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随便给他个有点心机的漂亮女孩子,或者一个跟他一样价值观的人,他也可以爱得死去活来。
但陆宴偏偏要舍身饲虎,认认真真地跟季洛家这种俗人谈起了恋爱。
说句不好听的话,季洛家和陆宴思想境界的差距,大概和季洛家自己跟猩猩的差距差不多,所以陆宴本质上是在跟另外一个物种谈恋爱。这大概是陆宴的人生中排到上号的蠢事,就像给一个吃惯重油重辣的人花半天时间做一道文思豆腐,还不如拿去喂猪,至少猪还长肉。至少猪还不会说话,说这道豆腐淡出个鸟来,什么鬼东西。
结果自然是陆宴被季洛家贱卖了。
他们的CP那时候很火,渐渐戏假成真,赶通告都是打包在一起的,还组了个组合。陆陆续续谈了一年多,不知道季洛家是真的出轨了SV台名下那个三流整容女艺人,还是觉得自己年华大好,大红大紫,没必要跟陆宴走这么难走的一条路,抑或是SV台开出的条件太难割舍,总之那年春天他毫无征兆跳槽SV台,然后被拍到和那个女艺人出双入对,干脆出来承认恋情,还放出他很想结婚生孩子的话,还在SV台王牌节目上和他那个纹眉毛纹出事故的文工团老演员的妈上演一出母子情深。
这一连串爆炸性事件前后不超过三个月。很多圈内人都知道陆宴和季洛家是一对,基本也看好他们会走到最后——所有人都以为,以陆宴的双商之高,和世事洞明的程度,只要他真心想维护一段感情,基本不会有什么意外。
但是所有人都忘了,一段感情能不能走到最后,不仅取决于两人中最聪明的那个人,还取决于其中那个蠢人有多蠢。
季洛家不管是出轨、跳槽,都有更好的选择,但他偏偏要选一个在业内以出尔反尔闻名的公司,去给人做嫁衣,还要选一个整容整到玻尿酸都快往下滴了的三流女艺人,硬生生打了陆宴的脸。
以陆宴这人双商之强,心气之高,以及当时所受侮辱之大,我真是每次想起都觉得好笑。
而且那时候刚好赶上聂家太子爷聂源刚刚接手华天的执掌权,聂家家大业大,自然不在乎牺牲个把艺人,据说当时SV台是同时接触陆宴跟季洛家,季洛家静悄悄跳槽成功,陆宴被迁怒,雪藏数年,浪费大好时光,不然现在不会是这地位。
我这人向来目中无人,活了二十六岁,到现在为止看得起的人也不超过两只手,陆宴这人得我高看一眼,竟然脑子进水,和我最看不起的季洛家在一起,做出这种蠢事,我真是如同被人左右开弓抽了一百个嘴巴子,当初整整一年都气得肺痛。好在之后有六年时间用来暗爽,这笔生意也不算亏。
出于这种阴暗心理,我一直密切关注季洛家贱卖了陆宴之后的走向,季洛家也确实不负我所望,作死跳槽SV台,结果不到半年SV台自己就出了自己的选秀节目,一堆鲜嫩可口少年少女涌现出来,衬得季洛家老了十岁。那个我至今记不起名字的女艺人也很给力,俗得堪称圈内一景,改名,整容,拍烂片,和网友吵架,满脸玻尿酸快要爆开,季洛家还跟她秀恩爱秀得飞起,可惜这次的CP并不被观众接受,一首歌红完之后,两个人比着赛的过气了,各自闹腾了半年,顺利分手。还差点被那女人反咬一口,好在他经纪人是个肥肥的富二代女孩,跟了他很多年,拿自己的嫁妆本封住了媒体的口。
这场大戏跌宕起伏,看得我意犹未尽,一度后悔当初选择当歌手而不是记者,不然去采访采访陆宴当时的感受也好,季洛家为了这样一段“爱情”就放弃了他,不知他心里作何感想。
不过我也确实佩服陆宴,季洛家背叛之后,公司迁怒雪藏,还因为季洛家的强力撇清而被人视为倒贴,形象受损……经历这么多事,他竟然能重新爬到今天这地位,实属难得。
