发生过什么,但是那种情感上的共鸣却被削弱了下去。
卢皎月晃了会儿神。
最后还是轻轻抿了一下唇,低声:“谢谢。”
……涨工资这事,还是下次吧。
夜晚的风有点冷硬,可是身后贴了一个火炉一样的身体,丝毫觉不出寒意。
结实的手臂从身侧环过,让人莫名生出一种安心感来。
周行训难得安静了一会儿。
他从卢皎月说完那声“谢谢”之后便没有出声,静谧夜色之中只有阵阵虫鸣,幽静得有些过分了。
就在卢皎月以为周行训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见他轻问:“阿嫦知道我刚接手魏州军时的事吗?”
卢皎月“嗯?”了一下,“陛下是说源定城那一役?”
少年将军,一战成名。
雏凤清声,从此世人为之震动。
周行训似乎低低地笑了声。
他一向喜欢被人夸奖功绩,可是这次听到曾经的胜利被提起,情绪却好似并没有太昂扬,只是这么笑了一下,就又接着道:“那都是后来的事了,我说的是更早一些。”
卢皎月摇了摇头:“那倒是不知了。”
这个人的名字好像是一场场光辉灿烂的胜利铸就的,从源定城外的那场漂亮的营救战开始,到带兵突袭、兵破长安为止。但是那一次次胜利之外的东西,却鲜有人知。
微薄的月光只吝啬地洒下一点点光亮,周围的一切都只显露出一点依稀能辨认的轮廓。
卢皎月察觉背后的压力稍微重了一点,似乎是周行训往前靠了靠,他低着声,“我爹是战场上的旧伤复发,急病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