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红哽咽,她自费给执着的星迷置备最好的装备,上高额保险。李晓红还包了一列火车运输志愿者。她本想包一架飞机,但通往都城的航线全部被救援物资占用,运人的都是涂着迷彩的军用运输机和装着国际救援队的小型空客,不让他们坐。
列车播音员提醒各位旅客都城就要到了,请携带好自己的行李和物品准备下车。
“用我帮你拿吗?”常满问韩薇。
“不沉。”韩薇摇头说。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车站。车站有一片很大很空阔的停车场,但此时,停车场躺满了人。许多人合衣躺在用报纸、床单、塑料薄膜铺成的“床”上。有人在玩扑克。各种车辆在道路两侧无限延伸,看不到边。没有人大声喧哗。常满抄起挂在脖子上的数码相机,对着人群拍照。
一个岁数不小的司机朝他喊:“瓜娃子,照什么嗦?没看见人家都睡觉裂。”
“这位大叔,余震还很频繁吗?”常满走近问。
“一天总得来几回,你很有精力嗦?帮我推推车嗦?”
“您这车怎么了?”常满看司机的桑塔纳,不像抛锚的样子。
“昨天又停电了,全城一片黑。我用大灯给他们搭急救帐篷的照明,照到一半睡着了嗦。这不,电瓶干了。打不着火咧。”大叔指着引擎盖说。
“我给您推。”常满把相机转跨到背后,说。
韩薇跑过来帮忙。
发动机在闷屁了几声后,重新工作起来。
“你们两个记者,去灾区不啊?要不要搭车?”大叔问。
“那谢谢您啦。”韩薇说。
“您是本地人吧?”常满问。
“听口音就知道嗦。”大叔说。
“这次灾情很严重啊,我看都城好多人都露宿街头,这里离震中还挺远呢。不过他们看起来好像挺平和的。”常满说。
“那不一样。以前看灾难片时看到惊慌失措的人,觉得不以为然。心里想的是,跑什么啊,慌什么。我还根据那个教育孙子来着,说灾难来时应该怎么做怎么做。等灾难真来了,满不是那么回事,还是做看客舒服啊。”大叔说。
“您说说。”常满感兴趣地问。
“那天地震,我躲进了衣柜里。我肯定不是关于避震的常识救的我,是本能。你猜我吓得发抖?不不,我敢说,我是完全僵硬的,那几十秒我觉得比半辈子都长,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只有大地在咣咣咣。我就直直的看着衣柜外,什么都没想,就看着房子,倒或者不倒。平静了,到处都传来人的惨叫。我冲出楼时,完全分不清是自己的脚软还是仍然在震。一直跑到街上,才感觉到害怕。你说,连害怕都忘了,该有多恐怖?街上到处都是人,他们
高喊着地震了地震了。哭的,喊的,闹的,全都有。你记这个干吗?”大叔见常满奋笔疾书,问。
“您这是劫后余生谈灾情,有说服力。”常满不停笔。
“呵呵,都城算个瓜灾情哦,不痛不痒的。等你你到了真正的灾区看后就没心思写了。”大叔说。
“您去灾区干什么呢?”韩薇问。
“找点事情做才不会害怕。”大叔说。
汽车一路颠簸。
“前面就是重灾区了,你们得走着去,一般车不让进。”大叔说。
常满给大叔车费,大叔死活不要,说你们都是来帮助我们的,哪有找你们要钱的道理。
韩薇和常满谢过大叔后,徒步走进重灾区,他们边走边聊。
“这次地震好像把国民素质突然震高了。”常满说。
“不收你钱就素质高了?”韩薇笑。
“我们社的人捐款都挺自愿的,都比最低标准高。”常满说。
“比最低标准高?最低标准是什么标准?”韩薇问。
“你明知故问吧?”常满不信韩薇会不知道‘最低标准’。
“我听说刘名捐了200万,你觉得这个数怎么样?到最低标准了吗?”韩薇问常满。
刘名是体坛巨星,身价上亿,广告无数。
常满没想到韩薇会如此发问,他愣了一下。
“有点少,如果是普通老百姓那捐多少只要心意到了就可以了。但刘名是公众人物。天气预报前后都能在电视上看见他,那可是收视率最高的时段。200万对他来讲算什么,九牛一毛!什么叫公众人物?不是让他们天天接受粉丝的呐喊的,公众人物代表的不光是自己,他的一言一行对社会都有一定的影响。往近了说,如果我是广告赞助商,看到自己千挑万选的代言人如此小家子气,肯定心里也不痛快。”常满义正词严。
“你这就算逼捐了,明星也是人,整天被人盯着口袋,心里也痛快不了哪去吧。”韩薇说。
“想当明星想当公众人物就得担责任,别怕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再说他们正是因为被很多人盯着才有外财你说是不是?我不是用200万来衡量他的爱心,而是他没有作为一个公众人物的觉悟,刘名拍一个广告能挣多少钱,他又有什么理由在能力范围内的事而不去作?”常满振振有词。
“春秋时期,鲁国制定了一道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外国看见同胞被卖为奴婢,只要他们肯出钱把人赎回来,那么回到鲁国后,国家就会给他们以赔偿和奖励。这道法律执行了很多年,很多流落他乡的鲁国人因此得救,因此得以重返故国。后来孔子有一个弟子叫子贡,他是一个很有钱地商人,他从国外赎回来了很多鲁国人,但却拒绝了国家的赔偿,因为他自认为不需要这笔钱,情愿为国分担赎人地负累。”韩薇说。
“子贡仗义,孔子名不虚传,教出的弟子都义薄云天。”常满竖大拇指。
“但孔子却大骂子贡不止啊,说子贡此举伤天害理。祸害了无数落难的鲁国同胞。”韩薇笑着说。
“不可能吧?孔子不是最提倡仁、义的吗?”常满张大嘴问。
“正因为他提倡义,所以才骂子贡呀。”韩薇说。
常满摇头表示不理解。
