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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辞默默叹了口气,转身收拾东西,看到了一旁沉默站着的顾笙,想了想还是道:“你放心,走之前我会把和离书写好。”
    第2章
    顾笙却没有说话。
    晏辞也没再看他,从一旁拖来一口空箱子,把房间里还算值钱的东西放进去,不一会儿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转头看见顾笙正将几件干净的衣服整齐叠好,放进箱子里。
    晏辞以为他想帮自己:“我自己来就好,你去收拾你陪嫁的物什吧,想带走什么便带走什么。”
    顾笙却是低声说:“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晏辞不解地看了看他,顾笙咬了咬唇,低声解释道:“爹爹不会让我进门的。”
    晏辞这才明白过来,这个世界与他的世界不同,嫁出去的哥儿就如泼出去的水,何况顾秀才那般古板迂腐的人,一定会觉得顾笙嫁了人,又被“赶”回家是件极为丢脸面的事,宁可让顾笙死在外面,都不会让他踏进家门。
    许久,晏辞低声道:“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顾笙摇了摇头,他眼角发红,之前自己受过夫君诸多冷漠,连带着晏家的下人也不正眼看他,更别说那个庶出的小叔每每趁晏辞不在,跑到后院对他说些下流暧昧之语。
    这些顾笙都忍着,从来不曾落泪。
    然而此时晏辞的一句话,却让他红了眼眶。
    晏辞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沙哑:“之前对你做的事是我的错,我不奢求你原谅。如果你愿意随我去,我一定会用尽全力对你好。”
    他想了想,还是怕顾笙心里有郁结,指了指自己还好着的半张俊脸,心里有点委屈:“要不你打回来也行。”
    “...”
    顾笙手指攥紧袖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即将涌出的泪水硬生生压了回去。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剩下的东西叠整齐放进箱子里。
    晏辞的屋里几乎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只有几件衣服,那些上好木材制成的衣柜床榻他又搬不了,收拾到最后竟然只装满两口箱子。
    就这样准备出门,突然感觉到袖子被拉了一下,转头看见顾笙拿着一块浸水拧干的帕子,手顿了一下,还是凑近晏辞,将那帕子轻柔地敷在晏辞脸上。
    他没看晏辞的表情,只是低声说:“敷一下吧。”
    晏辞看着他微垂的头,几缕漆黑的发丝在耳畔垂落,一截白皙细腻的脖子呈现在晏辞眼前,端的是欺霜赛雪。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敷在晏辞的手上,微微用力。
    接着他紧紧攥住那只手,拉着他走出了门。
    门外的老管家仰着头站在一辆十分简陋的马车旁边,正看着两人从门里走出来,咂咂嘴。
    晏辞路过他时,想了想问道:“我爹...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老管家斜睨了他一眼:“老爷说了,给大公子留了一处乡下的园子,让大公子以后是富是贵,是贫是贱,都不要再自称是晏家人,也不用再回晏家了。”
    ...好吧。
    晏辞倒没什么感觉,反而是顾笙用力握住他的手。晏辞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这是安慰自己,心中一暖,微微用力回握表示自己没事。
    晏辞扶着顾笙上了马车,车夫驱着马驶离晏家颇为光鲜亮丽的大门,接着一路向西。
    晏辞透过车窗看到路边随处可见的香铺,香料作坊,还有卖香的摊位,晏辞随便一扫就能看到至少三四个挂在外面的招牌,什么“王家沉檀线香铺”“李家香丸香粉铺”...
    简直像卖菜一样。
    他随意扫了一眼,大概就能得知香铺卖的都是什么香。
    直到马车经过一家门面华丽的香铺,铺子前的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他看着门口新挂出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古法腊梅香膏”。
    脑子里突然想起刚才晏老爷子说的“腊梅香方”来。
    晏辞唤停了车夫,在顾笙错愕的目光中,拉开帘子走了下去。
    他凑到那摆着的瓶瓶罐罐前面,打开一罐香膏凑到鼻尖闻了闻,微微蹙了蹙眉,那点腊梅香气虽然十分纯,不过还是能闻出其中夹杂的一丝异香。
    “丁香太多了。”
    晏辞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又随手将香膏又放回架子上。
    丁香味辛,很容易盖住其他香料的香气,而这香膏里的丁香比例不对,如果少添加一点,味道应该会更好。
    要知道不同比例调配的香品完全就是不同的两种香,正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就在这时,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这不是晏大公子吗,这么早是要去哪啊?”
    晏辞抬起头,看见一个面貌平庸的胖子从铺子里走出来,一双眼睛被满脸肥肉挤成一条缝,面上带着虚假的笑容。
    这人也不知在旁边看了多久,看样子明显是朝自己来的。
    听了他的话,晏辞又仔细看了他一眼,隐隐约约从那些记忆里想到了什么。
    他下意识抬头一看牌匾:
    “赵氏香铺”
    此人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朴素的装扮,以及旁边寒酸的马车,接着故意用惊讶的语气问:
    “哎呀,你这不会是被赶出晏家了吧?”
    不等晏辞说话,他就笑道:
    “晏大公子有所不知,你们家的腊梅香配上我们家的古法香膏,就这一早就卖出了十几罐子。”
    他洋洋得意:“而且过几天就会有大批的订单从外面过来。”
    晏辞微微蹙眉,没再说话,转身上了马车,不多时便听到身后传来嘲讽的大笑。
    车夫看了一眼沉默的晏辞,说道:“那人是赵家的公子赵安侨。”
    赵家?就是今天早上晏老爷子说的那个赵家,昨晚骗了原主香方的赵家,就是刚才那个人?
    难怪见到自己阴阳怪气的。
    当然晏辞看到赵氏香铺几个字是便联想到了。
    他一时之间没说出来话,车夫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到大公子喝醉了把香方说出去的事,脸上的表情明显是说,大公子真是个傻子。
    ...
