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的时候,屠邵东正在嗦一碗韩涛给他带的酸菜米线,结果还不等他把第二口咽下去,电话那头说的事儿就让他手里的肉片径直掉回了碗里。
虽说做他们这一行,在职业生涯里多少会被人投诉那么几回,但是要说刚入职两周就连着被投诉两次,还回回传到局长办公室,这样的新人屠邵东上一回见,还是十几年前的自己。
“邵东,你和唐锋一起拍板弄的这个刑事联络员,做事要有点分寸,毕竟是兴新部门,别搞的成天被投诉……现在声音就传到我这儿来还算好,到时候到了市局,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在北阳的一众分局领导里,梁海的脾气算是数一数二好的,就连屠邵东这颗远近闻名的炸弹到了梁海那儿都能自动变成哑弹,而此时他听出老领导语气中的敲打,忙不迭和人道了通歉,这边电话一放,屠邵东的怒吼几乎立刻就响彻了支队走廊。
“韩涛!”
一分钟后,办公室的沈清池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队长办公室的门,她干笑:“屠队,今天没案子,刚涛哥出门给咱们买奶茶去了。”
“买他妈什么奶茶!自己带来的人在外头闯祸闯得都他妈来不及给他擦屁股!”
屠邵东火冒三丈,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兔崽子连着两周都让他接老梁的电话,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挥手让沈清池出去:“等他回来叫他赶紧过来!小兔崽子在支队惹祸就算了,去了干预中心还他妈能惹出事儿来!”
“明白!”
一看屠邵东头上火气堆得两米高,沈清池哪里还敢在他跟前晃悠,关了门就走,而屠邵东又吃了两口,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兀自骂了一句,掏出手机打了唐锋的电话。
“老狐狸,你他妈怎么管的人?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通话接通,屠邵东劈头盖脸便骂:“你自己在区里开了多少会跑了多少趟市局才把这个名额申下来,结果现在蒋耀刚在你们那边上班第一周就被人投诉,说是他私闯民宅还非诬陷人家暴,就这事儿你不管管?”
他一顿火力输出,结果却像是打在棉花上,等了半天才听见唐锋不冷不热的声音:“骂完了?”
屠邵东烦躁道:“你平时不挺精的吗?要知道弄出这俩位置多少人盯着,你……”
“他现在在我这儿上班,我是他上司,我放他查的,你急什么?”
这回不等屠邵东说完,唐锋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他:“不要因为接了梁局一个电话就来我这儿兴师问罪,你给我送了把断刀来治病的事儿我还没跟你计较,他在查的案子我心里有数,这小子现在在做的事就是成立这个位置的初衷,所以麻烦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需要的就是相信你交给我的联络员——相信他会给你惊喜。”
说完,唐锋也不给屠邵东继续输出的机会,竟然把电话就这么直接挂了。
屠邵东:“……”
要说整个长兴区,能让他这么吃瘪的除了领导也就只有唐锋一个——屠邵东给噎的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咬了咬牙,又给郝雪峰去了电话。
“老屠?”这么多年,郝雪峰笑呵呵的声音一点都没变,“哟,这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不会是喜事儿吧?我终于要有弟妹了?”
“喜个屁事儿。”屠邵东没好气地捏着鼻梁,“老郝,我就问你,之前韩涛推来的那个蒋耀是你带的吧?”
“对啊,韩涛这个师弟怎么样?他可是咱们所里有名的小喇叭。”
屠邵东冷哼:“两星期给人投诉两次,梁局连着给我打俩电话,他妈可真行。老郝,我问你,这小子从前在你那儿就这样?报道头一天自己瞎掺和抓捕差点被淹死,现在我把他送老狐狸那儿去,结果做个自杀干预又硬闯人家家说人家暴——好歹也是在你那儿练过的,做事儿不至于这么没纪律性吧?”
“纪律性?”
郝雪峰听见这三个字,当即大笑出声:“我没听错吧,有生之年我还能听见老屠你跟我强调纪律性呐?你以前手黑起来连揍仨人不也连吃三回投诉吗?怎么,现在年纪上去了,肚子上有肉脸上有褶子了,年轻那会儿的英雄事迹就都不认账啦?”
“……那他妈能是一回事吗?”
屠邵东叹了口气,莫名的,给郝雪峰这么一打岔,他连火气都被浇灭了大半。
可以说从年轻那会儿就是这样,如果他是炮仗,那么唐锋就是汽油罐儿,而郝雪峰则是负责灭火的高压水枪。
屠邵东说不过老搭档,无奈地又拿起筷子来呼噜了两口,米线已经有点凉了。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老郝,不是我非和你这个徒弟过不去,就是老狐狸这个联络员的事儿耗了足有三个月才谈下来,你他妈是不知道顶着多大压力……”
郝雪峰笑了笑:“我知道,不过蒋耀这小子就是这样的,认定的路不会回头,我看家暴这事儿多半也不会是空穴来风,与其打电话来跟我吐苦水,还不如叫秦冬和韩涛好好带带他,这小子可是个好苗子。老屠,你自个儿想想,家暴这事儿多少警察都不爱碰,这年头还能做到刨根问底,一门心思向前冲的新一代又还剩下多少。”
他顿了顿:“换了你,老屠,你觉得你还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