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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有一道身影率先一步掠出,挡在了苏妙仪身前,接下了那道攻击。
    劲气被荡开,化为戾风,拂起张扬的墨发。
    对付一个凡人,徐恕并未使出全力,而且这只是一个警告,因此他也未真正瞄准苏妙仪,却没想到,吊出了一只大老虎。
    看着那双杀意腾腾的灰蓝眼眸,徐恕不由失笑:“人族相斗,你身为妖王,居然救人。而且站在你身后的,可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
    “修彧……”
    苏妙仪失神地看着修彧高大的背影,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出现。
    修彧微微侧身,看向苏妙仪,四目相对,却相顾无言。
    他回过身来直面徐恕,冷然道:“我不管你们人族之间的纷争,苏妙仪是我的人,你想杀她,先过我这关!”
    修彧的修为原相当于人族的一品巅峰,但是当年为杀高襄王,身受重伤,又遭苏淮瑛暗算,不得已断尾而逃,如今修为跌落至一二品之间,与徐恕交手,胜负犹未可知。
    但是徐恕只有一人,只要修彧缠住了他,程锦年便可趁机送走姜洄和苏妙仪。
    徐恕意识到这一点,缓缓皱起了眉头。
    “我可以不杀苏妙仪。”徐恕不在乎退而求其次,“苏妙仪你带走,我还有其他人质。”
    修彧眼神一动,刚要点头,便听到苏妙仪急道:“我不走!我要和姜洄在一起!”
    这句话把姜洄和修彧的话都堵在了喉头。
    修彧攥紧双拳,半晌苦笑了一声,对徐恕说道:“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听她的。”
    苏妙仪顿时怔住。
    修彧深吸一口气,妖力鼓荡,白衣黑发,无风自扬,面容深邃俊美,身形高大挺拔,如巍巍雪山,昂然独立。
    “妙妙……是我哄骗了你,让你失去了家人和依靠。”修彧背对着苏妙仪,声音清冷而沉重,“但我不后悔,因为我从没想过放过你。你因为我而失去的一切……我都会加倍补偿给你。”
    杀姜晟,报父仇,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虽熟知人族礼法,却也弃如敝履,只凭一腔意气行事,没有为苏妙仪考虑过。
    身为苏家嫡女的她,与妖族私通有染,将要面对多么严厉的苛责。
    他知道,却不在乎。
    她知道,也不在乎。
    两个人的不在乎,却并非同一回事。是他将苏妙仪推入了深渊,这一年多闭关养伤,他无一日不思念,无一日不痛恨。
    当日拼着重伤杀死姜晟后,苏淮瑛坐收渔利要杀他,告诉他那是苏妙仪的意思。
    ——你隐瞒真实身份,哄骗她对你以身相许,难道你以为她知道真相后还会原谅你吗?
    ——你的存在是苏家的耻辱,与妖相恋只会为苏家招来灾祸,妙仪是娇贵无比的苏家嫡女,怎么可能跟你去南荒?
    苏淮瑛字字诛心,让本已受伤的他心神失守,错漏百出,九死一生败走。
    修彧不愿意相信苏妙仪的背叛,直到听说她要远嫁恭国,他才按捺不住伤势未愈就出关抢亲。
    但是一看到她,修彧便又心软了,想了许多的狠话,都说不出来。
    他也终于知道,苏妙仪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她既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未曾嫌弃他是妖。
    只是她的家人不再将她视为荣耀,而是一种耻辱。
    修彧不敢想象,自己闭关的这一年多里,她在家中承受了多少冷眼与唾骂……
    她因为他失去了家人,他便是她的家人。
    她因为他失去了依靠,他也会是她的依靠。
    为了苏妙仪,他甚至可以去救他最憎恨的仇敌之女。
    修彧没有犹豫,果断地出手攻向徐恕。他深知这一品异士手段诡谲,一出手便用尽全力,只求速战速决。
    九尾虎妖的妖力霸道至极,就是徐恕也感受到了压力。
    眼看程锦年要带走姜洄,徐恕皱眉冷哼一声,避开了修彧的攻击,双手迅速结印,眼神凛然。
    一道凶煞妖力骤然从天而降,挡住了姜洄等人的去路。
    姜洄愕然看着出现的身影——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猫,与修彧有七八分的相似,随着身影的靠近,它慢慢褪去了妖身,变成了一个十岁左右的俊秀男童。
    “团团……”姜洄喃喃念道,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许多事。
    团团就是妖胎……
    那一夜,修彧在鬼市抢夺妖胎,交手间妖胎被人夺走。后来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妖胎破裂,幼兽从胎中逃出,躲进了她藏在荒宅中的马车上,跟着马车进了高襄王府。
    她就是王府后院的马车处看到的小猫。
    但这是被她改变过的轨迹,而这一世未曾改变,荒宅中没有停靠一辆温暖的马车,妖胎被徐恕带走了,炼成了灵宠。
    修彧在看到那妖童出现时,也从血脉上感应到了对方的身份。他睚眦欲裂怒视徐恕:“你竟敢将他炼成灵宠!”
