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邹氏带着女儿觐见皇后,三个人正聊到兴处,宜锦却忽然白了脸色,负责照料她的几个稳婆立刻将人安排进了产房。
萧北冥听邬喜来说了,便退了早朝,未乘辇舆,一路疾步,脸色阴沉得像是雷雨天。
他听到产房里那一声痛到极点的尖叫,握紧了拳头,也顾不上蔡嬷嬷的劝说,径直进了内殿。
宜锦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像是有一层迷雾,剧烈的疼痛似乎要将她的身体撕扯开。
有个两个黑白的影子告诉她:“就这样睡去吧。睡过去就不痛了。”
她受了那声音蛊惑,渐渐失去意识,可是忽然,有人匆匆进了室内,一只粗粝的手替她擦去额上的冷汗,颤抖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知知,我在这里。”
“知知,这一次,别丢下我。”
她心中一酸,浑身又积蓄起一些力气,睁开带着波光的眼睛,指甲几乎陷在他手上的肉里。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宫室。
稳婆才松了一口气,却听另一个稳婆道:“还有一个!娘娘加把劲儿!”
两个孩子几乎前后脚出生,稳婆们笑着报喜,说是龙凤双全。
邬喜来忙叫人下去领赏。
萧北冥却没有看那两个孩子一眼。
他无助地蹲在床榻前,直到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一颗心才平安落地。
宜锦再次醒来接近子时,她恍恍惚惚睁开眼,身旁坐着的那个身影也跟着动了动。
萧阿鲲也一夜未眠。
宜锦轻轻抬起手,抚了抚他眼睑下的乌青,虚弱问道:“孩子们还好吗?”
萧北冥握住她的手,想叫她放心,“龙凤呈祥,两个孩子都好,已经叫乳母抱下去了,你若想见,叫他们来。”
乳母抱着两个小家伙来,宜锦看了各个都喜欢,她亲亲他们的小手,怎样都看不够,她瞧了眼身旁呆愣愣的男人,招了招手,娇声道:“萧北冥,你过来。”
萧北冥看了眼襁褓里的两只小猴子,他的大掌捏住两个小家伙的手,还没来得及细品初为人父的复杂感受,两个小家伙就很不给面子地嗷嗷开哭,两股热流很快浸湿了襁褓。
宜锦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萧北冥:……
后来,长大成人的公主萧絮絮和太子萧景辰怎么都不肯承认这件糗事。
(正文完)
第93章 番外一
嘉佑二年, 北境胶着整整两年的战事终于要划上一个不算圆满的句号。
忽兰王冶目东奔西窜,逃到先忽兰王占下的北境十三州,龙骁军却死死守在关外, 忽兰无法再靠打家劫舍获得物资,还要随时提防燕军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给出当头一棒。
折腾了几个月, 忽兰王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连他最喜欢喝的茶叶都是馊的, 他终于受不了, 挑了个好日子,派使者呈上降书。
萧北冥看过之后, 抱着怀里流口水的萧絮絮, 御笔一批:不准。
他要求忽兰归还曾经占领的北境十三州。
这片曾在大燕全舆版图上归属于燕朝的领土, 已经遗失太久了。
萧北冥做皇子时第一次跟魏燎上战场, 便立下志愿,此生一定要收复北境十三州。
忽兰王自然不肯, 他之所以在物资短缺的情况下还能与龙骁军僵持几个月, 全靠十三州的助力。
只是他手下的那些族长们治理这些州, 将原先的燕朝百姓当做奴隶, 动辄打杀, 导致十三州大不如前, 粮食产量也逐年减退。
忽兰王便派使者言各退一步, 他退还七座城池,两国签订停战协议, 但萧北冥仍然不同意。
忽兰王没辙,双方只好僵持着, 多次派使臣来游说,但萧北冥借口要照看孩子, 不肯再见。
