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娆摸了摸自己尖细的下颌,顺着修长的颈项又摸到自己突出的锁骨之上,胸口的骨头翻了出来,硌着掌腹。
她已经这么瘦了么?难怪总觉得衣服穿着空荡荡的极不衬身。
可是望着桌上的糕点米粥,她实在没有胃口,仿佛那些东西会刮伤她的肠胃,让她痛不欲生。
“我不想吃,我看门前李树上结了些李子,虽然酸涩倒可以摘些来泡酒。”说着拿上屋边的长杆就要往外走。
但她还未走出两步,就被戴婆婆拦住了。她拉着她的衣摆使了浑身的劲,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阿娆,你必须吃东西,那不是你最爱的桂花糕么,往常你小姨送下来,你都高兴得不得了,你就吃一块。”
丽娆竭力掩下将要呼之欲出的厌恶,她连闻到那米糕的酸甜香气都想吐,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我真不想吃。”
“你必须吃,我现在能指望谁,只靠你养老送终了,你要是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我还不如即刻死了,免得往后无人看管,烂在床上都没人知道。”
丽娆本想调侃她两句,她的女儿女婿,外孙们难道还会不管她么?但话还没出来,声音就哽塞不已,眼眶也不由自主的红了,像是受了无尽的委屈,为了掩盖自己失态的样子,她把脸撇开去,望着枝头洒下的金泊喘着粗气。
戴婆婆幽幽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往后亦深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便是死也要爬上山让他们必须照管你。”
“你觉得我稀罕吗?”丽娆拉下她的手,转过身去:“我给了药方就是想让她们往后别再来烦我,我真是恨透他们了,我真是……”说到后来她有些泣不成声。
其实对他们的恨意也不过如此,现在让她痛苦不堪的,是揽月峰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薛珞不会要她了,她听了溶华大师的话,要安心在揽月峰闭一辈子的关了。
她在这里度日如年,她会知道么。
她每晚在思念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会知道么?
她如果知道,她如果在意。
这么些日子,她为什么不来看她。
哪怕只是捎一句话呢。
她抬手拽住花架下垂下的藤蔓,发顶被艳阳炙得滚热,但身子却是冰凉一片,心灰意冷也不过如此。
“阿娆。”戴婆婆拿着拐杖用力点了点地,直砸得石板铛铛作响:“如果你这么不听话,那我就陪你,往后我也什么都不吃,看咱们谁犟得过谁。”
丽娆闭了闭眼,只觉眼前一片灰黑,太阳像涟漪般荡出一层层光圈,那些光圈把她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脑子里嗡嗡作响,很久很久雀鸟的啼鸣才重新传入脑海中,她像是从濒死中重新活了过来。
“好,我吃。”她点了点头,缓缓走到桌前,拿起一片糕点食不知味的塞进口中,囫囵咽了下去。
“好了么?”她回过头来,摊开手:“我去摘李子了,再不摘就要被毒蜂糟蹋干净了。”
晚上,坐在小池边。
蚊虫在耳边飞来飞去,落到肌肤上,不一会儿就泛起了片片红痕。
戴婆婆拿着驱虫香,迈着艰难的步子从屋中走出。她的腿病在药酒滋养下才稍稍有些起色,本就不能走动过多:“阿娆,你要坐也要把香点上。”
丽娆抱住头,崩溃似的呐喊:“你能不能不要动了,不要管我,你就好好躺着吧。”
“我怎么能不管你,你现在简直是发疯,摘了一天李子,刚歇下来,又在这里吹冷风。”
“让我吹吹风吧,现在脑子里像是有几百只毒蜂在叫,吵得我头疼,我真快要疯了。”
戴婆婆终于停了下步子,站在身后怔愣了良久才道:“阿娆,你是在担心你那位揽月峰的朋友么?”
“对。”丽娆恶狠狠道:“我担心她,我想她,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去把她找来,夏天快过了,她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在花房消夏的。”
戴婆婆无奈叹道:“溶华大师早已放出话来,若你敢上去,让人即刻诛杀,那样的朋友不要也罢,咱们跟揽月峰本就不该有瓜葛,你还是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才是。”
丽娆脸上扭曲不止,一阵凉风吹来,神志逐渐清醒,那些疯狂的念头随之消散,她喃喃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当然,这样的日子终归只是暂时的。
清晨时分,丽娆被门口传来的说话声惊醒。
她跳起来,趴到窗边,透过破损的窗布缝隙往外看。
门前站了三个拿着刀棍的男人,他们正望着门口,间或交谈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个人上前敲了敲门。
声音巨大,震得竹屋哐啷作响。
戴婆婆在里屋急声问道:“阿娆出什么事了?”
丽娆咬了咬牙,回道:“没事。”
但她这话已被外面的人听到,那敲门的男人奔至窗前道:“江姑娘,我们是来百花谷做客的天罡陵徒众,景和谷主说你手上有百花焕神丹,我们是特地前来求药的。”
“百花焕神丹?”丽娆冷声反问道:“景和谷主说的?”
来人道:“正是。”
丽娆翻身下床,顺手拉过外衣裹到身上,也不在乎自己现在是蓬头垢面的样子,直接了当前去开了门,并作出一副任君进入的样子,挥了挥手:“进来吧,好好搜一搜,有药就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