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泽一如既往的称呼让姬明远有些挫败。姬明远叹了口气,俯身轻轻地在徐清泽眼皮上吻了一下:“徐清泽,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放开吧,舍不得;抓住吧,抓不着。只要他稍稍一松手,这人就跑了……
听到姬明远的叹息,徐清泽心里也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他放下了手里的书,转头看着姬明远。
这人其实一点都没变,模样没变,脾气也没变。是他觉得这人应该有另一张面孔,觉得这人应该是另一种脾气。
姬明远被徐清泽看得心里发慌。他感觉有些东西正在逐渐流逝,他怎么抓都抓不住。放浪不拘如他,第一次有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慌张。或者说这种恐惧早就埋在他心底,只是他不愿去面对,才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游戏,只要得到了就会满足……
他心中想要的,纵使他卑微相求也不可能得到。
姬明远深吸一口气。他说道:“那日是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们。”
徐清泽微微愕然。
姬明远说:“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伸手抱住徐清泽,“我想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到底该怎么做。我明明只是想着,只要得到了你就会腻了,可是我这一年来一点都不腻。即使你一直没对我笑过,我还是想像那样和你到处走走,想像那样想方设法和你说说话。那日我听弟弟说,你家中张罗着要给你定亲了,选的还是柳家姑娘……”
徐清泽错愕不已。他失声说:“怎么可能。”柳家千金还那么小,怎么可能这时候就议亲?而且家中要给他定亲,也不会不与他商量——
姬明远说:“我骗你做什么?不是……不是你后来娶的那个,是柳家长女,”他声音酸溜溜的,“据说那一个也嚷嚷着要嫁你,闹出了姐妹相争的风声呢。”
徐清泽面含薄怒:“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你也信?”不用想都知道,这种荒唐话肯定是那位小王爷说的!他咬牙说,“这样坏人名声,什么居心?!”纵然他不会再娶柳家千金,也不喜欢无辜的人被传得这么荒唐。
姐妹相争难道是好话?
姬明远一听便明白徐清泽是为柳家千金抱不平。他有些生气,却又知道这不是生气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地顺着徐清泽的话往下说:“就是,弟弟也太坏了,居然传这种捕风捉影的传言!”
☆、第211章 收服镇国将军(十一)
收服镇国将军(十一)
姬明远到底没有困着徐清泽太久。
因为没过多久,北蛮人打过来了。平日里可以到处游走的姬明远,被镇北军客客气气地请到军中。姬明远自然是捎带上徐清泽,两人共住一个营帐。
徐清泽都没到过军中,在帐中听着外面脚步声来来去去,心有些乱。
姬明远却泰然自若,甚至还有心情讨来一副茶具,悠然地给徐清泽泡起了茶。见徐清泽心神不宁,他主动起了话头:“那魏霆钧倒是会讨好人,吃的用的都那般用心,我们也算是沾了我那侄儿的光。”
姬明远说的自然是茶。这茶是炒出来的,滚烫的水一泡,茶色清冽,茶香四溢,很是雅致,比起以前加了姜末之类的茶要好喝得多。
徐清泽哪有心情喝茶。他说:“太子那边已是强弩之末,我怕他们狗急跳墙,出卖朝廷向北蛮人求援。”
“瞎操心。”姬明远淡淡一笑,“你才几岁,就想着这些事了。想想那会儿大周可曾出事?”
“是没出事,”徐清泽神色认真,“可没少吃亏。”
姬明远会意:“哦,如今那两个不肯吃亏的人在京城呢,你担心什么。”
徐清泽一怔。
姬明远笑了笑,斜倚在榻上,悠悠地问:“你能想到太子那边可能勾结北蛮,怎么就没想到我也会?我可是特意带你过来这边呆了这么久。”
徐清泽愣了愣。被姬明远这么一提,他才想到姬明远这般行事古怪得很,说不定真有什么诡计。
姬明远本是说笑,见徐清泽真的在那思索起来,心底倏然蹿起一阵怒意。他只是那么一说,徐清泽倒好,还真认真起来了。
在徐清泽心里,他就是那废物太子一样的人?
姬明远面色一沉,不再说话。
徐清泽回过神来,才发现营帐内过于安静。他转头看去,只见姬明远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清泽顿了顿,认真地说:“你不会。”
姬明远抬眼看了他一眼,懒洋洋的,好像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他“哦”地一声,说:“我什么事做不出来?你那么了解我,还不知道我会做什么吗?”这么多年来,他揽下的恶名可不少。虽然他不会主动去做,可要是有人要做他也不会拦着,甚至还会兴致盎然地看好戏。
徐清泽却还是那句话:“你不会。”
姬明远一把将矮几上的茶具扫到地上,整个人越过矮几,将徐清泽压在榻上。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徐清泽反应不过来,被姬明远牢牢地抵在身下。他涨红了脸:“姬明远,你做什么,这里是军营!”
听徐清泽慌乱之下直呼自己的名字,姬明远心里百味杂陈。他咬牙说:“你总是这么狡猾,总装作给我一点希望,心里想什么却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刚才明明就在怀疑我,还说什么‘你不会’,你能不这么虚伪吗?”
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这样的徐清泽都让他咬牙切齿。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每个人都怀疑他,每个人都觉得他会抢他们的东西,每个人都觉得他会翻云覆雨,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总有人会栽到他头上——
他也想啊,他也想看到世道清明,他也想和心爱之人白首偕老,他也想拥有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拥有的一切——
可是就连眼前这人,也是那样看他的——和世上所有人都是那样看他!偏偏这人还骗他,还用那样的目光、用那样的话语来骗他,骗得他以为世上总有一人是不同的。
有时他想掐死这人,有时他又想哄这人开心。
姬明远定定地看着徐清泽。
徐清泽心中一震。即使是“梦里”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徐清泽也没见过姬明远这样的目光。
姬明远永远是骄傲的,做的所有事都不曾向任何人解释过。就连他,也是在姬明远死后才陆陆续续知道一点,只是人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再去仔细追查,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是那么一点而已。
“梦里”姬明远死前对他说:“我在改了。”
他知道姬明远是不甘心的,姬明远到死都还是睚眦必报的脾气,非要他记着他、非要他怀着痛苦过一辈子不可。
梦里的姬明远,就是那样骄傲又狡猾,到死都不想让别人好过。
可这种愤怒和痛苦的目光,姬明远是没有的。
徐清泽茫然又恍惚。
他总想着了断“梦里”的孽缘。
可是他们和“梦里”其实是不一样的。
他们没有经历那么多风雨,甚至可能再也不会经历。
“梦里”的痛苦煎熬,也许再也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为什么姬明远看起来却失了从容、失了冷静,宛如困在牢笼里的困兽?
徐清泽说:“我刚才是在怀疑你。”
徐清泽的话犹如一根利刺,直直地扎进姬明远心里。
姬明远微微松开徐清泽,目光落在徐清泽稚气犹存的脸庞上。这个人还不如梦中成熟多谋,还是个半大少年,一见面,他就觉得这人这般青涩、这般稚嫩,哪里是自己的对手?这样的小鬼,理应只有被他欺负的份才是。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将人带到了床上,甚至还将人软禁起来,他将这小鬼里里外外地欺负个遍,一点都没留情。
可他真的把人困住了吗?
这小鬼会成长,会继续去追寻他心中的清明世道,会继续站在别人的身边辅佐别人成就一世功业。
而他只是他们前行路上的障碍而已。
这人怀疑他、忌惮他,怕他和那废物太子一样狗急跳墙,不惜以身为饵困住他。指不定在他以为自己把人拴在身边时,反而是遂了这人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