我向来认他是我同类,我们这类人都有着异常的冷静自持,身处人群如同看耍猴,只不过他选择入世,我选择永远当个观众。他轻信季洛家,被这样折辱还能爬得起来,我认他技高一筹,是条好汉。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继续幸灾乐祸地看他的好戏。
当初季洛家灰溜溜滚出娱乐圈,说要回老家开店,现在不知道是看陆宴红了还是真的穷不惯,竟然改了名字强势回归娱乐圈,而且一来就傍上付雍这种级别的金主,风采不减当年。这次派对估计是他们第一次重逢,我哪有不在前排占个好位置看戏的道理。
其实无需否认,我当年对陆宴的欣赏,有那么一瞬间,是有着转化为情爱的可能性的。毕竟那一个照面实在太过惊艳,从面孔到身材都是我喜欢的款。
我想我们两个都有所察觉,不然气氛不会如此微妙,直到季洛家也搬进来之后,大家各自熟络的篝火晚会,隔着火光各自介绍,他侧身越过季洛家,漂亮轮廓被火光映得让人心惊,看我时眼睛深邃如海,却轻描淡写一句:“林睢是个好名字。”
这种段位的高手,我那时平生未见。
只是越美的东西往往伴随着危险。我这人向来谨小慎微,相比陆宴这种不受掌控的同类,我更偏好一眼能看到底的年轻人,不是季洛家那种绵羊一样干净且蠢的,而是带着蓬勃生机的漂亮女孩或者青年,捕获时没有风险。不像陆宴,我和他高手过招,总有输家,都是同类何苦自相残杀。万一把真心玩了进去,更是万劫不复。
肉食动物都有着敏锐的直觉,试探落空几次之后,互相收回触角,相安无事。我装我的人畜无害,他做他的领头人物,我不动他,他就去动别人,可惜吃到季洛家这只病羊,连带自己也十分狼狈。
我很喜欢欣赏陆宴的狼狈样子。
这对我有警示作用。
我不需要去爱任何人,也不需要被任何人爱,同类对我来说太危险,而猎物只需要捕获,我向来自私又阴暗,小富即安,新到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筑起层层城墙,把我自己围在中间,看着别人的故事,开心地享受着这份孤独。
第3章 清樽
清樽这家会所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门卫并不设在门口,清樽的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个宽不到十米的欧式门楼,经过一段长廊进去,豁然开朗,里面经过一段玻璃穹顶,就是一个清澈的大泳池。门卫就设在长廊的尽头。
这样隐秘的设计,就让我们被挡下来的时候显得没那么尴尬。
所以说人还是不能动坏心,我今天难得在非工作时间出次门,想来看陆宴和季洛家见面的好戏,结果就被当众挡在了门外。
苏迎这两张入场券应该来路不正,来这种高级会所不能像常客一样轻描淡写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已经先失了一城,乖乖奉上入场券还被挡在门外就更丢份了。
好在我这两年脸皮转厚,这等小事已经无法困扰我。倒是苏迎在外面混了这么久,脸皮还是薄得很。脸皮薄的人常常容易犯一个错误,就是在刚刚开始丢脸的时候不懂得及时止损,反而要据理力争,其实这种事哪有什么对错可讲,越大声越多人知道。还不如悄悄打道回府,来去如风,隔天人家就忘了,顶多自己以后想起来的时候老脸一红而已。
“不好意思,小姐,今天是章先生的私人聚会,确实只有名单上的人才能入内……”
我悄悄往前跨了一步,握住了苏迎手臂,准备拖她回家,免得她做出以后会后悔的事,背后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林睢?”
