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们这些姑娘大清早地喊什么呢?又吵架了?”一个中年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忍不住一边走一边念叨着。
这话说得孙淑萍脸皮一红,不由有些微微的尴尬和羞赧,自觉地将声音放小了起来,“婶子,我们没吵架,是王敏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有东西,一下子被吓到了。”
李翠兰一听,不由满心疑惑,“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可这事偏偏孙淑萍也说不清楚,只好拉着她进屋道:“你来看。”
屋里,王敏一脸嫌恶惊乱的紧紧缩在一侧炕边上,衣衫不整,被褥都乱糟糟地成了一团。而另一头的唐棠,已经穿戴好了衣服,叠好了自己的那床破被子,正准备穿鞋下炕。
一见李翠兰进来,唐棠扬起笑容迎了上来。“李婶子,您起得可真早,吃早饭了吗?”
她明朗温暖的笑容,让人看了忍不住心情大好。
立时,李翠兰停下了脚步,也笑着和她打招呼道:“灶上正做着呢,听见你们这屋里闹出了动静,我过来看看。”
李翠兰家就和她们这座小院挨着,隔了一条小过道,十分之近。自然,她就受了老队长的委托,平日里有事没事地照顾这些下乡劳动的城市姑娘。不管怎么样,最起码不能让她们在村里出了事。
因此,大清早一听这个院里尖声嚎了几嗓子,李翠兰急急忙忙地扔下了锅铲,飞快地跑了过来,瞧个究竟。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翠兰的疑惑刚问出口,王敏就急急地将一旁散落的床单扯了一角,递给她看。“就是这个!一早睁眼,我就看到这么些东西出现在我的眼前。”
李翠兰上前几步,认真地打量了一眼,忍不住张口笑了起来,“哎唷,这些是老鼠屎,不碍事!”
她伸手抖了抖床单,将那几粒黑色的东西抖落到地上,重新塞到了王敏的手里。“瞧,弄掉了就好了。农村里这些东西可常见了,你们都是头一回瞧见吧?怨不得这么大惊小怪!”
“……”
屋里,沉默地静了几秒。
王敏忍不住率先又嚎了起来,“啊啊啊——!老鼠屎?炕上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她一把厌恶地将手里的床单给扔了出去,深蓝色的细棉床单立时就飘落在了地上,染上了一层的土。
然而,王敏惊恐地爬下了炕,拿起墙角的锄头将炕上所有的被褥都挑了起来,“在哪?老鼠在哪!”
她心惊胆战、怒气冲天地将炕翻了一个乱,就连唐棠刚刚叠好的被子也被杂七杂八地弄乱了,锄头上的泥土渣纷纷扬扬地抖落在了上面。
唐棠沉静地立在门边看她发疯,没有和她计较。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田鼠小弟阿飞,竟然到此一游,还留下了一点印迹。
李翠兰看不下去这个混乱的场面,情不自禁地出手拦住了她,“哎,别担心,老鼠都精着呢,肯定早跑走了。”
她夺下了王敏手里的锄头,放到了一旁,细心嘱咐道:“你们以后啊,别在屋里放吃的,老鼠闻不着香味自然不会再来了。”
她的话说得王敏一愣,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丢失的那盒子罐头,当初可不就藏在了被褥里。这样一想,她不由恨得牙痒痒,罐头没吃上倒罢了,竟然还招来了“梁上君子”!
眼见这件事弄清楚了,李翠兰又惦念起自家灶上熬的一锅野菜粥,急忙说道:“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的身影一边向外走去,一边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碰到唐棠正跟在后面送她出门,不由露出了笑容同她道:“对了,今天是十五,山上的猎户有下来卖猎物的,就在村东头,你们可以去看看。”
唐棠听了心里一惊,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猎户?”
“对。”李翠兰解释道,“村里有几户住在深山,平日里打猎为生,只有每个农历月的十五这天才下山来出售猎物,谁家要想打个牙祭的话,可他们换粮也行,给钱也行。”
唐棠对于这种生活方式,有些疑惑,“大队不管吗?他们不用下地劳动挣工分?”
李翠兰笑道:“他们是少数民族,世世代代以狩猎为生,改不了。”
听到李翠兰的这通话之后,这一整天唐棠都小心翼翼地绕着村东头走,就算是去地里上工,也沿着小路走过去,生怕碰上昨晚的那人,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偏偏这一日,她既没有看到小奶猫的身影,也没有见到老狗,自然没法打听昨夜之后的事,不知道它们那边的情形怎么样。
“嘿,你在这!”
