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长桥,最终变成了废墟,眼前残败的景象,令她胸口一阵一阵地钝痛。此后,也许是太过悲痛,亦或许是体力消耗殆尽,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庞磊抱着她一直跑到离桥很远的地方才停下来,发现她已经晕过去,他整个人吓得面无血色,大声地叫她,这一刻,一贯冷酷沉静的人,变得非常恐慌。
姜民珲及时赶到,救护车也很快到达现场。庞磊把现场后续的事情交给了姜民珲处理,自己跟随救护车,把桑槿送进了医院。
到了医院,庞磊看着她被推进急救病房,急救室的门关闭的那一刻,他的心像被什么绑住,几乎已经停止了跳动。
这一天,已经有三个人送进了医院,都是和他息息相关的人。
庞磊想到这一点,同样精疲力尽。但他连坐都不敢坐下来,一直守在急救室门口。始终紧盯着门上的那盏红色的灯,眼睛一眨都不敢眨一下。
此后的三个小时,应该是他生命中最难熬、最漫长的三个小时。
在他等候的这三个小时之内,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姜民珲很快来电,警方清理完大桥废墟,在其中一根大圆柱内,找到了一具尸体,法医已经初步判定,尸体为男性,年龄在五十岁左右。
庞磊听完姜民珲关于现场的描述,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他们的‘尸体’,处理好了没有?”
电话里,立刻传来姜民珲满含欣喜的声音,“放心,都处理好了,我们用两具无人认领的死刑犯的尸体,掉包了,他们两个人已经被送走。现场这么乱,不会有人发现什么。不过,其中一个估计活不成了,身上中枪太多,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庞磊没有说话,这是他承诺满城威的事情,不管最后他们是死是活,都要还他们自由。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在当时那种情形,为了把她从已经变成杀人狂魔的申屠旋手中救出来,他只能这么做。
电话里再次响起姜民珲的声音,“对了,小庞,高空扫射的录像我已经全程拍录下来,直升机是我安排的,他们没有人怀疑我在上面安装了摄像头。那名秘密执行任务的狙击手,也已经在郊区外被我们截了下来,我们已经把他带回警局审问。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只是……”
姜民珲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为什么桥下面多了的两根圆柱里面,只找到一具尸体?按照你的推测,满银军和杨惋惜应该都被埋藏在里面。如果现在找到的这个人就是满银军,那杨惋惜去了哪里?”
庞磊还没来得及解释,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医生跟在他们后面。他挂了电话,迅速起身,健步如飞,奔到了医生面前,“医生,我老婆怎么样了?”
医生立刻向他伸出手来,笑着回答,“恭喜你,你要做爸爸了。你妻子已经怀孕四十天,妈妈和宝宝都很健康。不过,不能再这么劳累,虽然她身体素质好,但前三个月还是要注意点,也要注意营养。其他没什么问题。”
“……好。”庞磊黑眸定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躺在移动病床`上,正在沉睡的女人。
白皙肃静的小脸,仍然见不到一丝血色,看起来很宁静温和,也很美。双眼紧闭,长睫毛一动不动。他很想叫醒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她似乎已经几百年没睡觉了,睡得格外香,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庞磊跟随护士,把她推入独立病房,安顿下来。护士离开以后,他直接脱掉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只穿着衬衫,爬上`床,在她身边躺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从她身后抱住她,不敢乱动,也不敢碰她,仿佛躺在他身边的不是他的女人,而是一个水晶球,不对,两个水晶球,小的嵌在了大的里面,非常珍贵,所以不能碰,万一碰碎了,麻烦就大了。
他只是用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小腹上,希望能感觉到新生命的迹象,但很安静,他什么也感觉不到。窗外,天色已晚,到后来,他自己也睡着了。
桑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床头柜上,一堆的瓶瓶罐罐,她仔细看了下,好像是什么孕妇营养品之类的。
什么意思?谁是孕妇?
她还在纳闷,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庞磊走到门口,一手拿着电话,“先就这样,后续的事情你处理就行。没什么事不要给我打电话。我手机没信号。”
他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大步走进来,随手把手机的电板拆了,放在了茶几上,转身在走向床边。发现她已经醒来,立刻在床沿坐下来,关切地问她,“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睡了?饿不饿?想吃什么?要吃酸的吗?”
桑槿微微皱眉,她还在疑惑,平常视工作如命的男人,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为什么现在会没信号,原来是他人为制造的。她忍不住问他,“你干嘛把手机拆了?警局那边有事找不到你怎么办?现在情况怎样了?”
她脑海里断断续续地又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申屠旋……季翔他们,是不是都死了?”她声音里有一丝惆怅。
他靠向她,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不该死的人,不会死。”
“你说什么?”桑槿看向他,他清隽黑眸里,流光熠熠,眼神温柔而炙热,脸微红。
庞磊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长指按在她唇上,片刻之后,俯身吻住了她。
桑槿还在想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忽然想起,她昨天好像看到姜明辉在最后的时候出现在了现场,应该是指挥人清理现场,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他们是不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和姜民珲事先安排好的?
她有一堆的问题想问他,可眼下,她根本开不了口。
庞磊一开始只是想浅尝辄止地吻她一下,结果,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太恐惧,害怕会失去她,还是因为,她因为有人坠桥这么伤心,他心里有种酸痛的感觉。又想到她竟然要给他生宝宝了,他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
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吻得更深入彻底。越吻下去,他就越不想放开。
他甚至想要更多,翻身想要压住她的那一刻。脑海里猛然想起她怀孕的事情,倏地从她身上滚落下来,差点滚到床底下去。
桑槿很意外,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循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她的小腹,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肚子,嘴角浮现浓浓的笑意。她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在看什么?”
