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仕朗先前跟家里人通过电话,被告知要去香港待一段时间,所以他送她回家后发消息,让她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注意安全。
姚伶正好到家看手机,浅笑着回一个表情,把钥匙放鞋柜顶。她换好拖鞋,撞见沉雨托着一盘干净的水果从厨房出来。她简单叫一声妈咪,然后去洗漱。
沉雨望向她,觉得她气色有些粉,问:“这两天在小郁家有温书吗。”
姚伶已经走到廊道,被叫住,停下,“读了一点。”
沉雨把水果放茶几,坐沙发拿遥控按电视,继续看她:“气色挺好的,我到时候要买一盒礼物感谢她这么关照你。”
姚伶倒真的打算让好朋友接受这心意,“我会帮你带给她。”
于是她洗澡后坐在桌边给小郁传消息,告诉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而小郁丝毫不介意替邓仕朗收下,毕竟她是他们悄悄拍拖的借口。
开学前叁天,邓仕朗终于回来了,他们在市中心的图书馆见面,打算从早学到晚,能待多久就待多久。
邓仕朗喜欢她穿校服,也喜欢她穿自己的便服,经常夸她怎么样都漂亮好看,刚在图书馆门口见到她就说:“头发长了一点。”
姚伶侧眼看发梢,长到肩膀下面一点点而已,发尾没那么往内翘。她有些折服于他的观察,“我还没到时间去修,这么不明显你也能看出来。”
“因为我记得。”邓仕朗说。
姚伶知悉背后的含义,他一定很想她,牵肠挂肚的那种,反复回忆她那天在公园分开后的样子。她同样对他表达:“我也想你。”
他们进图书馆,找到比较少人的角落,放下书包坐同一张桌子,相互挨着。她非常专注,学几个小时都没搭理他,累了才把身子倾斜向他,下巴垫他肩,看他写字。
她可以更近地闻他身上的味道,留心他握笔的姿势,上手循青筋连着的脉络,从指骨滑到手腕,算是给自己放松。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笔迹依然流畅而不潦草,写出来的逻辑也非常清晰。
邓仕朗的定力时好时坏,取决于姚伶把控的节奏,而他明白这一点,总是满足她在先,实际双方都很有高招。浅浅亲密一阵,他们又坐好,埋头写题目。
“你想好读什么了吗。”姚伶一手托腮,一手写字,问道。
邓仕朗停笔,说:“看你去哪。”
她顿一顿,也停笔,“你在开玩笑。”
他不是逗她,“我爸让我回香港,我说我有女朋友了,不一定。”
姚伶却不买账,“我不喜欢这样,你要考虑自己。”
邓仕朗低笑,觉得她很有主见,揉她的头,“好,再说吧。”
开学以后很紧张,满桌子试卷,但不妨碍他们默默拍拖,不妨碍小郁下课就拉姚伶到走廊放松。她和小郁站A班这边,背靠栏杆聊天,邓仕朗出E班本来在跟亦仔说话,说了一句,遥遥地看向她的背影。
他们在学校表面维持着普通距离,其实私底下在各个角落偷欢。不知情的同学发现他们经常一起放学,在同一辆车撞见好几次,一开始以为两个人是因为英语老师而熟络的,后来猜测是小郁融入E班的四个名人团体,把姚伶带了进去。
姚伶的卡片机存着他们六人很多照片,她不常发布,邓仕朗偶尔发几次六人合照,让人误以为就是他们说的那样。
考试正式结束,他们放学后在走廊和操场拍了留念照。
姚伶在群里收到啤梨拍的照片,而她也分享她相机里的照片,整理完,忽然看到邓仕朗的社交账号发了叁张照片,一张六人合照,一张他和她的合照,还有一张她的单人照。
下面的评论说他有史以来公开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处于低调和高调中间。
当晚,姚伶抱着手机笑,很少见地发了合照,第一张一模一样,第二张是她、小郁和啤梨的照片,第叁张是她和他的合照。
她放下手机,收拾衣服去洗漱。沉雨在客厅沙发上盯电脑,滑着她读不懂的网页,旁边一沓官方文件,证件照、表格和数目,其中一份抬头写了她认识的英文,immigration。
姚伶看到英文已经明白他们计划在她高中毕业后就离开。
初中假期跟他们去过意大利,高中入学前听到他们谈论这个事情,但经常因为她不懂的事情不了了之。之前一直忙学业,不太把大人的事情放心上,只当他们随口提及,从没发现他们付出实际行动。
姚伶坐下能看清电脑,都是意大利语,这更加证实她的想法,她拎起英文资料开始阅读。
沉雨察觉旁边的位置沉了沉,侧头见她在研究,便确定是时机跟她说明:“我们不想打乱你的状态,所以等你考完才告诉你。前段时间我已经委托律师准备手续,进展很顺利,如果你认为这样太快,可以毕业后在这里学语言,让爸爸陪你一段时间,我先过去帮你们安顿。”
姚伶读完放下资料,表情很宁静,问:“我可以考虑多久?”