“孔子说:世上万事,不过义、利二字而已。鲁国原先的法律,所求的不过是人们心中的一个‘义’字,只要大家看见落难的同胞时能生出恻隐之心,只要他肯不怕麻烦去赎这个人,去把同胞带回国。那他就可以完成一件善举。事后国家会给他补尝和奖励。让这个行善举的人不会受到损失,而且得到大家的赞扬,长此以往,愿意做善事的人就会越来越多。”韩薇解释。
“大贤之论!真知灼见!”常满佩服。
“孔子还说,子贡的所作所为,固然让他为自己赢得了更高的赞扬,但是同时也拔高了大家对‘义’的要求。往后那些赎人之后去向国家要钱的人,不但可能再也得不到大家的称赞,甚至可能会被国人嘲笑,责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像子贡一样为国分忧?圣人说子贡此举是把‘义’和‘利’对立起来了,所以不但不是善事,反倒是最为可恶的行为。”韩薇叹气“自子贡之后,很多鲁国人就对落难的同胞装做看不见了。因为他们不像子贡那么有钱,而且如果他们求国家给一点点补偿的话反而被人唾骂。很多鲁国人因此而不能返回故土。”
“也不能一概而论,遇到落难同胞的鲁国人不是公共人物,没有背负社会责任。大家之所以会盯着刘名,是因为他的社会地位,这是一种无形的‘关注’资源。一个明星,凭什么拍个广告就可以拿几百万?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推荐产品的时候很有说服力?还不是因为大家对他的‘关注’使他身价百倍?现在,大家把关注的焦点放在那些明星身上,这个是合情理的。”常满不盲从古人,有自己的观点。
韩薇目瞪口呆,不是因为常满的论调。此刻他们已经步入真正重灾区,景色触目惊心,她已无心说话。
所见之处都是断壁残恒,数不清的人在破土废瓦上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尸体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好像四面八方都传来求救声。参与挖掘坍塌建筑的士兵们双手大多血肉模糊,因为下面埋了人,不敢随便用机械,只能徒手挖。
常满皱眉头,感觉这里就像地狱一般,他一秒钟都不愿意呆下去。
韩薇看得心里发堵,跑到一边蹲下呕了起来。
常满赶忙帮她捶背。
一个穿绣着志愿者标示t恤的女生跑了过来。她递给韩薇一瓶矿泉水,关切的问:“怎么了?要不要紧?”
韩薇蹲在地上,摆摆手示意无碍,她感觉肚子完全空了,但仍呕吐不止。
“这里空气不大好,戴上这个。”志愿者女生从兜里掏出两幅口罩,递给常满。
“谢谢。”常满说。
“这里比你们想象的要难,得要很强的意志力支持才行。昨天有个cav的特派记者来采访,呆了一上午,受不了,回酒店了。”女志愿者说。
韩薇点头,她接过矿泉水漱口,然后戴上口罩。
“如果你想在这里常呆,也许你会为你刚才的举动后悔。”女志愿者对韩薇说。
“为什么?”韩薇摘下口罩问,她还不习惯戴着棉布发音。
“我是医务工作者,我们这批来的一共十个人。但有六个同事来了以后精神非常不稳定,他们自己先住院治疗了。指挥给我们分配任务时说,我们并不缺没有救治技能的自愿者,缺乏的是专业人员,专业器械以及医疗设备,还有水。水在这里非常宝贵,一瓶矿泉水可以塞进很小的缝隙,可以让被困在里面的人多活一天。如果你们往里深入下去,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却没有办法提供本来可以提供的帮助,你会很后悔的,那种懊恼甚至会让你精神崩溃。我有两个同事就是因为这个变得情绪非常低落的,他们被送进医院了。”女志愿者说。
“不顾个人安危,你们很伟大。”常满说。
“算不上吧,我觉得更像一种本能,一种天性。”女志愿者说。
“我们想采访你,可以吗?”常满问。
“我没什么值得可说的,你们要是有勇气,可以再往里面走,越往里灾情越重,那里边的救助也越专业。相应的,那边的志愿者也越不容易。你知道,温室里长大的人是很难有多强的心理承受能力的,我很佩服在里面做义工的人。”女志愿者说。
“这种环境下,你还能如此淡定,我觉得你就不一般。从外表可一点看不出来,我佩服你,说两句吧。”韩薇帮腔。
“外表柔弱的人大都内心坚强。”女志愿者说。
“现在救援工作的进展怎样?我闻到空气中有药水的味道,是不是说已经开始大范围消毒了?我看你们并没有专业的救助工具,那你们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常满掏出小本问。
“目前被埋在地下的灾民还非常多,但是救援的黄金时间已经过去了,尽管救援队和军队还在努力,但可以肯定,有很多人肯定是得不到救援了,而且也没有力量去救援他们。至于我们嘛,最主要的工作是要安顿好已经获救的灾民,并防止余震让安全的人再度陷入危险中,还有如你所说的,消毒,预防疫病流行起来。”女志愿者说。
常满吭哧吭哧记录。
“你看,这里不缺人手,也没什么值得报道的事情,而且还很危险。在这里你就脸色苍白,再想深度报道好像不可能了。要不你们先回去吧?”女志愿者对韩薇提建议。
“我想,我应该往里走,你刚才说外表柔弱的人大多内心坚强。你看,好像我也符合要求,是吗?”韩薇问。
常满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我们准备的还不够充分,你的身体好像确实不允许再前进了。”
“我是韩薇。”韩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