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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样痛恨厌恶自己的姓氏,又怎么会再接受与你们有关的一切呢?
    花锦没有停留多久,她又开始了颠簸,直到来了这个小镇,这里实在算不上繁华,至多有些漂亮的小溪,房屋破旧,连店铺也没几家,不过这里的人都十分和善,都愿意与她多说些话。
    她本也要走的。
    只是要赶路的那晚,邻里都送了些稀奇的特产来,她看着那些发自心中温和的笑容,想了又想,决定就在这里落脚。
    于是她开了一家酒坊,她酿的酒香甜,大家也都愿意买,久而久之就经营了起来。
    有人看店,她就时不时出去游玩。
    只不过,她每次走前,都要与看店的丫头说:“此去若我不回来了,这家店就归你了,喏,这是钥匙,酿酒的法子在我房中的梳妆台上,你拿去学了傍身。”
    丫头也很固执,每次都认定她会回来,她走多久,房门就锁多久,久到落了灰,她才慢悠悠回来。
    她这样放荡不羁的女娘少见,不乏有人嘀咕她,她也不在意。
    花锦这样好的女娘,还是有许多人愿意来说亲的,镇上的公子哥也闻名来过一回,苦苦追求她,最后实在追不上,干脆和她拜了把子。
    “锦娘,你家在哪儿啊?”
    公子哥叫贾圆宝,长得白白净净,和花锦斗酒多了,真拿花锦当兄弟,坐姿放荡,就差躺在椅子上与她说话了。
    镇上的人都不说,但贾圆宝也猜得到,花锦多半是京城来的。不用花锦答,他就说:“我爹说,京城可好了,你怎么不留在京城呢?”
    花锦:“京城哪儿好了?”
    贾圆宝说不上来:“反正,他们就说好。”
    “噢,新帝登基时,我爹还去过京城,他说京城可繁华了。你说得对,京城哪儿好了,与这儿有什么不同?”
    花锦心想,不同的是,你这样的公子哥,在京城要被教做人。
    不过祝绻浑到那个地步都混的如鱼得水,想来贾圆宝也差不到哪去。
    花锦状似无意问:“新帝?”
    她一路上走走停停,也听过许多风声,别处到底不比京城,传话慢,传消息就更慢了,她总是慢半拍得知一些事。
    比起关心新帝是谁,百姓更关心新帝能下放什么好政策。
    花锦没听多少正经事,倒是听了许多八卦,尤其是关于她的祭礼。
    花锦真是哭笑不得,她也听人议论过,市面上还有她与沈昭的画本,讲的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花锦只觉得夸张。京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沈昭恐怕早就忘了她了。
    贾圆宝:“不过新帝病重,估计......嗐,我说起来又没完,天王老子们的事,与咱们有什么干系。”
    花锦应了一声,不知想什么去了。
    贾圆宝看她的侧脸,惊叹于她高挺秀气的鼻梁,叹她浓密卷翘的睫毛,叹她樱红的唇瓣,叹着叹着,没忍住问:“都说京中的女娘嫁人也格外早,锦娘这样的身段,定是大户人家出身,嫁的就更早了,出来怎么不带上你的倒霉男人?”
    贾圆宝就是随口胡扯。
    他刚开始追求花锦,使劲浑身解数,怎么都追不上也斗志满满。他爹一句话把他骂醒了:“人家锦娘瞧着就出身大户人家,什么男人没见过,你这盘菜白送过去,还不配被人家端上桌!”
    贾圆宝觉得他爹这人,说话贼烦,不过也占理。
    他就是打趣,花锦不爱与他一样胡说,没想到花锦扬唇,竟真的答话了:“倒霉男人死的早,我手无缚鸡之力,为求自保,只好离京了。”
    美人说的就算是假话,那在贾圆宝眼中都是圣旨。
    贾圆宝多少也知道京中宅院里的那点破事儿,思来想去,真气上了。
    他愤懑道:“你男人真没用!”死那么早做什么?
    花锦将最后一壶酒端在桌上:“记得结账,走了。”
    花锦隔三差五就要离开一阵子,有时是两三日,有时是一个月,有时半年,众人以为她不会走的时候,她偏偏拎着两坛酒就醉醺醺的回来了,众人觉得她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她又撑着一把伞慢悠悠经营酒坊来了。
    她无甚牵绊,是世间最自由的人儿。
    贾圆宝眼巴巴瞅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痒痒,回去又对着他爹一顿诉苦。
    花锦本来只是说倒霉男人死的早,贾圆宝这么一说,添油加醋,竟变成了另一种说法——她为了她男人在京中受尽了苦,她男人是个没用的家伙,帮不了她就算了,还死的早,害得她只能孤身出逃。
    这么一说,花锦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就更伟大了。
    众人再一传,于是有关她的经历被传的五花八门,什么离谱的答案都有。
    花锦再回来时,就见邻里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她想问,那些人就拍拍她的手,一副“你不必说,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往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和大家提!”
    这里太小了,邻里都认识,关系亲近,有什么矛盾也好解决,贾圆宝那样的公子哥也不纨绔,官也是好官。
    花锦有些感动,正想说些什么,就见面前的大娘愤懑的说:“你也不要怕,咱们这儿的男人都身体康健,不要因为过往,就不敢抬头看了。你要是觉得谁瞧着不错,与我说说?”
