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尚往来,郎如是待谢景行也很是亲善,一直将他送到了院门外的小径岔路口,才停下了脚步。
丘逸晨虽然已同谢景行成了几年老友,甚至在从心底里很是佩服谢景行,可有时仍会习惯性地对口不对心地酸他几句,这时便如此,“这郎兄待谢兄的态度可是同旁人不一样,我们说要离开时,他只与我们客气了几句,谢兄要走,可是再三挽留,挽留不下,居然还送了这么长一段路,真不愧是谢兄啊。”
谢景行也不惯着他,“逸晨,我觉得古人有句话说得甚有道理。”
丘逸晨疑惑看他。
谢景行勾唇,“同人不同命啊。”
丘逸晨当即咬牙切齿,怒瞪了他一眼,甩下他们,自顾自往前走了。
吕高轩摇摇头,这么多年了,丘逸晨居然还没长够教训,明知道惹不起谢景行,时不时还要试探两下。
不过,吕高轩清楚丘逸晨也不是真生气,闹着玩罢了,也就没管他。
几人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就是元宝,脚步也不慢,很快就到了静心寺佛殿的阶梯前。没想到刚刚还甩开他们挺长一段距离的丘逸晨,居然在阶梯前平台处等着他们。
谢景行和吕高轩都有些奇怪,这可不是丘逸晨的性子,要是往常被谢景行损了,丘逸晨是恨不得离得谢景行远远的,哪里还会愿意等着谢景行。
等走近了,只见丘逸晨脸色怪异地看了谢景行一眼,然后往佛殿上一指,“谢兄方才对晟王所说的梦中的佛像,是否就是这位?”
他不过是行到此处时,无意间往上看了一眼,恰好看见佛像,当时就觉得很是熟悉,很快他便想到了谢景行方才所说,这不就对上号了。
吕高轩和寇准规也跟着往上看去,等看清端坐于莲座之上的佛像,两人脸色也变得复杂。
被这三人直勾勾地盯着,谢景行理直气壮,“正是。”
谢景行刚才进入净心寺时,也是正好看到了这座佛像,记忆还深刻着,这要胡诌骗人时,便自然而然地化用了一下,此时被人当面拆穿,他也不觉得有何不对,虽然大炎朝百姓们素爱礼神拜佛,可谢景行这次才是第一次来寺庙。
要借用佛像之名,不就只能拿他唯一看过的这座佛像吗?不然让他现编,还得多花心思去想,何必呢?
三人的表情一时间复杂得无以言表。
吕高轩失笑道:“幸亏谢兄离开得早,我们也别在此处逗留了,万一待会儿晟王出来看到佛像,非得得冲冠眦裂不可。”
虽然他不觉得晟王信了谢景行的胡说八道,可当欺骗他的证据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晟王就算脾气再好,也得气涌如山。
更何况晟王本就不是个好性子的,到那时,谢景行要是在晟王面前,晟王怕不是想生吞了他。不止如此,为了避免晟王打探大炮,谢景行怕是又得想借口了。
丘逸晨也如此认为,自然催促道:“行了,我们快离开吧。”
四人脚步继续,可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谢景行却忽而觉出了些异样,以往这种情况下,闹得最欢的不应该是孟冠白吗?这次怎么没听见孟冠白的声响。
不正常。
他回头一看,就对上了孟冠白傻笑着的一张脸,奇怪的还不只是他,在他身后两步远,萧南寻也是一脸神思不属。
谢景行突然停下脚步,旁边几人察出异样,也转过了头,这才发现孟冠白和萧南寻的不寻常。
不过,比起孟冠白,谢景行更加关注萧南寻的异常,反正一看孟冠白的表现,就知道他那是高兴的。
谢景行记得方才在离开院子时,萧南寻都表现如常,他看了旁边的寇准规一眼,“方才萧兄有离开院子吗?“
寇准规摇摇头,道:“他一直在院子中。”
那他此时为何会作如此表现?两人都有些担忧,萧南寻不是喜怒形于色之人,定不是微末小事,不然萧南寻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会试将近,可不能在此时出岔子。
等两人走到身前,谢景行抬步到了萧南寻身侧,寇准规也是如此,可萧南寻似乎并没发现他们两人,谢景行和寇准规这下完全确定了萧南寻的不对劲。
“萧兄。”寇准规喊道。
萧南寻被这喊声惊地回了神,“寇兄?”
“萧兄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萧南寻往声音传来方向看过去,对上了走在他右侧的谢景行关心的神色,他瞳孔募地紧缩,晟王的话有回荡在了耳边,“谢景行乃你好友,听说他对友人十分真诚......”