与此同时,他又命魏燎善开春后攻打忽兰王帐,加之段桢新研制的强弩已经可以连发十箭,且龙骁军中大多数将士都已习得新兵器的使用方法,攻打忽兰王军胜算又多了几筹。
忽兰王日夜派人到边境打探消息,却遭严防死守,离开战的时间越近,他心里就越慌。
萧絮絮没事就喜欢坐在案头听父王和段宰辅说话,她眨巴着大眼睛,口水直流,也不吵不闹,只有见到宜锦时才会啊唔说几句婴语。
萧景辰则整日都要黏着宜锦,不管睡得多香,只要娘亲一放下他,立马开嗓子哭,而且这家伙认人,换个人抱也不行,萧北冥因此非常不待见这个儿子。
可他不能在知知面前露出这种想法,否则知知会不高兴。
他与段桢商议,四月份要御驾亲征,那么这个月,是他唯一能在燕京陪着知知的时候。
但自从两个捣蛋鬼出生,萧北冥已经算不清有几个月没有和知知同房,每每两人有点兴致,萧景辰就开始闹腾。
奇怪的是,只要絮絮在,萧景辰就不哭。
这日午后,萧北冥叫乳母抱着絮絮下去,朝着宜锦道:“知知,我来抱臭小子,你歇着。”
宜锦美目微睁,看着怀里安稳睡觉的儿子,犹豫道:“他认人……你真的能行吗?”
父子俩像是天生不对付,萧北冥只要抱着,小家伙不是哭就是尿。
萧北冥没多说话,他轻轻接过萧景辰,在小家伙即将睁眼的瞬间,飞快地跑到隔壁乳母那处,将萧景辰放在萧絮絮身旁,凤眸微眯,露出威胁的神色,“你在这好好陪着妹妹,不许哭!”
萧景辰还是个小婴儿,哪里听得懂亲爹在念什么魔咒,他挥了挥拳头,静静看着妹妹,渐渐被妹妹漂亮可爱的外表吸引,竟然破天荒的没哭。
萧北冥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东边正殿。
宜锦穿了一身晚霞紫系襟纱衣,梳了凌云髻,乌云般的鬓间随意插了一支点翠步摇,眉目温柔,似是笼罩着一层清清的雾气,正拿着一支还未完全绽放花苞的栀子插到天青色玉瓶中。
萧北冥眸色微深,他走上前,将她手中的玉瓶放到红木书案上,随即将人抱起来。
宜锦骤然腾空,紫霞色的纱裙因此泄出涟漪,月匈前莹白的一片露出,雪峰若隐若现,她粉颊通红,一双手也无处安放,趁乱中也只有勾住他的脖子,但正因这个动作,反倒显得更为亲密了。
她抬首,眼眸中波光潋滟,小声问道:“景辰呢?”
萧北冥亲了亲她丰满的唇,喉头沉了沉,“送去乳母那了。”
宜锦能感觉到他的手开始不安分,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可她却无力阻拦,她额间密密麻麻出了细汗,破碎问出口:“真的又要御驾亲征吗?”
萧北冥嗯了声,“魏燎善冲是一等一的将才,可做主帅,却仍旧过于莽撞,只有我亲自去。”
纱衣本就不禁揉搓,很快便脱离了肌肤,雪光乍现,红梅掩映,倒比孕前更添柔和丰腴。
她背后是带着凉意的轩窗,身前是滚烫的小麦色的月匈膛,双足不挨地,青天白日,她又不敢唤出声,想着他一离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凯旋归来,心里一软,便不再挣扎。
可萧北冥见她这样,愈发起了欺负她的心思,他阖上眸子,触碰她如同蝶翼般的眼睫,慢慢向下,逐渐不可控制。
宜锦杏眼中只剩雾气,她琼鼻上满是微微的汗珠,雪白的面颊浮上红晕,唯有纤纤的手指有地方可以落下。
日光照在那山栀子上的影子开始慢慢偏移,宜锦却只觉得眼前光影颤动,不知今夕何夕。
一场将尽,外头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邬喜来的声音,“陛下,忽兰又派使者来了,这会儿正在奉天殿等着呢。”
宜锦一惊,脸上的热意传到耳尖,她捶了捶眼前人的胸膛,萧北冥放她下来,她脚尖触地,有些腿软,理了理凌乱不堪的纱裙,一张玉面似海棠娇艳。
骤然被打扰,萧北冥的脸色黑了几分,他将怀里的人抱起,送她回到床榻上,又落下一吻,“好好歇着,我叫人上水。”
宜锦用寝被捂住脸,声音闷闷地传出来,“都怪你!”