    花锦收起那些感动,只想一脚踹死多嘴的贾圆宝。
    第74章 魏玿云
    花锦没想过再和谁共度余生。
    偶尔也会梦到从前, 只是偶尔罢了,梦里也是与沈昭有关,有时梦到他病痛缠身, 她醒来就格外烦闷。
    有一阵子,居然夜夜都梦到他。
    有一个梦, 怪极了。
    沈昭已经成为了新帝,但众人都说他残酷暴戾,在他手下当差都得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一个不小心就要被诛九族。
    沈昭哪儿有这么吓人?况且他还未登基, 装也得装个温润。
    梦瞬息万变, 花锦看着沈昭孤身一人,他夜不能寐,噩梦缠身, 病魔也不放过他。于是,他狠狠心扔下了繁琐的政务, 挑了个不算忙的日子离京。
    他前往寒山寺, 与高僧促膝长谈。
    花锦坐在高僧身边, 与高僧一起盯着沈昭看。
    听他说憾事, 花锦还是愣怔,她其实隐隐约约猜得到是谁毒了她。
    当时其她侍妾都喜欢和她玩, 只有柳氏巴不得她死了,沈昭休书一扔,柳氏自然就要永除后患了。
    她看着沈昭跪拜神佛, 他罪孽深重, 神佛却慈祥地盯着他看, 明明沈昭说的是心声,花锦却意外地听到了——“一愿国泰民安, 二愿边境少战事,异乡再无孤魂,三愿,造化从轻发落,再给发妻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不得而知了。
    他孤身走入夜色,再没有回头。
    花锦从梦中惊醒,她擦去额角的汗,不敢相信自己这个月第七次梦到沈昭。
    或许她真该听邻里的找个男人,再不济了上蓟州借个小倌,省的夜里闲的没事干,全梦他了。
    花锦摇摇头,甩去那些念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躺在不算柔软的榻上,望着手边洒落的月光,这才恍惚的想,这是她离京的第五年。
    他会变成梦里那样的帝王吗?
    梦里的沈昭让她陌生,他杀柳氏的时候,手段残忍至极,她吓了一跳,觉得沈昭真疯了。
    只有在他上香那一刻,她才觉得这人还是沈昭。
    花锦木着脸反应过来,她又在胡思乱想了,于是强迫自己闭上眼。
    没成想第二日,邻里的程大娘就引了个私塾先生来,换往日,花锦一定直接闭门不见客,可今日,她破天荒打开门,迎着程大娘进门。
    程大娘觉得稀罕,枯木逢春了?
    花锦这么迫不及待,程大娘反倒不敢介绍了,原先想好的措辞全忘了,稀里糊涂说了些,将私塾先生说的乱七八糟。
    后来程大娘走了,留下私塾先生魏玿云与她说话。
    魏玿云于是又将自己重新介绍了一遍,他长相不错,性格温润,谈吐不凡,说话也不轻薄,将未来也打算的很好,瞧得出来是个真心实意不耍嘴皮子功夫的男人。
    花锦也自报家门,不过她报的有些蛮横:“我性子不大好,脾气大,也不会定居在这里,不会生育,隔三差五就要出远门。”
    魏玿云:“......”
    花锦也知道自己唐突了。
    她扶额:“实在对不住,昨夜忧思太多,净说胡话了。”
    魏玿云却摇摇头:“不必拘谨,魏某不介意。”
    他看起来十分好脾气,花锦就有些纳闷:“魏先生应该不缺好婚事吧?”
    魏玿云的确不缺。
    原来他也丧过妻,他的妻子身子一直不好,嫁给他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魏玿云与妻子感情十分好,妻子过世后,他认定此生不会再遇到更好的人,决心孤身活下去,但他娘亲年事已高,临终前,唯一的心愿就是他身边有个人陪伴。
    这镇子太小了,他娘几乎认得每个人,他找谁做戏都会出破绽。
    听说花锦的来历后,他莫名觉得他与花锦很像,心上人都死于病魔。
    他说明缘由后,已经等着花锦拿酒泼他,骂他有病,没想到花锦沉默片刻,也没赶他走,只是说:“既然如此,索性就将假戏做下去。”
    魏玿云没听明白。
    花锦:“恰好我也缺个人堵风言风语,先生若不介意,不妨与我假成亲,先生也不必真拿我当妻子,婚后还是陌路人,必要时你我相帮一下,如何?”
    魏玿云本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他轻声说:“此事还是你更吃亏些,我曾发过誓,除了发妻,不会再爱上任何人。锦娘若哪日有了意中人,岂不被我耽误?”
    花锦倒是不在意:“虽然我没许诺过不爱上旁人,不过世上大抵也没几个比他好的人了。先生与我只是做戏,也不必将后路断了,待先生娘亲放心了,这婚事便可随时作废。”
    魏玿云再次谢过,回去就准备聘礼了。
    他二人在外一个死过夫君,一个死过妻子,同病相怜,所以在一起也没什么稀罕的。
    他们没办婚宴,酒席也没摆一桌,草草告诉大家,就关起门来过日子了,少了许多人纠缠,花锦日子就更清闲了。
    魏玿云搬来了酒坊,白日教书,午后卖酒,夜里算账,每隔半个月陪花锦酿酒,倒是能文能武。
    他也十分思念发妻,带来的东西中,大多都与死去的妻子有关。
    她与魏玿云的房间隔的很远,平日里没必要的时候,可以小半个月不说一句话。
    魏玿云搬来后,花锦倒是不再梦到沈昭了,或许是没的梦了,她心道稀罕,送账本的时候,看见魏玿云反复擦拭一支笔,下意识问道:“这笔什么来历?”
    见魏玿云神情黯然,花锦就知道自己又问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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