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罗少恒注意到他的反常,“那个江老爷子是你认识的人吗?”
沈幕城收敛自己的心神,对他轻点了下头,又问徐德州:“其他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
徐德州说:“没有了,在那之后我就申请离职,离开了医院。”
“我知道了。”沈幕城点点头,问罗少恒:“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没有了。”罗少恒摇头,从钱包抽了张名片递给徐德州:“这是我的名片,你女儿的病会有人联系你。”
徐德州接过名片,目光在上面的名字逗留了一会,声音微哑地对罗少恒说:“谢谢……”
“不用,只是互相交换吧。”罗少恒冲他笑笑,和沈幕城转身离开了坡地。
他们走后,徐德州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久久出神,直到口袋里传来的手机铃声让他回过神来。
他掏出手机,在看到上面显示的“林老师”后心里一惊,以为女儿又在学校出了什么事,连忙接通着急地问:“林老师您好,是不是乔乔……”
“爸爸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娇脆的女声。
“乔乔?”徐德州愣了一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怎么突然打电话回来?”
“跟您说个好消息!”徐乔乔在那边兴奋地说,“班主任说有好心人愿意资助我上学,并且直到我大学毕业为止!”
“什么?”徐德州愣住了。
“有人愿意资助我上学,您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啦!”徐乔乔说道,“我还要上课,就不跟您多说了,您注意身体!”
徐乔乔那边挂了电话,徐德州保持手机贴着耳朵的姿势站了许久,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罗少恒他们找来,到女儿的病治疗有望再到有人愿意资助女儿上学,这一切好像是安排好了的一样,让他始料未及。
这几年来,为了女儿的病他东奔西跑,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债累累,连下一次女儿再犯病住院的保障都没有,如今却突然什么都解决了。
寒冷的风刮在脸上,老泪纵横的脸上布满愧疚,他紧紧抓着罗少恒的名片,将脸深深埋在满是粗茧的手心里,深怀歉意地说了声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瞬间被风吹散,他佝偻的背影在满坡的黄土上显得异常萧索。
*
另一边罗少恒和沈幕城出了村子,在村口等着的小面包车司机一看到他们便将车开了过来,两人拉开车门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沈幕城一路沉默着,眼底有着浓重到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罗少恒没有急着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回到宾馆,沈幕城一进房间便坐在椅子上,伸手按了按自己发胀的眉心,只觉得自己全身被一种深深无力感包围着,有种冲动想马上回去问问外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但还不行,事情还没完全查清楚,没有证据能完全证实当年的事就是外公安排的。
一旁的罗少恒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到他的手中:“喝点热水。”
沈幕城将水放到一边,伸手将他拉到怀里抱着,拿脸蹭了蹭他的头发:“让我抱抱。”
罗少恒听出他话里浓浓的疲惫,乖乖地让他抱着,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过了半晌,罗少恒感觉他情绪好了些才问:“从刚才见过徐德州后你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要跟我说说吗?”
沈幕城摸着他的头发,轻叹了口气说:“他说的那个江老爷子,很有可能是我外公。”
“什么?!”罗少恒一惊,从他怀里抬起头,“你确定吗?你外公?”
“七八分可能。”沈幕城说,“你记不记我跟你说过,当年我醒来之后被告知昏迷了九年。”
“记得,怎么了?”罗少恒问。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张医生的诊所。”沈幕城顿了一下,给他解释了一句,“张医生是我外公的人。”
罗少恒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你外公安排的?”
“还不能下定论,但可能性很大。”沈幕城说道,毕竟按张医生的说法当年是外公将他从A市带回去的,而徐德州也说曾听到院长称呼对方为江老爷子。
姓江,把他从A市转移回到B城,并交给张医生治疗。
除了外公他想不出还有其他人,只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要制造自己假死的事件?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隐瞒他曾在A市待了两年的事情?又为什么在这一切安排下,自己刚好忘记那两年和罗少恒发生的事情?
疲惫地闭了闭眼,沈幕城的手搭在罗少恒的腰上,靠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发现这一切事情有可能是自己亲人做的,罗少恒知道沈幕城心里肯定不好受,看着他紧锁着的眉头,心疼地伸手指揉了揉他的眉心,低声说:“别想那么多了,不是还没确定吗?也许弄错了也不一定呢?”
他这话说得没有一点说服力,两人都明白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身份了,他这么说不过是想让沈幕城好受一点罢了。
沈幕城没有说话,只是收紧搂着罗少恒的手,想从他身上获取一点点体温,将自己那颗因为知道真相而骤然冰凉的心稍稍温暖一点。
之前他们打算在把事情弄清楚之后在这边待两天再回去,因为德江镇虽然比较偏远但自然风景却是不错的,正好可以到处散散心,可如今两人都没了那份心思,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便搭上了回去的火车。
依旧是那趟见站便停、见车就让的旧火车,白天这一趟的速度慢得比夜班那趟有过之而无不及,刚好路上又遇到下雨涨洪,车子停了近两个小时才重新慢悠悠地上路。
沈幕城原本心情就不太爽,这会已经被这车磨得没脾气了,干脆觉也不睡了,起身背靠着墙坐着,好在他们这次是下铺,离中铺的位置还有点距离,否则连坐着都难受。
罗少恒见他坐起来,便翻身侧躺,用手撑起头看着他说:“累不累?”
沈幕城摇头:“还好,还有多久?”
罗少恒看了下时间:“加上火车晚点的时间,还有4个多小时,到站时间大概是晚上十点。”
听到还有四个多小时,沈幕城动了动自己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酸累的肩,长腿想换个地方放,又无处可放,只能继续保持平放着,内心对自己这一趟火车之旅的印象非常不好。
罗少恒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笑了:“辛苦了,回去了我帮你按按。”
沈幕城揉着肩膀的手顿了下,目光停在罗少恒眉眼弯弯的脸上,心里一动,有种想要抱着他亲一亲的冲动。但此时在火车上,他们上边床铺都还有人,只身压下心头的蠢蠢欲动,转移了话题:“你饿吗?”
“有点,餐车应该很快就过来了。”罗少恒从床上坐起来,趴在两铺中间的桌子上说,“不过火车上的快餐挺难吃的。”
他话刚说完,乘务员便推着餐车过来了,两个人一人要了一份快餐。
如罗少恒说的,车上的快餐确实不太好吃,一份五花肉套餐的五花肉看起来只有肥肉没有瘦肉,满满的都是油。
沈幕城从碗里的肉挑了些瘦的给罗少恒,自己随便吃了些配菜。
“真怀念你以前做的菜,比外面卖的好吃。”罗少恒慢慢地嚼着青菜,对这种水煮的青菜一点爱都没有,全为了填饱肚子。
“回去做给你吃。”沈幕城伸手将他嘴角沾到的一粒饭粒抹掉。
“别。”罗少恒看着他笑,“你没想起来之前还是先别做了,我怕你做的菜就跟你的脸一样冷漠无情。”
他这话一说完,沈幕城吃饭的手停了下来。
——沈幕城,要不你还是别做菜了,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外面的不卫生。
——……可是你做的菜就跟你的脸一样冷漠无情。
熟悉又陌生的对话蓦然在脑中响起,沈幕城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
从罗少恒第一次吃到自己做的菜时苦哈哈的脸,到后面以为这些话伤害到自己想补救的小心翼翼,最后定格在自己学会做菜,他吃完后眼睛一亮跟着自己喊大厨的狗腿模样。
这些记忆虽然仍有些模糊,却能想起了大概。
一想到当时罗少恒缠着自己点菜的样子,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连身上的疲惫都感觉没那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