他很快垂下了眼帘,挡住了他眼中的波涛汹涌,没有泄出丝毫端倪,谢景行自然未发现。
萧南寻很快扯出一抹笑,“无事,只是有些累了,昨夜起风,没睡好。”
萧南寻待他们几人一向坦诚,他如此说了倒也合理,谢景行和寇准规都未曾怀疑他会说谎,谢景行笑道:“昨夜我倒是睡得沉,并没发现曾起过风。”
确认萧南寻无事,谢景行和寇准规放下心,三人一边闲谈一边往外走。
此时前面传来了丘逸晨有些惊异的声音,“孟兄,你今日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怎么笑得傻兮兮的?”
平日里有时虽也傻,可都没傻得今日这般明显,当然,这话丘逸晨只是心中默默吐槽,没说出口。
孟冠白“呵呵”笑了两声,却没有说出原因,他自然是想同几位好友炫耀说他今日遇到了梦中情人,可是他难得忍住了,万一他说出来,坏了人家姑娘的闺誉可怎么办?
“什么‘傻兮兮’的,哪里傻了?我这是英明神武、英俊不凡的笑容。”孟冠白脸上笑容不改,心情好得出奇,“你肯定是嫉妒我长得比你俊,才会污蔑我。”
丘逸晨瞪大眼,一把扯过吕高轩,“吕兄你评评理,我和这傻子谁更俊?”
“......”
吕高轩恨不得消失在这两人中间,为什么他非得评价两个汉子谁更俊?
打打闹闹间,孟冠白也扯开了话题,将那个有着仙人之姿的女子藏在了心间。
其他几人也并没多做探究,反正孟冠白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且也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要是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早就嚷得满天下皆知了。
梅山之行后,谢景行就一直居家读书,生活平静无波,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谢景行趁着读书间隙,将记忆中他曾在玻璃工厂见过的制造玻璃的流程和方法写了出来,甚至同红衣大炮一样,也在旁边配上了流程示意图,简单直接。
就差寻个功夫带着方子跑一趟,去寻黄娘子谈合作,在古代,玻璃从来都是奢侈品,他穿来大炎朝十几年,见得多的都是陶和瓷,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玻璃制品,由此可见,玻璃该是大炎朝没有的东西,就算有,怕是平常人见都没没资格见的物事。
所谓物以稀为贵,对于靠玻璃方子赚取聘礼银子,谢景行从不担忧。
只是不知黄娘子此时身在何处,这个就得问三五不时会从长公主府来谢宅的方管家了。
谢景行回想了一下,应该就是这两天方管家便会过来,他只需等着便是。
可没想到方管家没先来,倒是黄娘子先上了门。
第181章
黄娘子上门的时间早,谢景行才刚用过早食不久,黄娘子便进了屋。
等奉了茶,谢景行才同黄娘子说话,没想到黄娘子倒是先莫名看了他两眼,“今日侯爷听说我要来寻你,亲自嘱咐我来同你说一声,要送去金匾城的东西都已备好了,不日就要离京,让你也别忧心了。”
听闻这么快便准备妥当,谢景行自然很是高兴,没注意到黄娘子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黄娘子将话带到,又不禁想起方才安淮闻嘱咐她时的神情,她虽然一直顾着天下商行的事情,可也时不时会去同顾绍嘉汇报商行之事,自然知道钱易之在此事上帮了大忙,而其中关窍,她和公主也听安淮闻说起过。
谢景行可是起了关键作用,事情成了,知会他一声,黄娘子也觉应该,异常的是,黄娘子发现安淮闻知道她要来寻谢景行时,可以说是迫不及待让她帮忙传口信,离开时更像是卸下了好大一桩心事,暗地里松了很长一口气。
她来回看了谢景行两眼,道:“景行是做了什么事,居然使得侯爷有些不敢来见你?倒真是奇怪。”黄娘子可只见过安淮闻在公主面前心虚气弱过。
谢景行默然,还能是因为什么,只能是安淮闻不好再见他这位被拆了桥的苦主,生怕他又提起提亲一事。
算了,还是给未来老丈人留点面子吧,他转移了话题,“黄娘子今日来寻我是因何事?”
