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你怕是已见过他了?”
被一语点破,杨晚娘面上惊异,更多的是害臊。
“……是,姐姐你如何……?”
“你都如此犹疑了,面上也没什么灰色,想必徐氏强塞的这门婚事也不全是差劲,人只信眼见为实,像你这般爱缩在壳子里的性格,怕是谨慎的不能再谨慎了,不过这陈公子也好生厉害,竟是能将你这蜗牛给说服,怕是不一般哦。”
话里的揶揄简直要将杨晚娘烧死,帕子捂着脸直躲了起来,一点不敢见人。
第30章 平姨娘
后面再说, 是如何也不肯对上杨灵籁的眼睛了,只是垂着头盯着腰间垂下的络子,她今日穿了身松花色的襦裙, 便挑了桃红色的络子, 上面缠着几颗红的发透的玛瑙,圆滚滚的。
“姐姐,莫要取笑我。”
“其实从前我与那位陈公子便见过, 那日我本是出门去胭脂巷边的绣楼里换些银子, 可谁知因绣坊掌柜未在,耽误了些时辰便晚了, 路上被一蹩脚痴汉拦住,许是那日他见我穿的寻常, 且又是只带了簇衣一人,便想劫去我手中的钱财,还想欺负于我们……”
英雄救美?
好土的故事情节, 只是放在杨晚娘这个带着些许莬丝花意味的小姑娘身上,别有点不一样的味道。
杨灵籁听的津津有味, 若非盈月不在, 定是要寻盘干果点心来。
“我当时已然是逃出来了, 只是簇衣却为了引开那痴汉寻不到了,慌忙之下,晚娘根本不敢回府,竟病急乱投医只身去寻了位在胭脂铺里闲逛的男子。”
这次换杨晚娘娓娓道来, 可杨灵籁一头雾水, 难以理解。
“等等, 你刚才是说,那陈家那嫡子是从胭脂铺里出来的?”
胭脂巷中的绣楼在上京城中数一数二, 据说里面顶级的绣娘都是从宫中满了年纪放出来的,不知是谁建了这地方,便是京城外的十四郡县中都尝尝会有女子被家中人远付其中学习女红,不少达官贵人之家也会聘请其中有名的嬷嬷来教习姑娘们闺中女红。
盖因女子多,这一整条巷子内也是胭脂水粉铺子的集中地,有歹人守在那作恶也是常理之中,就是这躲在胭脂铺里的陈公子,是为何?
听了这一问,杨晚娘想起自己初遇陈繁时也是一模一样的疑惑,只他既救回了簇衣,就相当于是她的恩人,对于恩人的私事也就不好过问了,谁知陈繁却是送她回府时,一路并未多言却在离开前主动出言告知了她。
原是他家中母亲喜欢淡扫蛾眉、弄粉调朱,正碰上他下职回来便为其在特意捎带些,甚至陈繁还开了句玩笑,“若是忘了,回去怕是要大水淹了龙王庙。”
杨晚娘心笑,只觉得这位陈公子不仅心地好,爱扶危济困,就是瞧着性子内向了些,不爱攀谈,亦或者是顾忌男女之别,这一路都隔着几丈远,总之是个顶好的人。
可谁知不过半月过去,如今恩人就成了相看之人,且还是咸阳侯府那般的大户人家,又有流言在身,如何看都叫人望而却步。
杨灵籁对于她这种退缩的心态摇了摇头,表示不认同,“晚娘,并非是我瞧不起你,虽说燕朝对于女子的束缚并不如往朝一般裹得喘不过气来,却也爱出些流言蜚语,民间女子盖因家中简单,故而行事嫁人上也便宜许多。”
“可我们不同,你性子绵软,不爱与人争辩,我之前说与你的那些有一部分可用,一部分不可用,你学不得泼辣,怕也顶不住那些旁人的指点,这婚事与你而言更要千挑细选。”
“陈家,或许是个值得尝试的好去处,端看那位陈公子是否是个妥帖人了。”
话中点到为止,也算是肺腑之言,从前对于这些妹妹们,杨灵籁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如今细看,这五妹是个会转脑袋的,知耻下问。
杨晚娘自是全都点头,可之后也是支支吾吾,犹犹豫豫,竟还是有些难言之隐。
“是旁人又与你说了什么?”
