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钱不离下令严守秘密,可是时疫爆发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最后钱不离索性不再隐瞒了,把所有的问题都敞开了谈。刺史苏百业发布的公告也由隐涩转为直接,百姓们原来不知道为什么要封城封街,此刻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人心恐慌是免不了的,可也接受了官府的做法,毕竟他们自己也害怕和染上时疫的人接触。
苏百业这个人为官是否清廉暂时不提,其人的办事效率倒颇为可嘉,一天到晚东奔西走,至多能睡上两个时辰,整个人瘦了一圈,嗓子喊哑了,脚底长满了血泡,晚上睡觉时都痛得哼哼唧唧的,可付出代价必然会有收获,北州府各地所有的医生,包括还没出师的学徒,都被他召集到了北州府,共一千七百余人,正在接受蒋维乔的‘短期培训’。
苏百业召集的织娘也生产出了大批的口罩,这种口罩的针线活虽然很不错,但却有让人难以忍受的特点,戴上口罩的人总感到喘不上来气。现代化的口罩都是用纱布做的,既能净化空气,又保证了呼吸的通畅,用棉布叠压出来的口罩隔离性能太优良了……普通人戴上一会之后,就要把口罩摘下来休息片刻,要不然可能会被活活憋死,无奈的钱不离只得告诉织娘们削减口罩的厚度,否则这样下去口罩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阳州顺州陈州的救援物资也开始送过来了,如果苏百业以自己的名义告急,其他几州的物资也许不会送得这么快,但钱不离在北州,姬胜情也在北州,这两个人要是出了点事,谁也担当不起,几州的刺史也算是不遗余力的支援北州抗灾了。
校场上,钱不离阴沉着脸看向下面的常备军们,各州府的常备军性质虽然差不多,但本质上却有巨大的区别。遍数姬周国,当属雍州云州福州的常备军战斗力最强,雍州是毫无争议的第一,不要说雍州的常备军,就连雍州乡勇也是名扬天下的,雍州常年抵抗倭寇的骚扰侵袭,如果地方武装的战斗力不强,不知道要被倭人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云州的常备军经常协助龙虎军团与罗斯人激战,战斗力也练出来了,稍事训练,就能把他们训练成一支合格的正规军。在钱不离南下福州之前,福州土族小规模暴乱一直没有停息过,福州的常备军负有镇压暴乱的职责,战斗力也算可以。
北州的常备军却让钱不离大失所望,士卒们训练不精士气低沉,领兵的人也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德行,毫无锐气,行军时象一群乌合之众,休息时象一群没头苍蝇,纵使在他钱不离训话时,常备军的表现也很不堪,有打哈欠的,有低声谈笑的,更有拄着武器在那里打盹的。这些钱不离还可以忍受,常备军毕竟只是常备军,没法对他们提高要求,可让钱不离愤怒的是,当他把常备军的任务传达下去之后,常备军们知道自己将要在疫区停留一段日子,转过身就有不少人连夜当了逃兵。
钱不离被搞了个措手不及,他带精兵带惯了,他的部队里极少出现逃兵,再说现在面临的又不是相差悬殊的死战,何况他钱不离又再三讲述了防护自己的办法和注意事项,北州常备军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失望!
得知士兵逃走的消息,钱不离几乎把自己的亲卫队都派出去了,并下达了抵挡者格杀勿论的命令。不过钱不离的亲卫队虽然都是骑兵,但人生地不熟的,效率有限,北州常备军一共有七百余人逃走,亲卫队只追回来四十余人,斩杀了一百余人,其余的逃兵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等事是绝不能善了的!钱不离把常备军召集起来,让士兵们在校场上站了两个时辰,自己却一言不发,点将台前,还有四十余个逃兵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听候发落。
顾坚曾劝钱不离不要用过激的办法,他在担心引起兵变,不过钱不离的主意是很难改变的。如果只因为怕就改变自己的主意,那还能做出什么大事来?世界上可怕的事情太多了,怕这怕那畏首畏尾,终其一生也只能落得个碌碌无为的结局!
