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陈堪便带着亲卫继续踏上了去往云南的道路。
每走到一个驿站,必然有云南或是朱氏兄弟派过来的信使。
陈堪一路遥控指挥,倒也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星夜兼程一个月之后,陈堪终于到了贵州境内。
又走了三天,来到贵州腹心之地停驻,陈堪这才下令所有人就地休整。
贵州之地,入目所及,尽是绵延的大山。
纵然陈堪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贵州,但看惯南京的长江平原和北京的华北平原,再次到达贵州之地,仍是有些目不暇接。
“侯爷,前方不远处便是贵山卫驻地所在,皇太孙殿下和世子殿下此刻就在镇远侯府上做客,咱们可要去与二位殿下汇合?”
“不急,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陈堪摆了摆手,谢忠微微颔首,便也不再多说。
找了个地势稍高的地方盘腿坐下,陈堪开始极目远眺远处的贵山南山。
此处,该有一座大城才对。
历史上在此处筑城者,是明中叶的心学圣人王阳明。
王阳明被贬龙场驿,于龙场悟道成圣,而后于贵山南选址筑城,因新城建于贵山之南,汉人以南为阳,故取名为贵阳。
贵阳城甫一建成,便成为中央朝廷控扼西南的重要通道。
以贵阳起始,联通四川乌蒙土司府,云南东川土司府,直控云南与四川的同时,更是可以居高临下俯瞰中南半岛。
而当中原王朝作为守势之时,贵阳又可成为护卫中央朝廷的第二道防线。
其与成都和临安之间有着极大的战略纵深,三城互为犄角,不管是支援前线,还是回防中央,都有着极高的可操纵空间,战略地位相较西南诸城,可以说仅次于四川成都与云南临安。
就凭修建贵阳城一事,便可见心学至圣王阳明的高超的战略眼光。
可惜,现在距离王阳明降世还有好几十年,这贵阳城自然也无从谈起。
北面倒是有一座小城,即贵山卫驻地所在,也是贵州总兵顾成的侯府所在。
但那座城太小,且远离主干道,都不足以承担起一省府治的功能所在,更遑论成为临安和成都的大后方。
陈堪倒是可以给朱棣提个建议,让他将贵山卫的驻地南移百里左右,但要他去建城,还是算了。
太麻烦。
坐在山坡上眺望了好一会儿,陈堪回过神来,从亲卫手中接过干粮开始小口小口的啃了起来。
啃完干粮,灌了一肚子冰水,一阵寒风袭来,凉意直冲脑门。
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陈堪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躺下开始闭目养神。
十一月,在农历上也被叫做冬月。
什么叫做冬月,一个字就能解释——冷
尽管现在的贵阳并未下大雪,但松树上挂满的白霜还是证明了现在是个什么季节。
所谓雾凇,就是挂满了白霜的松树。
休息了小半天,恢复了一些精力,陈堪便带着亲卫离开主干道转道向北朝贵山卫的驻地走去。
到了贵州,于情于理陈堪必须得去拜访一下顾成。
抛开两人多年前的交易不谈,王龙和李虎二人还在顾成手底下效力。
两人如今已是贵山卫指挥佥事,若是没有顾成暗中支持,凭王龙李虎的声望和功劳,想要到达这个位置,用一辈子时间都算是短的。
更何况顾成还将小女儿顾陶嫁给了王龙,对陈堪可以说是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鼎力相助。
且陈堪这些年在西南的布局,也都是因为顾成坐镇西南才能如此顺利。
陈堪没到贵州则罢,若是到了贵州还不去拜访,那就是真的不懂事了。
战马嘶鸣,响彻在林荫小道。
贵山南至贵山北,直线距离不超过百里。
但西南山路十八弯可不是开玩笑的,比之草原上的望山跑死马,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午时分出发,待看见贵山卫军营时,已是第二天天亮。
从浙江到贵州,陈堪和一众亲卫狂奔了一个多月,这一夜时间虽然煎熬,但众人的精神状态都还算好,就是面容憔悴得厉害。
“站住!”
“前方乃是军营所在,寻常人等不得入内。”
距离贵山大营还有十数里之时,陈堪等人便被贵山卫的前哨拦住了去路。
两个身着皮甲手持火铳的青年将士一脸戒备的看着陈堪等人,手中的火铳更是已经拉开了保险栓。
陈堪远远的翻身下马,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开口道:“吾乃靖海侯陈堪,还请二位通禀镇远侯一声,陈堪前来拜见!”