唐棠顶着大日头汗如雨下,挥锄翻地,突然看到一只麻雀扇着翅膀远远地飞来。
“唧唧,我找了你好久啊!”麻雀落在田埂边上,正好处在树林的余荫里,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抬鸟喙梳了梳自己的羽毛。
“你找我做什么?”唐棠拄着锄头,擦了把汗,笑着问道。
一大早,王敏就以浑身难受为由,跟老队长请了假,非得去河边好好洗个澡,顺便拉走了孙淑萍。所以,地里只剩了唐棠一个人在忙活,自然也就有机会凑趣同麻雀闲聊两句。
“找你帮个忙。”麻雀叽叽喳喳地说道,“我的不少兄弟姐妹们都被猎户抓走了,正在村东头往外卖呢,你一定得帮忙把它们救出来!”
唐棠一听,不禁脑仁发疼,直接拒绝道:“不去。”
“咦,为什么?”麻雀急了,跳着脚向前蹦了两步,跑到她的面前,“我不白让你干活,我拿东西跟你换——”
第6章 拆穿
“对不起,我帮不了忙。”没等麻雀说出来报酬是什么,唐棠就断然拒绝了。
麻雀灰啾啾地瞪大了圆滚滚的小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万万没想到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它们还活着?”唐棠问道。按她所想,猎人每月才下山一次,怎么可能逮着一兜子活蹦乱跳的麻雀来卖,多半是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果不其然,只见麻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全身都弥漫着忧郁的气息,回道:“它们的灵魂已回归蓝天,但是我一定要夺回它们的肉体!”
唐棠:“……”
“我支持你,加油!”她拄着锄头,额上的汗水津津,眼里却是笑意冉冉,让麻雀见了,顿时悲愤地“啾”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唐棠在它的身后喊道:“帮忙给毛毛和老沙带个话,我找它们有事。”
“听不见听不见——”麻雀闷着头往前飞去,故意想要气她一回。
唐棠却也不恼,笑着休息了一会儿,喝了点水,继续挥起锄头翻地。这块田地虽然已经被王敏和孙淑萍粗粗地翻了一遍,但是东掘一下西挖一下,整块土地都翻得千疮百孔,根本就没有翻到底。
她虽然没有老农犁田的经验,但是前世在城里的时候,也在自家楼下的空地里种过一小块菜地,知道这样敷衍了事的翻田根本无济于事。所以,又重新下力气翻了一遍。这样费事是费事,但想到收获时不至于颗粒无收,唐棠就沉稳了下来。
等她中午抗着锄头,向食堂走去的时候,田埂边的树荫里已经坐满了不少休憩的村民。他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家里人早早地提着篮子送来了饭菜,尽管只是黑面饼子和炒咸菜,但大口就着清水,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唐棠一边笑着和几个眼熟的人打着招呼,一边向食堂走去。
不同于这些分口粮挣工分的当地村民,像唐棠这样从城里下乡的青年,她们的口粮由上级直接拨到了林场。鉴于这些姑娘们以前没在农村住过,连生火做饭都不会,便将口粮统一交给了林场食堂代管,每日为她们提供一日三餐。虽然见不着油水和细粮,但最起码能定时定点地吃上一口热乎饭。
她走进食堂时,里面只扎堆坐了几个男青年。他们大多年岁不大,都是为了一口吃食从家乡跑出来,爬上了林场招工的车,在林场另一头的伐林队里干着苦力活。
唐棠打了饭菜坐下,刚掰开硬实的地瓜面饼子咬了一口,就见到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跨步走了进来。
她一愣,嘴里顿时就噎了一下,下意识地就低下了脑袋,将身子微微侧转了一个方向,面冲着墙根坐着,把自己的脸挡了起来。
“建国叔,我来了,不知道能讨口热汤吗?”一个沉稳磁性的声音从唐棠身后经过,让她忍不住悄悄地屏住了呼吸。
“嘿呦,客气什么,早就等着你了。”食堂的大厨笑骂了一句,从大锅里端出一小盆热腾腾的汤,放到了他的面前。盆里赫然是冒着热气的野菜汤,汤的表面洒满了葱花,清香扑鼻,一种特有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蔓延了开来,勾得人食欲大振。
有那鼻子灵敏的,立刻就闻出了香味的源头。
“哈,是猪油!”
“还放了一小瓶盖酱油!”
众人顿时就羡慕地投去了眼神,有的甚至酸溜溜地说道:“建国叔,您这就不厚道了,明目张胆地给自家人开小灶啊。”
“嘿,你们这些兔崽子,哪顿是少你们吃了还是少你们喝了?”牛建国虎目一瞪,冲着唧唧歪歪的几人撒气道,“长林从来都没有空着手来白吃白喝过,他哪回不是拎着野鸡野兔过来的?要是你们也有这本事,保证你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牛建国的这一通话,说得那几人脸上讪讪有些挂不住,当下就灰溜溜地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