“我没在看什么,我在想,这小家伙,是怎么被我塞进去的。”
“……”桑槿听到他这么赤`裸`裸的表述,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她成了孕妇。难怪她例假推迟了十几天都没来。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们还没结婚,这这这……她双手用力把被子一拉,用被子蒙住头。
庞磊把她头上的被子拉下来,“等你出院,我们就去民政局。”他担心她会觉得尴尬,转移了话题,“你没有其他问题吗,丁家的事情?”
桑槿立刻坐起来,半躺在床头,追问他,“你所谓的被软禁,是不是又是你和姜局在表演苦肉计?”
庞磊起身,同样在她身边半躺下来,让她靠在他身上,一手搂着她,一手抓着她的手,五指紧扣,他思虑片刻,才回答,“如果没有你,这不叫苦肉计。”
他无法想象,她在岛上的时候,承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怎么一个人对付那些奸诈阴险的小人,除了自我保护,还要保护他母亲,另外一个同样不擅长勾心斗角的女人。最关键的是,她竟然还怀着身孕。这件事,他想起来就觉得后怕。
而她还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留下最重要的线索,让他们及时找到那个荒芜的小岛。虽然没有把所有的人都救下来,但他母亲邹雅梅和龚利娴在岛上就已经救下来,李卫永被送到医院以后,同样也抢救了过来,这些人不能让他们那么轻易就死了,必须让他们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把事情前后的整个过程详细跟她解释了一遍,桑槿听得一愣一愣的。
果然,从他和姜民珲被请到市政府“软禁”开始,一直到桥上高空乱枪扫射,都是他和姜民珲在合谋,目的很明确,让丁家灭门案的真相可以最终揭露。而揭露这一真相的关键,是要把这座桥炸毁,因为真正的凶手就被人埋藏在了桥底下的一根圆柱里。有人不想真相被揭露,所以这座废弃的桥,一直存在了十几年,这一次,却想趁乱把申屠旋这个替罪羊杀人灭口。
姜民珲做了“双重间`谍”。最终,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第129章 一生钟情(尾声)
桑槿听到这样的事实,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忍不住感叹,他果然深藏不漏,连她都被瞒过去了。
“那丁家的灭门案,到底谁是凶手?”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这个结果,想知道这个被埋藏了十几年的人,到底是谁。
结果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凶手身份已也经确认。直接杀人的凶手,就是被藏在桥下圆柱里的人,满银军,满城威的父亲,准确来说,是季翔的父亲,满城威只是他们父子俩收留的一个流浪儿,包括满晓悦,同样也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这种关系,也能解释满晓悦甘愿成为季翔的‘车’的动机,协助他从太平洋彼岸,回到国内来。”
“……”桑槿赫然看向他,“满银军”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可现在听到了,脑海里瞬间浮现一个流浪汉的形象。
她记得小时候,经常会看到这样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瘦骨嶙峋,常常走在路上,自言自语,据说是个疯子。她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叫满银军的老人,是满城威和满晓悦的父亲,但不知道他们其实是老人收养的,季翔才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也知道了,他其实不是个疯子,只是因为老婆跟人跑了,精神受到过刺激,容易激动,一激动,就会失控。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很忠厚老实的一个人,还经常到他们家来,找她父亲要烟抽。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成为杀人凶手?
桑槿猛然想到了何非,何古村村长一家的灭门案,很自然地又想到了李卫永,以及在岛上的时候,龚利娴说的那些话,“难道丁家的灭门案,也是李卫永的一次借刀杀人的“杰作”吗?满银军是杀害丁家人的直接凶手,又是谁把他杀害,藏入桥下面的圆柱里?是李卫永吗?”
“是,也不是。杀害满银军的人,是季翔,满城威是目击者。满城威把季翔带走,再返回现场的时候,满银军已经不见了。李卫永已经招认,是他把满银军带到丁家,告诉他,小桃红死了,是被丁家的人害死的,为的是刺激满银军。小桃红就是季翔出走的母亲,因为嫌弃满银军窝囊,离开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因为桥出了事故,他们需要转移公众注意力,也需要找一个替罪羊,所以想到了你父亲丁宇乔。原本他们是想利用满银军来威胁你父亲,如果不答应承担大桥事故的责任,满银军就会受命杀害丁家四口。但后来,计划超出他们的控制,你父亲一死,满银军精神已经失控,大开杀戒。李卫永当时已经劝不住满银军,他后来找了人再去现场,想杀人灭口,没想到满银军已经死了。他把直接满银军的尸体运走,连夜抛入桥底下的圆柱内。李卫永后来知道了季翔杀死满银军的事情,所以,才有了后面和满城威被牵扯在内的一系列荒唐的筹划。”
桑槿听到这么长的故事,整个人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坐直脊背,“这么说,李卫永才是真正的凶手。这个人,实在是罪大恶极!”
“放心,他已经被逮捕,他的罪行不只一条,有无数条,每一条都足以让他被判死刑。但这个人,他同样只是一个棋子而已,真正控制整个棋盘,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股势力,像蜘蛛网一样盘根错节,不是像查找一个真凶那么容易的事情。”
庞磊转头看向窗外,声音低沉下来,“‘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也是人心,光明和黑暗交织着,厮杀着,这就是我们为之眷念而又万般无奈的人世间。’这是雨果笔下的《悲惨世界》,也是我们生活的世界。”
桑槿听到这么沉重的话,仰头看着他,白皙俊脸,表情凝重,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同样染上了些许沉重,沉沉湛湛,让她心情不轻松。
她有些想不明白,季翔为什么要杀死他自己的亲生父亲?难道就因为他目睹了满银军行凶的过程,受到了刺激,也变得失控?他看到了他父亲杀人,为什么不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