所以说人真是不能存坏心,幸灾乐祸的时候最怕正主忽然出现在你面前,简直和看AV被人抓个正着差不多,要是我心理素质差一点只怕要被吓出毛病。
陆宴这人,皮相还是小事,气质实在是特别,年轻的时候锋利耀眼,现在经过几年低谷,磨平不少棱角,整个人温润如玉。他的干净不是当年季洛家那种未经世事的苍白,而是有质感的,像纯粹的金属,或者漂亮的刚玉,有一种外物难以侵染的坚定。
他的团队是华天出来的,品味好,私服也件件好看,今天穿的是一件深色衬衫,袖子挽了起来,一身黑越发显得身形修长利落,扣子解开两颗,皮肤白,轮廓深,头发随意地往后一抹,露出线条漂亮的额头。长得好就是省钱,随便一穿都是盛装出席。
可惜我还是喜欢他当年穿着T恤弹吉他的样子。
“师兄。”
我笑眯眯叫他,态度恭敬礼貌,任谁也想不到我们上次说话大概是四五年前。
他现在红得如日中天,又大我两岁,直呼名字多少有点不礼貌,况且当年选秀结束,我们前十名一起打包赶通告给公司圈钱,常年跑各种三线城市,见过人生百态,他那时已经展露高情商,许多尴尬场景都是他四两拨千斤替我们应付,说起来我叫他一句师兄并不算冤。
他勾起唇角,话却是说给门童听的。
“我今天来晚了,一起进去吧。”
门童连忙拉开排队柱通行,连带着看我和苏迎的眼光都尊敬几分。
和聪明人协同合作就有这好处,他会不着痕迹替我“解围”,我也不会轻易伤到玻璃心。其实当年他被季洛家背叛之后我们曾经在一档综艺节目中相遇,像他这样漂亮又坚强的人受伤之后有种独特的美感,我这种心理扭曲的人自然会觉得蠢蠢欲动。所以我和他打过招呼之后回去就删了他号码,从此敬而远之。
因为那时我才惊觉他对我吸引力犹存,时间对我们毫无意义,甚至他被人贱卖后在我心中也未曾损耗分毫重量,这一点恰恰最为恐怖。我这么刻薄势利的人,竟然也因为他而学会而对失败者一视同仁。
还好当时撤得及时,否则他当时情伤未愈,转而喜欢我也未可知。
清樽里一派好风光,音乐嘈杂,游泳池水色蔚蓝,已经投放了十数个小模特,都是清一色的整容脸好身材,穿着鲜艳泳衣玩着水球游泳圈,拿着水枪对着从池边走过的人乱射。我和陆宴几乎在同时停下脚步,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着看了我一眼。
“这位是你朋友?”
“她是苏迎。”我替早按捺不住的苏迎介绍:“这位不用介绍了吧,陆宴。”
苏迎一双杏眼笑得弯弯,矜持地与陆宴握手,我忽然想起她上次提到陆宴收了虎牙,不由得看了陆宴一眼,陆宴反应敏锐,立刻看了回来,眼神深邃,唇角带笑,我不自觉挑起眉毛,两人打个平手,各自鸣金收兵去看泳池。
泳池里气氛已经热烈起来了,章文彬虽然长得丑,但是人比较自信,丑而不自知,十分可怕。三十岁不到腰上肉已经软得跟白花花的枕头芯一样了,穿了个泳裤,上面装模作样穿了件白衬衫,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潮流,被一堆小嫩模拖下水,围在中间,左拥右抱好不惬意。一个侍者手臂上搭着毛巾端着酒盘在旁边伺候着,随时准备让他把嘴上那根雪茄放下来。章文彬臃肿的肉体被一堆如花似玉少女包围在中间,有种诡异的恶心感。
这画面简直辣眼睛,再看下去只怕危急审美,我转过脸去看冷餐台上的食物,冰块上的生蚝新鲜度还不错,竟然还有一道鞑靼牛肉,整个北京能做这个的西餐厅也不多,看起来像是金悦的手笔,但金悦向来不做冷餐会外带,这倒有点意思了。
我正准备走到长餐桌旁尝尝食物,又听见游泳池传来一阵嬉戏的笑声。是章文彬在追逐一个往他身上泼水的女孩子。
“这章文彬挺会玩啊。”我忍不住感慨一句。
陆宴能来这生日宴,彬的面子来的,他这么进退有据的人,家大业大,自然不会跟我一样私下议论宴会主人,所以只是笑了笑。
苏迎却一点不懂利害关系,只知道是八卦她就要接口:“不是,这是付少准备的,付少才是真的玩得开呢,偶像组合MAX的Charlie你知道吗?我朋友刚刚说自从上个月MAX解散,Charlie就住到付少家里了。”
“付雍不是有季洛家了吗?”我走近细看那份鞑靼牛肉,百忙中不忘刺一句陆宴。
“付少又不是什么长情的人,一玩二不是常有的事?”苏迎长了一张端正的正宫脸,却跟她那群朋友学了一口的姨娘腔调:“况且Charlie和季洛家款式又不同,也许是尝鲜……”
说到这,她总算想起季洛家和眼前这位曾经有过一段,后知后觉地停下了话头,不过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
我从侍者托盘上端来一杯酒,隔着酒杯上沿瞟了一眼陆宴。
他近来涵养是真的好了,这样的状况,眼中竟然一派波澜不惊。真有意思,当年我总觉得他像一棵树,这娱乐圈有的是繁花,有的是藤萝,唯独这棵树清风朗月,风景独好。
没想到他也会变。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