钱不离心中也有底,虽然北州常备军的人数在五千左右,他的亲卫队却只有七百余战士,但如果真的闹出所谓的兵变,北州常备军绝不是他亲卫队的对手。
“董宣!”沉默了许久的钱不离终于说话了。
“末将在!”北州常备军的统领董宣急忙排众而出,跪在了点将台前。
“你知罪么?”钱不离的话音非常冷漠,他已经决定拿董宣开刀了。
“末将……末将有失察之罪。”董宣心头一阵黯然,北州府常备军出现大规模的逃兵,他这个统领是难逃其咎的。
“你知罪就好!”钱不离冷冷的说道:“来人,把董宣给我拿下,行三十军棍,除去一应军职,剥夺爵位,永不得录用!”
“大将军!”董宣猛然抬头哀呼道:“卑职冤枉啊!末将本部并无一个逃兵,那些逃兵大都是三角湾方元等县的士兵,原不归末将所属,望大将军手下留情,末将冤枉啊!!”董宣万没想到钱不离的处罚如此之重,他本以为会夺去自己的统领之职以观后效,现在钱不离是一竿子把他打到了底,还永远夺去了他翻身的机会,这让董宣万分不甘心。
“我可以留情,但军法不能容情!”钱不离喝道:“行刑!”
阎庆国带着几个亲卫走过去,三下五除二把董宣放翻在地,军棍击打肌肉的噼啪声在校场上响了起来。
董宣虽然担任军职,但一直都做着太平官,很少受过苦,吃第一棍时就不禁放声惨叫起来,挨到第十棍,状若疯狂,发出的是歇斯底里般的惨叫声,等过了十几棍,声音却愈见微弱,随后人就昏迷过去了。
阎庆国视若未见,整整打满了三十军棍,才让亲卫把董宣拖到一边,让军医给董宣医治。
“倪宽!”
“末将在!”副统领倪宽胆战心惊的走出了队列。
“即日起,你便是北州府的统领!”钱不离的声音放缓了些:“接令!”
倪宽连忙双膝跪倒在地上,程达走下点将台,把令箭递交给倪宽,倪宽小心翼翼接过令箭,心中的感觉异常复杂,这明显是个烫手葫芦,接过令箭他未必管得好北州府这五千常备军,不接又没那个胆子。
“倪宽,以军法论,临阵脱逃者该当何罪?”钱不离沉声问道。
“当斩!”倪宽明白了什么,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大声说!!”
倪宽犹豫了一下,旋即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临阵脱逃者当斩!”
“你们都听到了吧?”钱不离的视线落在了跪在台前的逃兵们身上:“行刑!”
阎庆国一招手,带领一队亲卫直向着那些跪倒在点将台的逃兵走去,每一个逃兵后面都站着两个亲卫,一个人揪住头发,另一个人则缓缓拔出战刀。
那些逃兵们顿时发出了哭喊声,他们本以为自己聪明,没有象同伴那样反抗追捕,而是老老实实的跟着钱不离的亲卫队赶回了北州府,谁知到最终还是难逃一死,没有人愿意接受这种结果。
“斩!!”点将台上的钱不离喝道。
四十余把战刀整齐的划出了一片刀浪,旋即刀光又化成了血光,钱不离的亲卫队经历过无数大阵仗,对他们来说,临时充当一次刽子手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亲卫们满不在乎的擦了擦战刀上的血迹,随后收刀入鞘,转身看向校场的常备军士兵们。
整个校场变得鸦鹊无声了,以往他们只是听说过钱不离的威名,但那些或辉煌或血腥的战迹距离他们太过遥远了,今天亲眼见到钱不离转瞬之间就接连处死了几十个人,这才知道害怕,每一个人都睁着惊恐的眼睛看向前方。前天还活蹦乱跳的同泽今天就那么倒在血泊中,死也不得全尸,这种场面实在是太恐怖了。
“倪宽!”
“末将在!”倪宽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他也是一个太平官,虽然刚才预感到了钱不离杀鸡儆猴的心思,但这种场面同样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领兵者当知道慎乃出令令出惟行的道理!董宣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希望你能管好你的下属。”
“末将明白。”倪宽恭敬的应道。
钱不离扫视着下面的常备军,不由暗自叹了口气,他本意是想先整顿整顿常备军,然后让蒋维乔‘培训’出来的人检验一下,看看常备军中有没有人染上时疫,这样既可以锻炼那些医生,又可以消除内患,谁知道这些胆小的士兵闹出这等事,其实他也不想用这种血腥手段,可是又不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