杨晚娘憋了憋,没忍住,潸然泪下。
“是四姐,她有一日突然告知于我,说那陈家中有一桩密辛,京中有钱有势的人家都知晓,否则为何陈公子如此身份却迟迟未曾娶妻。”
行吧,没说两句,又哭起来了,这性子倒不像是随了余氏,反倒像是潘姨娘。
见她哭的有些气喘吁吁,杨灵籁走到人身侧在后背心拍打,助她顺气,话语中难得带了些循循善诱的知心大姐姐味道。
“晚娘,莫要杞人忧天,这还未到那种地步呢。”
“若是不想嫁,杨府难不成还真叫你给绑了去,便是想绑,也有我在这看着,你既求到我这来了,定是要信我。”
隔着模糊的泪痕,杨晚娘那一刹什么都忘了,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头枕在软软的肚子上,像是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打了几个哭嗝,才勉强将后边说下去。
“四、四姐告诉我,陈公子的、的母亲别夫人是个名动京城的悍妇,当时咸阳侯本是有一位原配的,那位原配夫人姓苟,苟夫人是陈公子母亲的亲姨母。”
“那位原配夫人是、是被别夫人生生气死的,本是想邀请外甥女在家中一叙,谁知引狼入室,反倒做了嫁衣,甚至别夫人的母亲也因为这桩丑事过身了。”
“那陈府……该就是龙潭虎穴,晚娘身份卑微,若是真入了陈府,怕是此后一生都望不到头,寻死觅活都是平白奢侈。”
可杨灵籁并未因为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而生出几分偏待之心,甚至对于那位陈氏公子愈发感兴趣,一针见血道,“可惜,你又觉得那陈公子是个好心人,故而左右摇摆不定,一方面惧怕未来会遇见的困境,一方面又对陈公子的恩情难以舍弃。”
杨晚娘抖了抖僵硬的身子,从怀中抬首,又伸着胳膊难堪地蹭了蹭杨灵籁落在腰间的手,她知道自己这般犹疑既是生性懦弱,也是异想天开的想像三姐姐一般彻底改变命运,所以更加厌恶自己。
可……,“姐姐,你别……厌我。”
后面两个字像是要被窗外的午阳一同送走,却还是落进了杨灵籁的耳朵。
她耸了耸肩,将人老老实实地按在竹凳上,定睛对上她那左思右顾就不敢瞧人的眸子,无奈道。
“真的想多了,晚娘。”
“人之初,性就恶,咱们都活的艰难,你为了那几两活的宽裕的银子去绣坊,是因为你懂得什么叫自己事自己做,靠旁人是永远等不来自己想要的结果的,你没错,所以根本不用指责自己。”
“况且一进了我这翠竹园就哭哭啼啼的,像是嫌弃我这院子 ,更像是我欺负了你,传到其他几个多嘴的人那,指不定就成咱们两个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了,你三姐姐虽是不爱面子,可也总不能在自家给郎君丢面子吧,你也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这个苦命人吧。”
一番插科打滚,总算是叫杨晚娘忘了那几一对积攒多日的愁绪,二人相坐品了几口余甘氏,静下心仔细出法子。
杨灵籁左思右想都有一种预感,那位陈氏公子定不简单。
瞧上谁不好,瞧上一个不打眼的杨晚娘,这其中有大大滴问题!
再说,这陈家怎么说也是侯府,都说夫人是悍妇了,为了荣华富贵都敢抢自家人手里的肥水,自己的亲儿子怎么会同意去娶一个庶女了呢。
这别夫人也要打上一个问号。
“晚娘,不如你再拖些时日?”
杨晚娘怔了怔,有些拿不住三姐姐是什么意思。
杨灵籁索性就说明白了点,“你四姐一向不是这般好心的人,她突然告知你这些定是有点不同寻常,待我今日回去打听几日,有了消息后你再做决定,也好过这般草草下决定,错过好情郎。”
情郎?
“不不不……”杨晚娘双手齐上,一同拒绝。
“打住!”杨灵籁揉了揉额头,顺着她的意思换了个词,“是未来夫婿,夫婿好吧,我知道你脸皮薄,咱们不纠结这些。”
“啊?”乖女娘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心中哭唧唧:三姐姐好生豪放!
盈月在潘氏那耽搁了会儿,紧赶慢赶在备膳前回了来,见屋里已经空了,问道,“姑娘,五小姐呢?”
杨灵籁还在翻着自己那本《牡丹亭》打发日子,闻言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一会儿功夫那读书的精气神就一泻千里了。
“走了,说的我口干舌燥,这五妹妹可真能哭,咱们这院的人是比不过。”
收拾茶盏的盈月有些好笑,姑娘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猛地对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感了兴趣,只是总强逼着自己去看,整个人都蔫蔫的。
“余姨娘性子温和良顺却不如平姨娘受宠,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又加上病弱,五姑娘自小也就有样学样,爱抹泪。”
“平姨娘?”