    一直出了小镇,到了镇外一处有些偏僻的村子。村子旁边有一处规模不小,但已经废弃的园子。
    这园子是昔日晏家专门用来种香料的地方,只不过这里面积不大,不适宜香木生长,只能种些平常香料,是以渐渐荒废了,只留下一间占地半亩的小平房,作为储存香料的仓库。
    那车夫打了声招呼,把马车留给了他们两个,便离开了。
    晏辞率先推开主卧的门,见里面只有几件家具,虽然看起来空空落落的,好歹可以住人,心里不禁暗自高兴,看来晏父虽然嘴上说要与他断绝关系,实际上还对他有一丝父子之情。
    看完了主房,晏辞又去了左右两间耳房,东边那间堆满了杂物,而推开西边那间屋子的门,晏辞眼前顿时一亮。
    这间屋子以前应该是用来制香的,地上台上摆满了制香的工具。
    靠墙有几个摆放整齐的香料架子,每个格子都关的严严实实。
    而靠窗的空地上,放着落满灰的石碾,香炉;台子上是捣钵,香著,香铲,香盛...一应俱全。
    晏辞暗暗咋舌,走到架子旁边,一一仔细搜寻,架子上分门别类放着几种制香的主香:檀香,麝香,龙脑香,鸡舌香...量不多,但是保存的还算良好。
    而且都是经过蒸煮炮制后的香木,这种炼制好的香木松脆还易于研磨,只需取出几种不同的香料混合,便可制出多种多样的合香。
    所谓合香,便是取天然香料,按照不同剂量调和而成的香品。
    晏辞心想,如果能按照香方调制出来香拿到市面上卖,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毕竟自己穷可以,但不能委屈了夫郎不是吗。
    他兴致勃勃地转了一圈,把那些蒙了灰的器具一一擦干净,摆放整齐,又将各式香料柜上的标签擦干净,正忙的满头是汗,忽然听到“吱呀”一声,一股子面香伴随着开启的门钻进晏辞的鼻腔。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转头看见顾笙挽着袖子,端来一只粗瓷碗,碗口处还在蒸腾着热气。
    “厨房里没什么食材,只有面了...”
    他有点局促,生怕晏辞会嫌弃这一碗素面,以前自己费心思做的饭他看都不看。
    而且晏辞对待吃食十分挑剔,肉必须肥瘦相间,菜必须早上新鲜摘的,口味不能太咸不能太淡,又要香气扑鼻又不能油水太过。
    顾笙却不知此时晏辞心里激动的不行,想他重生前经常用泡面解决三餐问题,如今重生一世,竟然有了此等待遇!
    丝毫不勉强,端起碗拿起筷子,也不顾刚出锅温度还没降下来,用筷子挑着面,片刻功夫便将那一团雪白的素面吞吃入腹,连带着面上几根翠色欲滴的青菜也吃了个精光。
    顾笙见他吃的急,似乎是真的饿到了,“小心烫”还没来得及说,晏辞已经放下碗,碗里只剩下一碗面汤。
    面前的男子抬头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如繁星,被热气洇湿的漆黑鬓发贴在冷白的皮肤上,即使穿着粗布衣裳,也难掩通身清俊斐然的气质。
    顾笙微微红了脸,听到晏辞由衷地说道:“太好吃了。”
    他弯了弯眼睛,眼睛仿若两弯月牙:“谢谢你。”
    顾笙的脸顿时更红了,他接过碗,不敢看晏辞,快步走了出去。
    晏辞倒是没想太多,他已经从收拾好的香柜里取出了几种香木放在香盛里,准备先尝试做一出一种他经常会用的一味香来。
    取了沉香檀香丁香各五钱,又取了麝香龙脑香少许,将几种香料逐一捣碎研磨成粉。
    他研磨的很认真,专注看着手中的石碾,没有发现顾笙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着微开的门看着他。
    顾笙嫁过来之前就知道晏家是有名的制香世家,毕竟这个小镇临近盛产各种香料的南国,制香业也是十分发达,光镇上的香铺就有十来个,以晏家和赵家香铺的香最为出名。
    但这些炼制好的香料却并不是给镇上的居民用的。
    每年临近冬至,便会有从京都来的“香使”到这些制香世家考察收购药香。若是有被选中的香品,就会被连夜送往京城,给王公贵族品鉴。甚至运气好的话,还可能被天子看中。
    那样的殊荣是每一个制香家族都求之不得的。
    也因此世家们将香方视作宝贝,这也是为什么今早晏父如此动怒,不惜把晏辞赶出家门的原因。
    顾笙并不懂香,他也从没见晏辞研过香,应该说他从来没见晏辞进过香房。
    可此时的晏辞握着碾子的手心通红,他碾了一遍又一遍,每碾一遍都要停下来看看香粉,若是不够细腻,就会再来一遍。
    接着他又在一旁的架子里找到一小罐由白瓷瓶盛着的蜜,连着瓷罐一同放到厨房灶台上架起的锅里,接着往锅里倒入冷水,然后在灶台下加薪,点火煮水。
    这样来来回回几趟,直到他拿出一根筷子蘸着蜜滴入一旁粗瓷碗的清水里,见到滑落的蜜入水变成圆润的珠状才停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细汗。
    顾笙看着屋里的情形,似乎也从没想过自己整日里喝酒赌钱的夫君有朝一日也有这幅认真专注的模样。
    直到那人感受到了视线,朝他这里看过来。眉目修长,眼眸干净明亮,神采奕奕,哪有半分颓废虚浮的样子。
    可顾笙还是下意识把头缩回去,转身就想走,却被晏辞叫住了:“怎么走了,进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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