    被炼为灵宠,便被夺了心智,只能听从徐恕的驱使。
    瑛招临死前将所有的妖力给了腹中幼子,他的资质甚至比修彧更强三分,而徐恕这三年来让它吸收了所有妖力,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突破化形期,甚至修为突飞猛进,实力堪比三品异士。
    这是徐恕的底牌,假以时日,修明必然能成一品,甚至超一品。他从来不相信别人,而灵宠没有自己的心智与意识,如此方才可信。
    得徐恕授意,修明面无表情地对程锦年发起进攻,程锦年率十人小队,虽然不落下风,却也难以战胜对方。
    姜洄举箭欲射修明,但是看着孩子漂亮却无神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她想到的是那只爱撒娇又护着她的小猫,它总是用脑袋蹭她的掌心,依赖地蜷缩在她身旁睡觉,与叶子争宠,与祁桓争宠……
    姜洄眼眶发红,双手轻颤,终是无法对它下手。
    她深吸一口气,将箭矢瞄准了徐恕。
    徐恕笑道:“姜洄,你的巫术都是我教的,难道你以为你能伤得了我?你的身体状况你应该自己清楚,若是再用巫术,与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徐恕话音刚落,众人便觉脚下一阵异常的震动。
    众人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徐恕却已变了脸色,一掌逼退了修彧,神色凝重地看向王宫。
    妖瞳泛起绿色的涟漪,他看到黑雾从观星台向四周蔓延看来,但那不是黑雾,而是无数交缠在一起的黑色丝线。
    “怎么回事……”徐恕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晴不定,不知是福是祸,是吉是凶。
    姜洄也隐约有所感应,她紧紧攥着长弓眺望观星台方向,只觉得胸口一阵烦恶,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不由心慌手抖。
    徐恕闭上眼,掐指一算,顿时呼吸沉重了下来。
    “洞玄巫圣……”
    听到这四个字,姜洄浑身一震。
    她曾在烛龙洞听过洞玄巫圣的事,但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了,虽有传言说巫圣不老不死,但一千年来从未听说过洞玄巫圣的存在,她也暗中利用鉴妖司的力量调查过,却一无所获,自然以为洞玄巫圣早已死去,然而此刻却在徐恕口中听到这四个字。
    姜洄问道:“徐恕,方才的震动,还有那些黑雾,是与洞玄巫圣有关吗?”
    徐恕没有回答,眉心紧锁,姜洄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如此外露的情绪。似乎有什么事已然失控……
    徐恕本已占据上风,但此时再顾不上与修彧纠缠,竟毫不迟疑地从战局中抽身离开,一刻不停地直奔观星台。
    修明骤然停手,化身白猫尾随徐恕而去。
    这一次,却是修彧不能罢手——他必须把修明带回!
    程锦年脸色苍白地对姜洄说:“我们赶快走!”
    姜洄没有回头,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徐恕离开的方向,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我不走了。”
    程锦年大惊:“这里会有危险!”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方才那阵波动让他的潜意识感到极度不安。
    无论那股力量是来自帝烨还是祁桓,对姜洄来说都不是好事。
    姜洄看向程锦年和苏妙仪,温声笑道:“你们能来,我很高兴……但是……我大概回不去了。即便危险,我也要留下来面对。”
    苏妙仪怔怔看着她,片刻后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好,我们一起面对。这一次,你可别让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姜洄看着苏妙仪弯弯的眉眼,忽然意识到,即使所有人都背叛了她,她也并不孤单。
    她还有夙游和妙仪的陪伴。
    姜洄朝苏妙仪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结了个手印。
    苏妙仪惊讶地看着姜洄:“你怎么知道……”
    三年前,她学了这个结印的手势,本是想与姜洄在登阳山上丹霞花开之时结印,许白首之约。但那一次花开却错过了,而千日后的这一次花开她们也错过了。
    唯有彼此,没有错过。
    姜洄笑着说:“我们一起留,一起走。”
    苏淮瑛没想到,被黑雾操控的十二近卫竟能爆发出那样恐怖的力量。他们仿佛没有了恐惧和痛觉,也没有了弱点。常人面部遭遇攻击,都会本能回避,而他们完全没有了这种本能,就像一具具傀儡一样冰冷麻木地攻而不守。
    苏淮瑛几次失算,连受重击,登时后退跪地,口吐鲜血。
    但重伤之前,他仍是砍去了其中两人的头颅,唯有如此才能将他们彻底杀死,止住他们的攻势。
    祁桓修为远在十二近卫之上,但遭受着狂风暴雨般的围攻,也不免吃力。苏淮瑛败退之后,他压力陡增。
    恰在此时,徐恕飞身而至。
    “杀了这些人没有用。”徐恕神色凝重地看着观星台,“这是巫术,必须杀了施术之人。”
    苏淮瑛哑声说道:“方才蔡雍说,这是‘降神术’?”
    “巫者,上通凌霄,下接阴曹,以舞降神。降神术便是巫术的一种,信徒以独有的献祭仪式,祈求神明降临于自身,获得超凡的力量。”徐恕下手利落狠辣,与祁桓并肩对敌,一名一品异士,一名超一品异士,即便对方是被降神术附身的近卫军,顿时也落入下风,转眼之间便又有几颗人头落地。
    “降神?”苏淮瑛嗤之以鼻,看着那一双双幽黑无情的眼睛,宛如鬼魅一般恐怖,“神明光辉仁慈,怎会是这种污秽之物?”
    这也是徐恕感到诡异之处,这降神术与他在壁画上见到的似是而非,处处透着古怪。
    “速战速决,否则受到降神术干扰的人会越来越多。”徐恕说道,“王城守卫应该都被降神术污染过,因此第一时刻便成为降神术的傀儡。其他人在被黑雾侵蚀过久,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王城守卫是主动献祭请求降神,因此毫无反抗之力,而他们带来的兵马则是以心志在对抗这股力量,力量越强心志越坚定者,便能支撑越久。但若不尽快解决,他们的敌人就会越来越多,而己方兵马越来越少,形势逆转,胜负难料。
    棋盘之上波诡云谲,眼看着占尽优势的白棋,竟瞬间被掀了棋盘。
    当十二近卫的最后一人倒下之时,观星台再次发生震动,比前一次更加剧烈。
    姜洄赶到之时,看到的便是轰然倒塌的观星台,还有从废墟中徐徐走出的高大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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