被他问起,黄娘子恍然想起此行目的,叹息道:“还不是因为期刊。”
谢景行有些奇怪,“期刊不是办得很是红火吗?”就是来京城参加会试的举子,每月一号都是定时定点去天下商行抢购的,何须忧心。
“期刊售卖倒是没有问题。”黄娘子正色道:“只是你也许久没有看过期刊,不知之前你特意留出来的华夏诗已快用尽了,需要一些新的补充,这个只能劳你费心。”
期刊上并不是只会刊登题于竹扇上的诗,在期刊走上正轨后,经谢景行和祝世维商量,决定每期期刊也会刊登一两首新的华夏诗,谢景行心中默算,距离他上次将默的华夏诗送去天下商行,已过了快半年,是该用完了。
“另外,景行应该知道,祝老爷子去了金匾城,至今未归,他可不是独自一人去的,还将期刊早已上手的编辑也带过去了几个。”说到此处,黄娘子眉头微蹙,“可期刊的新闻总不能只写战事,还是需要写一些大炎朝其他时闻的,本也还有一位王编辑可以支撑,只是王编辑家中老父丧亡,他回去奔丧了,短时间回不来,如此,‘时事与新闻’这个栏目便一下子少了人手。”
谢景行大概已知黄娘子来的目的了,不外是让他多写几篇新闻送过去。
果然,黄娘子脸上浮出了一抹歉意,“我也知景行此时当务之急是为会试做准备,可期刊也不能出了岔子,只能厚着脸皮来麻烦你。”
她如此做也不是不将谢景行的会试放在心上,只是前段时间谢景行不时也会写几篇新闻送到她手里,想来该是不会影响他温习功课,基于此,她才会来这一趟,期刊早已在大炎朝士子、百姓中有了影响力,总不能在祝世维这位总编不在的这段时间,开了天窗。
看黄娘子面上歉意,谢景行宽慰,“无碍,本来温习之余就会写几篇文章,到时只往时事方面写便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也不烦神。”
黄娘子就算早知谢景行不会拒绝,此时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也不怪乎黄娘子掌握天下商行那么大一个摊子,却还要将期刊如此放在心上,期刊对长公主等人可是有着非比寻常的重要性。
因为这几年期刊刊登的所有文章都是准确又公正的,不带偏颇也不意图隐瞒百姓,早已赢得了士子和百姓的信任,士子不需多说,就是有不识字的百姓,也会让人将期刊上的文章同他们念念,其中最受百姓们关注的却不是诗文,而是“地方百姓说”,深得百姓们的喜爱。
当时黄娘子还不觉这个栏目有何重要,可却逐渐地发现,正是因为有“地方百姓说”这个栏目,期刊才能深入大炎朝百姓群体中,而不只是单单在士子中有影响力。
她素来对舞文弄墨不感兴趣,可这短短几年,却认识了文字的杀伤力和影响力,他们可以借助期刊上的文章逐渐影响百姓们的态度,甚至可以引导他们对不同事件的看法。
事到如今,期刊几乎是握在他们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不止收获了民心,还能时不时往太后和何怀仁的痛处上插上几刀。
这么多年太后和何怀仁一党对期刊的打探都从未停止过,甚至在两年前何怀仁也曾起心要办一份期刊,可办一份期刊哪里是这般容易?
连谢景行当时办期刊都是借助了华夏诗和天下商行才行得通,期刊才能慢慢在士子群体和百姓中立下口碑,何怀仁居然想得如此简单?最后还不是灰溜溜放弃了。
想到此,黄娘子忍不住扯出一个笑,嘲意满满。
见谢景行一口答应,安淮闻交代她的话也已带到,黄娘子就欲离开,她手头的事情也不少。
谢景行正有事要找她,都还没来得及与她说,连忙道:“黄娘子且慢,我还有一事与黄娘子相商。”
黄娘子停下了动作,疑惑看他。
在侍从方才来告知谢景行黄娘子上门时,谢景行就将玻璃方子拿在了手头,刚才一直放在桌上。
只是黄娘子一直没将注意力放在这一摞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纸张上,此时见谢景行将纸张推到她面前,她才将之拿在手头翻看,手上没停,可却看得不甚明白,问道:“这是何物?”
谢景行直言不讳,“此乃是玻璃方子。”
“玻璃?”手上的纸也没有几张,黄娘子很快看完,可属实看不大懂。
谢景行道:“黄娘子应是知道琉璃。”
黄娘子欲将手上纸张放回桌面的动作一顿,“自然。”大炎朝自然是有琉璃的,可都是从外邦得来的。
极少,有外邦商队来大炎朝做生意,不过商队中带着的琉璃却不多,琉璃易碎,商队千里迢迢来往,路途艰难,要将琉璃完好无损地运来大炎朝可不容易。
再说,就算是在外邦,琉璃也是极为珍贵之物,就是外邦的高官贵族也才能得那么一两件,流入商队手中的货源也是寥寥。
种种因由,大炎朝的琉璃自然很是稀少,更是贵重,就是偌大的一个长公主府,琉璃制的东西也不过是屈指可数,被珍之重之地保存在库房中,都舍不得摆出来。
谢景行漫不经心点了点她手上的纸张,“玻璃便是比之琉璃更剔透无瑕的一种材料,且玻璃可不单单只用于装饰一途,许多方面都用得着。”
他起身走到他们对面的敞开的大窗旁,“只说将玻璃用作建筑,若是能将玻璃制出来,将之装于这窗棂上,便是不用每日打开窗户,光便可从玻璃直接透入房内,到时屋里可要亮堂许多。”
“这还只是玻璃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用途,论之摆件,弄出来也比琉璃看着更流光溢彩,如此,黄娘子觉得这门生意可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