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工作人员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她轻轻地打了个寒战。
*
假如时间可以倒流回二十分钟之前,她们就还站在自习区门口,空气中就至少还有一些白噪音似的动静。
放得极轻的脚步声、不时从周围掠过的呼吸声、纸张展开又揉起来的簌簌声,都让这片空间充满人气儿,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假如时间可以倒流回二十分钟之前,最可怕的,大概还只是云猎那张脸。
互换过姓名之后,三个人都显而易见地放松了些,脑袋碰着脑袋,围坐成一个圈,共同分析起情况来。而就在姜君好——这位新人——第四次和云猎对上目光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低头在自己的平板上用最粗的笔刷写了一行大字:
“我请问你,能不能把你那个猪灯关上呢?”
云猎四处看看,向江楼月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江楼月也沉默了,把头转到一边去,静静地举起平板给她当镜子照。
为了照明方便,云猎刚才把通讯仪摆在了膝盖上。只是这样一来,七彩灯光便自下而上打在她脸上,还时不时无规律地跳动几下,照得好好一张脸斑斓错杂,看起来像是位刚上了妆、正准备唱台好戏的敬业打工鬼。
“……”云猎有点尴尬,悄悄把通讯仪扣转过去,又欲盖弥彰地接过平板,试图将议题拉回到正事上,好让大家赶紧忘掉刚才的场景,“按照咱们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我想,这个游戏的主题,会不会是【密室逃脱】?”
玩家一出生就位于封闭的场所里;有一个模糊的背景故事,但不清楚具体情况;没有任务、没有玩法;不能呆着不动,也不能盲目移动;必须在不同的区域来回行动、必须按照特定方式和场景内的道具交互……
抽去所有花里胡哨的元素与伪饰,从本质上说,这可不就是一场大型的密室逃脱吗?
既然图书馆里到处都是危险,那么直接离开图书馆,当然也就可以从源头上规避危险了,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
然而定下神来这么一想,一个从未注意过的疑点却浮现在她们心头:
图书馆的门,在哪里呢?
这个图书馆……
真的有可以离开的【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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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楼月和云猎登入得比较早,那时候雾气还不算太浓;只是,无论她们怎么回想,也记不起曾在自习区何处见过一扇门。书架区又不许使用照明设备,除非用手一寸一寸地摸索过去,否则绝无可能在黑暗中找到出口。
“就算是逃脱游戏,也总该先留一扇门,才能让人知道要找什么样的钥匙吧?”姜君好写到这里,用笔杆戳了戳脸,“这算什么图书馆啊,连个地图或者指示牌都没有,消防检查肯定不过关。”
“指示牌……”
这三个字让云猎忽然想到了什么,顺手画了个圈:“对哦。一般来说,如果需要问路的话,无非两种办法:要么在地图上搜索,要么去问知道的人……”
“……前台的工作人员!”
她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明白过来。
云猎算发现了,江楼月是个不折不扣、结果导向的行动派。平板上“工作人员”四个字才写到“丅”,她就点了点头,拉起人掉头便走。
逆着人群,一步一步,走回那个已经空空荡荡的自习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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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走到讲台前面时,工作人员面前还摊着那本打开的书,手机埋在书封支起的空档下面,正像个上课走神的学生一样偷玩手机。屏幕的冷光自下而上打在他脸上,从雾里破开一圈崎岖轮廓,显得人中很长,而脸颊又深深凹陷进去,在眼下拉出两刃锋利的阴影。
好吧,云猎现在格外深刻地认识到了刚才那副场景对于无辜群众的惊吓程度。
这么说来,“经吓”在某些时候的确能算优点。云猎嘴角略抽一抽,还是客客气气冲工作人员鞠了个躬,双手将写着问题的纸条递到桌子上。
“请问,您知道出口怎么走吗?”
工作人员端坐在讲桌后面,向上翻起眼珠,隔着眼皮看她一眼。在这无声的注视中,他嘴角渐渐向上裂开,形成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
“你要出去?”
这个问题可怪难回答的。云猎想了想,十分谨慎地写道:“我们在学习消防安全知识,因此想要了解一下图书馆内的逃生通道。”
姜君好悄悄冲她竖起大拇指,指节像鞠躬般弯了弯。
以工作人员那张白纸一样的脸,竟然也可以露出类似于错愕的表情,活像恐怖片演到一半被卡了胶卷似的。他僵了僵,白眼翻得更用力了:“本馆设施完善,能够充分保障读者的人身安全,请各位读者不必担心、摒弃杂念,全身心投入学习即可。”
说得颇为客气,但是那张脸看起来可不怎么和气。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来都来了,你还想走?
云猎浅浅地呼了口气,将纸条再次递过去:“那么,如果我们想要参观一下图书馆,您有没有推荐的路线呢?”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竟然微微地笑了起来。他的嘴角继续向着两边咧开,先是森白的牙齿,再是鲜红的牙床,最后生生地翻出脸颊里的血肉组织,如同两团蠕动的海葵,淋淋漓漓地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