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时都自己做饭啊?”郝嘉问。
“很少,工作太忙了。”陈牧说,又补充:“不好吃千万别勉强,哈哈。”
“不会的,我和你差不多的水平,我看这做饭步骤,咱们吃得都差不多。”郝嘉说。
“也算家乡菜吧。”陈牧说。
郝嘉沉默了,看着厨房的窗户上一层雾气,外面雨越下越大,气温骤降下来。
“你出去吧,一会儿等着吃。”陈牧把郝嘉推出厨房。
郝嘉呆坐在沙发上,困意袭来,竟不自觉的倚着沙发睡着了。
家属院南北朝向一排排平房,每排有五户人家,郝嘉家在最后一排的西边第二家。
邻居之间没有墙垣大门,墙是稀疏的篱笆。
郝嘉出生的前一年,她的母亲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栽了一棵葡萄树。
葡萄树越长越繁茂,院子里抬头五米朝上的位置搭着架子供葡萄枝桠蔓延,葡萄密密麻麻结满整个院子,还有很多爬上房顶,可那棵树的根基却是弯曲干枯像朽木一样。
葡萄长势太过喜人,郝嘉的父亲经常踩着水台爬上房顶摘葡萄,她在下面举着脸盆一盆盆的接下来,给住在同一排的邻居们送去。
葡萄藤枝叶繁茂,像一把荫凉的大伞,多少年的仲夏夜里,庇护着他们一家。
午后,窗户被轻轻敲打的声音,郝嘉往外看过去,陈牧扒着窗台冒出头来,俩人眼神对上,郝嘉示意他赶紧离开,自己趁机溜出去。
小孩子是不睡午觉的,抓住大人们中午下班吃完饭午睡之间的两个小时珍贵时间,他们跑到家属院中心场地篮球场,在烈日下疯跑。
“郝嘉,这个给你。”陈牧从身后拿出一支雪糕递给她。
麻酱味雪糕,花生香味浓郁,冰凉丝滑,是正午解暑的最佳味道。
郝嘉接过雪糕,小心翼翼的撕开薄纸皮,伸出舌头,凑到雪糕上。
“郝嘉……”轻柔的一声,郝嘉从梦里醒过来,她睁眼朦胧的看到陈牧的样子。
郝嘉揉揉眼睛,尴尬的说:“我睡着了?”
陈牧点点头,问道:“打扰你做梦了?”
“嗯,我正做梦吃雪糕呢!还没吃到嘴里,就被你叫醒了。”郝嘉口气里带着一丝遗憾。
“什么雪糕,看看冰箱里有没有?”陈牧说道。
“你还记得五毛钱一根的麻酱味雪糕吗?味道有点像花生。”郝嘉回忆着记忆里的味道。
陈牧从冰箱里“变”出一支麻酱味雪糕,还是用纸皮包裹的老包装。
郝嘉一丝狂喜,倒不是多馋,而是刚从梦里苏醒,现实又与梦连上了。
真的吃到了麻酱味雪糕。
只是梦里和现实,相距二十多年,甚至更远。
陈牧没递给郝嘉,又塞回冰箱,说:“先吃饭,吃完饭再吃冰棍。”
郝嘉悻悻地说:“好吧。”
饭香扑鼻,猪肉白菜炖粉条,红烧鲤鱼,烧茄子,疙瘩汤已经摆在餐桌上。
郝嘉一屁股坐下:“好香啊,好饿。”
“洗手吃饭。”陈牧把筷子递给郝嘉。
“手艺可以啊,陈牧。”郝嘉赞许着,陈牧给郝嘉拿了一双新的筷子递给她。
“我刚才梦回童年了。”郝嘉说。
“梦见什么了?”陈牧问。
“梦见我家院子的葡萄树,你还记得吗?”郝嘉回忆着。
“记得,你拿脸盆送到我家,葡萄特别甜,我妈成天盼着你来。”陈牧说。
“咱们是哪年搬走的来着?”郝嘉边问边想:“好像是 2000 年吧。”
“2000 年,是的。”陈牧说。
“二十多年了。”郝嘉和陈牧异口同声。
郝嘉和陈牧相识于幼年,两家住在同一个家属院的同一排房,小学同班同学,中学同年级不同班,高中同城不同校。
那些年,东港这片煤城土地富饶广袤,人情丰茂,邻里亲密。
但随着煤业的日渐衰败,企业已经不复往日光辉,日之夕矣,年轻人纷纷求学、务工出走,人情味也变得稀薄了很多。
郝嘉和陈牧都是走出去的人,大学毕业之后,郝嘉毫无理由的留在北京,人往高处走,没有回头路。
而陈牧选择了回家,有儿子的家庭,儿子就像只风筝,父母牵着风筝的线,天空遨游一周,随时被拉回来。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郝嘉和陈牧坐在同一桌上吃饭,郝嘉心中无尽感伤。
“这些年,你在北京还好吗?”陈牧突然问。
郝嘉最怕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失意的人最怕被问及来路。
刚刚经历了公寓跑路,爱人出轨,身体抱恙,工作停滞的郝嘉还好吗?该从何说起呢,什么好说的。
就连陈牧都不例外。
郝嘉对陈牧问她成人世界的现实问题,心里有难以言说的不满。
她一厢情愿的觉得,她和陈牧有不用明说的默契,留存心底的关心,不必追问的疑惑。
就像 2007 年的那封画着向日葵,写着“像我对你的思念,日益茁壮”的信,代表什么意思。
郝嘉疑惑过很多年,她觉得少年鼓足勇气的暗暗表白,她也做出了回应,她手写了那句表白的话:像我对你的思念,日益茁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