听见陈堪自报家门,两个将士也没有丝毫放松戒备。
尽管他们的装备和体型都比陈堪身后的亲卫差了一截,但仍旧是拦在路上不肯松懈半分。
下一秒,一旁的林子里便再度窜出两个全副武装的将士。
其中一人开口道:“敢问侯爷有何凭证?”
陈堪一愣,倒是没料到自己都自报家门了,对方竟然还这么警惕。
想了想,陈堪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小印朝那开口的将士丢了过去。
“尔等可持本后小印前去禀报,皇太孙与汉王世子二位殿下可辨明真伪。”
那将士伸手接过印信,留两人戒备留两人看印。
看清印章所刻之后,四人同时一惊,齐齐单膝下跪行礼道:“是吾等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将军恕罪,吾等这便去通禀侯爷,还请大将军稍候。”
陈堪点点头,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贵山卫的将士不让他进入军营这情有可原,但现在距离大营分明还有十数里,他们去通报顾成还要他在这里等候,这明显不正常。
陈堪疑惑的当口,那四个贵山卫的将士也分出一人,不知道从哪牵出一匹战马,转身朝着大营方向疾驰而去。
另一个将士则是从林子里的哨所拖出来一块干树桩,放到了陈堪前方一丈之外。
“大将军请坐。”
那将士招呼了陈堪一声,眼中依旧带着某种戒备之色。
陈堪心里疑惑,但看这几个将士的状态,估计问他们他们也不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耐着性子等候。
好在顾成也没让他等多久,两刻钟左右,军营方向便驶来一队快马。
“老师~”
“侯爷~”
骑队中传来阵阵略显激动的大喊声,陈堪看着骑队为首那人,脸上也是难以抑制的露出了笑容。
骑队呼啸而至,马背上的众人远远地便翻身下马朝陈堪跑来。
“老师,您可算来了!”
朱瞻基跑到陈堪面前就要给他一个熊抱,陈堪灵活的躲开,目光却是移向了朱瞻壑身后两个面容憨厚的木讷汉子。
“侯爷,属下终于又见到您了。”
王龙和李虎眼角含泪,齐齐快步上前就要给陈堪跪下。
陈堪一把一个拉住他们,笑道:“都成将军了还矫情啥,要拜等我死了去我坟头拜去。”
听着陈堪的笑骂声,两人眼中的激动之色更浓。
王龙急忙分说:“侯爷说啥胡话,属下的年岁可比您大得多,要死也是属下先死,您必须长命百岁。”
李虎死死的抓住陈堪的手臂,哽咽道:“侯爷,属下还以为您把我们兄弟二人忘了,这么多年,也不说回个信什么的。”
陈堪拍拍两人的肩膀,笑骂道:“回信,你们他妈的又不识字,本侯给你们回哪门子信,再说了,本侯不是写信给顾成让他念给你们听了嘛,矫情个什么劲儿?”
故人相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朱家兄弟遭遇冷落,也只得站在一边强撑笑脸。
陈堪和两人客套了几句之后,疑惑道:“最近贵山卫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本侯观贵山卫近日的守卫似乎森严了许多?”
听见陈堪发问,拦路那四个将士急忙跪地请罪。
陈堪示意谢忠将他们扶起来,安抚道:“本侯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你们尽忠职守,乃是本分,何罪之有?”
陈堪安抚好四个将士,便将疑惑的目光看向王龙和李虎。
只是还不待二人开口,一旁的朱瞻基便臭着脸上前,低声道:“老师,此事和学生有关。”
“嗯?”
陈堪一愣,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朱瞻基继续说道:“老师,此处人多眼杂,不妨到顾老侯爷府中安顿下来,弟子再向您陈述此中详情如何?”
陈堪微微颔首:“也好,那便走吧。”
见陈堪应下,众人也不再拖延,跨上战马朝着贵山大营后面的小城呼啸而去。
……
……
时隔多年,镇远侯顾成已经老迈不堪了。
历史上,顾成乃是永乐十二年逝世,享年八十五岁。
今年已是永乐七年,也就是说顾成现在已经八十岁了。
以武将之身活到这个年纪,放眼整个华夏封建史上都是一等一的长寿。
八十岁,他自然不可能还有精力领军,事实上他现在几乎已经是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名义上他现在还挂着贵州总兵的名头,实际上贵山卫的大务小事都是王龙在管。
至于为什么不是李虎,没法子,王龙现在是顾成的女婿,算自家人。
当然,顾成也没有亏待李虎,李虎在顾成的扶持下,依旧稳坐贵州军界三把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