杨灵籁自穿书后困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对于名义老爹的后院不甚关心,便是潘氏那去的都少,对于几个姨娘是真的不太了解,这后院被徐氏治的严,平日里人都不爱出来,比之旁府不知少了多少热闹。
盈月没往心里放,随口答道,“小姐,您忘了,四小姐幼时爱惹事,总是爱将脏水泼到旁人身上,当初平姨娘借着夫人的手,经常告您的黑状,可是受了不少委屈。”
“父亲待她极好?”
“这……是比旁人要好一些,”说到这有些停顿,“甚至比姨娘还要好些。”
第31章 烦闷(小修)
比潘氏还要受宠?
原来这后院中还有平姨娘这个隐藏玩家, 倒还真是把她给忘了。
杨灵籁扔了手里的笑破书,嫌弃瞥了一眼,古代的话本子也忒无趣了些, 除了项脊轩书斋中那些艰涩难懂的文言文, 就是这些妖精幽魂和书生、相府小姐抛绣球结亲……
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几十本,反反复复的情节不用看都能猜到,竟是一点实用的东西都没有, 除了能教人恋爱脑还能干什么, 本想着能在里面学点这些女子们的一些心计,谁知全是挖野菜的。
“盈月, 日后不用去那书斋买话本了。”
“啊?”
“没事,就是舍不得银钱了。”
杨灵籁转了个话题, 重新回到了平氏身上,“大哥和三哥不知这些日子如何了?”
平氏育有三女二子,杨二娘已是嫁了, 杨四娘早见过,至于杨六娘年纪还这般小完全不用考虑, 杨父偏宠她也不是没道理, 毕竟这府里加上徐氏所出的二公子, 也不过三个独苗,可不得看好了,任何一个折了怕是都得叫杨争鸿心头滴血。
盈月刚从碧画那回来,正是听了府中不少事, 可憋得慌, 将手中茶盏收拢好, 站在桌前有些唏嘘。
“奴婢也是随意听的,似是大公子如今正在相看人家, 老爷好像有心帮大公子寻个好亲事,要将大公子想办法调任到内阁做侍读,只是夫人不赞同,拖了许久了。”
“至于三公子,如今还在国子监中,还未考中进士,府中也没什么消息。”
杨灵籁对这个结果完全接受,按徐氏的性子,定是不愿的,端看杨父到底能不能下决心了,为了一个庶子和夫人闹掰,代价也有些大啊,亦或者退而求其次,这般也是个台阶。
至于这个平氏,她能接连生二子,定是个聪明人,庶子嫡子,也不知谁是最后赢家了,就是可惜潘氏没个子嗣,若是有了,她也能顺便给自己铺条后路。
不过没有的话,也可以有。
吕献之在杨府书房和杨争鸿两人无言而坐了半晌,终究是杨争鸿瞪眼败下阵来,叫人回去先准备用膳。
瞧着对方背脊挺直迈出门槛的背影,杨争鸿卸了力气倚靠在圈椅上,眼神复杂。
他特意留人,其实也就是顾及回门礼,见见这个女婿,若是投机也能探出什么来,若是谈不拢,也就只当家中多了个线搭着。
谁知这吕氏公子不知如何教养的,面上功夫做的足足的,行李规范,敬辞得当,可就是冷脸的模样,像怼你,你场面夸一句,对方就当真一句,认真致谢谦虚一次。
每每都会卡壳,在官场上的滑泥鳅完完全全失了手。
含蓄的说一句不用如此拘谨,对方也能重新饶回文绉绉的世家教养上,总之是真的没法子了。
如今看来,三娘,能攀上这高枝,怕也不仅仅是因为聪明,也是这吕氏奇葩。
门外等了一刻的屠襄,见到吕献之也不板着脸了,十分殷勤地要上前带路,这好差事可是他特地从弦月那好说歹说、险些下跪磕头才抢来的。
也不知大娘子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迟迟不肯松口,甚至还想去告小状,简直夭寿,好在他偷偷摸摸迈了一波惨,眼见着他一个大男人要哭哭啼啼,弦月才肯。
自从被支使给了大娘子,他现在是万分想念从前不被念叨的日子。
大娘子她太凶了,跟在旁边,便是没犯错被撇一眼都要在心里反思自己这一日到底做了些什么,这种无时无刻身边都有猛兽酣睡在侧的感觉,冷飕飕的像是忘给自己穿裹裤,只要风一吹人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