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这种长相的人,面无表情地看人时,总显得绝情而冷淡。然而陆知野这一眼却神色复杂,眸中空旷幽远,纠缠着丝丝缕缕的痛意,像是回忆起了过去挨过的打。
池岁年捕捉到这一瞬的痛意,轻嗤一声。
还以为姓陆的有多能耐,原来竟然也害怕被揍。
他一口邪气总算找到了发泄口,抓住时机,直打人痛点,“不想挨打就滚出去!”
陆知野貌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手掌伸进兜里,像在掏什么东西。
池岁年顿时警惕:“你做什么?”
这王八蛋不会趁他病要他命吧?
下一秒,一个单薄的小本在眼前铺开,其中文字排版奇怪,纸上印着他和陆知野的证件照片,首行居中的位置用花体字潦草的写了两个单词:holy matrimony(神圣婚姻)。
池岁年最烦这种扭扭捏捏的字母,看得人头晕,“这什么?”
他下意识伸手去捏。
“这是结婚证。”陆知野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们俩的。”
池岁年顿住,“……?”
什么玩意儿???
他指尖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看证件的眼神变得很凶。
池岁年无知无觉地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永远是一副悄无声息又死气沉沉的样子。但自从陆知野踏进病房开始,他就像一粒烧得噼啪作响的火花,呲啦一声,燎开了死气,鲜活又生动。
陆知野把结婚证放到他腿上,起身系了颗西装外套的扣子,平静阐述:“结婚证留给你,多看看,说不定能想起来些什么,晚上我再来看你。”
看你大爷。
池岁年抄起小本毫不犹豫地砸向陆知野,气得眼眶发红。
“神经病!”
池岁年心里的阴郁骄躁得快压抑不住,他低着头,缓缓把手指耙进头发里,手掌撑着额头,眉心紧紧皱着。
一手在棉被上滑动手机。
池岁年急于确认时间,想借此来推翻自己失忆的真相,担心手机时间出错,他翻了前一天的新闻。然后很震惊地发现,他记忆里的时间点还真他妈往后推了一年半。
这期间的所有事情,他什么印象都没有,像是被什么神通广大的东西生生抽离。
脑海中很突兀地空了一部分。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池岁年焦躁地攥了一手头发,恼恨得差点把头皮掀了。
他自虐了没多久,病房门又吱嘎一响,汤烬探进来个脑袋,在门缝里鬼鬼祟祟地偷瞄,“我能进来吗?”
池岁年:“不能。”
还回答就说明没气太狠。汤烬推门而入,“你俩聊啥了?”
池岁年:“杀·人·埋·尸。”
“……”
汤烬啧了一声:“跟你说认真的,怎么样,想起来点儿什么没有?”
池岁年抬起头来,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汤烬莫名有点发怵,“怎,怎么了?”
池岁年沉默许久,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向汤烬,就在汤烬以为他要说出“如何做掉陆知野”或者“同归于尽吧谁也别活了”之类的惊人之语时,却听池岁年嗓音很轻地问:“我和陆知野,真的、”
池岁年顿住,舌尖在后槽牙上挫了挫,尽管已经尽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没能说出那两个字。
“……那什么了?”
汤烬从善如流:“对,去年,那什么的。”
池岁年整个人都绷着,极其不耐的样子:“为什么不拦着我?”
汤烬冤枉:“我靠,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可不干那缺德事。何况这是你的决定,兄弟什么时候都挺你。”
池岁年:“……”
谢谢,但不需要。
池岁年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一年前的自己为什么会缺心眼儿的跟陆知野结婚,弄了个莫名其妙的婚姻关系,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一睡三个月,醒来就失忆。
他觉得自己还睡着,这一切都是梦。
但打人的触感和气得头脑发昏的痛感又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操。
见了鬼了。
他询问汤烬:“我怎么失忆的?”
汤烬道:“车祸。三个月前陆知野生日,你半夜去空中餐厅布置现场,想给他个惊喜,结果在路上被货车撞了。”
“……”
啧。池岁年气得想呼所有人一巴掌,尤其是自己。
……给陆知野准备惊喜。
可不是晦气得要被车撞吗。
没死真是万幸。
池岁年快被恶心得吐了,他拧起眉,眼睛看向别处,“帮我联系秦绥天。”
话头转变太快,汤烬愕然:“做什么?”
“老子要离婚。”
秦绥天是池好集团的实际管理者,更是深得池岁年信任的自己人。
和大多数纨绔子弟一样,池岁年是晋城一众富二代中唯一一位“上没有老,下没有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狠人。
这位远近闻名的池公子从小没妈,三岁不到,父亲便跟自己失散多年的真爱白月光跑了。于是,爷爷奶奶一过世,池好集团59%的股份便全落到了他头上,活生生撑出来一个半大的纨绔。
池岁年从小没有父母教养,在池家二老二十年如一日的溺爱下,众望所归地成长得野性难驯,对中规中矩的公司经营完全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