萧北冥此刻却神清气爽,意气风发,他收下妻子的埋怨,心里却乐滋滋的。
方才被打扰的怨气也一散而尽了。
他要去会会那个忽兰来的使者。
*
忽兰使者是穿着一身不算得体的衣裳来的,盖因燕军死守边境,他们抢不来物资,好吧,抢不来,他们用珠宝买总可以吧?
但大燕皇帝又下了令,严禁燕人与忽兰通商,否则就是私通敌国,无人敢顶风作案,即便他们将价钱开得再高,却没有人肯与他们做生意。
别说这使者,连忽兰王都好久没换过新衣了。
忽兰使者心中有苦,见了萧北冥便跪下行礼,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说愿意将十三州归还,只求燕朝皇帝开启互市。
萧北冥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冷着脸道:“阁下似乎不太适合与朕谈论此事。”
他先前的条件忽兰老贼不肯答应,如今再派个普通的使者来,他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于是忽兰使者只有回禀自家大王,忽兰王收到消息先是大骂了萧北冥一通,接着就坐在王座上低头叹气,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转头便叫他手下的大臣准备好厚礼,他要亲自去一趟燕京。
忽兰王到京已是一个月后,为表诚意,他奉上厚礼,又先命忽兰王军从十三州撤退。
萧北冥面不改色地收下了忽兰王的厚礼,两国签了停战协议,这事也算是好事多磨。
十三州归还是件举国庆贺的大事,萧絮絮和萧景辰又恰好办周岁宴,萧北冥大手一挥,便趁着这好日子同时册封太子与公主。
萧絮絮人才满一岁,已经食邑千户,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
更喜人的是,抓周礼上,萧絮絮在一众针线、玉玺、笔洗之中选了一把比她人还要高的算盘。
萧北冥当下决定,既然女儿喜欢数钱,以后他私库的那些,还有皇庄的那些钱,全部都给女儿数。
周围的命妇都眼睁睁看着小太子会选什么,邹氏这日也带着魏甜进宫,魏甜好奇传闻中的小太子长什么模样,人群中踮起脚尖站得笔直。
结果萧景辰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朝着魏甜的方向爬过去,一点一点,抓了一个蝴蝶须的赤金簪子,然后颤巍巍地递到了魏甜手里。
周围的命妇掩面而笑,魏甜红着脸,不敢接。
宜锦微微一笑,蹲下身,温温柔柔地说道:“甜甜,是太子弟弟给你的,你收下。”
魏甜这才接过那支簪子。
自从那以后,魏甜有空没空就开始问邹氏什么时候再进宫,连爹爹魏燎回京都没有她去宫里开心。
*
萧絮絮长到三岁的时候,开始展现出不同于一般闺女的活泼,她学会走路比萧景辰快,每次乳母抱着她,她都挣扎着要下地自己走。
然后站到绣凳上看自己的臭弟弟,好奇地问娘亲,“娘亲,为什么弟弟这么笨,还是不会走路?”
宜锦在一旁做针线,瞧了眼围栏里睡得正香的儿子,无奈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等萧景辰终于会走了,他说话也利索了,一张小脸大半随了父亲,不说话的时候冷酷极了,萧絮絮不管怎么说话,他都不怎么理会。
四岁开始,萧北冥就非常积极地给萧景辰安排了太傅,这太傅不是别人,正是从矩州述职回京的陆寒宵。
萧景辰本就繁忙,这样以来,就愈发不能去见自己的母后,他虽心中不满,也暗暗闹过脾气,但父皇私下里找他谈话,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要尽快学好如何做一国之君,将来父皇不在了,你要好好保护你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