“一星期。你要想清楚,是多留一阵还是立刻跟我们去适应那里的生活。我打心底支持你立刻去,毕竟你还小,到那边的语言学校上几个月可以更快融入。”
姚伶得知安排,反应比她想象的还要沉着。可能因为生活总有变数,她知道自己来到一个新的阶段必须面临选择,唯一没想到的是变数这么大,责令她在短时间内作出决定。她洗漱完,拿手机登进许多网页查阅,连小郁和邓仕朗的信息都没有看。
考虑了两天,她已经开始有些窒息,在困难的尝试和简单的放弃中反复抉择。放弃很容易,只需轻轻一个念头就可以做到,然而代价是不可以后悔,后悔会消耗更多精力。
她得到的资讯越多,越明白在意大利从头开始要毅力。她想和邓仕朗在一起,可她没有留下来的选择,只是早点走还是晚点走罢了。她有先见之明,他们现在是热恋期的情侣,不代表以后都会在一起。
考虑到第四天,姚伶收到很多来自邓仕朗的消息,学校正好开最后一次大会,她在会堂见到他。散会后,他来找她,她在众人面前把他牵到旁边一个清净的储物室,锁门。
“告诉我什么事情。”邓仕朗发现她最近心不在焉,不太回他的信息,给他敷衍塞责的错觉。
姚伶低下眉眼,开口,“我没办法跟你在一起。”
他感觉到她态度有变,有所预料,“理由。”
“我要移民了。”
邓仕朗跟她谈到现在,从没想过这么突然,“现在才来告诉我。”
“考完试那天知道的。”
“已经四天了。”他说。
姚伶抬头,见他还很镇定,不受其扰一般。或许他们这么短暂的热恋一攻即破,她说:“我做不到第一天就告诉你。”
“你不打算跟我聊,而是告知我接受。”邓仕朗觉得好笑,“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姚伶感到心被扯着,“我一想清楚就来告诉你了。”
他摇头,不接受她的说法,“你还是觉得没必要跟我聊。”
姚伶现在跟他聊,说出自己的深思熟虑,“我不会留下来,你也不会陪我一起去,分隔两地维持异国恋很困难,说不定谈不到后面就分了,到头来更受伤。”
他听出她对他们的感情没有信心,“你还没尝试就开始下定义,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只有你做决定,只有你提前帮我预想结果,我根本不需要在场,在你眼里像死了一样。”
她听他那么激进的话,鼻头立刻酸涩,涌到眼角。可她既已做决定,就不会优柔寡断,连带着语气也变重,“那你认为自己有什么能力替我做决定,你到底可以左右什么。难道我要为了你浪费自己的前程,我告诉爸妈我为了邓仕朗不去,这根本不现实。”
他们二人的声音引起会堂出来的学生注意,然而储物室是封闭的,他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路过的亦仔听到姚伶说话,摘下眼镜贴门偷听,小郁也惊愕,在旁边侧耳。他们两个后面聚着越来越多的学生。
“DC在里面?”后来出现的林哲挤进来,问。
“他们好像闹分手。”有人说。
储物室里,邓仕朗没有说话,已经发现她有眼泪,伸手轻轻揩掉。姚伶斜过脸,自己擦掉,很快就冷静。他的手停住,又垂下,他都被她这么拒之在外,看到她不高兴还是想抱她。
邓仕朗没有抱她,语气回归平静,“你根本不在意我。如果你在意我,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姚伶忍着心疼:“我在意你才告诉你,你不相信,说明你不了解我。可能我们还是不合适,以后只会更折磨。”
邓仕朗无所谓折磨,“我不接受分手。”
姚伶比他决绝:“那你就耗着吧,耗到大家筋疲力尽的时候才肯死心。你听清楚,在我这里就是我甩了你。”
她说完,率先打开门,外面人头攒动,亦仔和小郁的头靠不住门,一下晃到她跟前,她穿过人群离开,被小郁跟了上去。
邓仕朗随后出来,把门关上,对林哲道:“你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