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眨了一下眼睛,跟个木头一样杵着,没吭声。
“我让你骂回去。”刑厉坤语气重了,钳子一样的大手狠狠捏着宋谨的胳膊。
宋谨垂下睫毛,突然就哭了,刚才他忍了那么久,气得那么疯,手都按上了玻璃碴,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爷们透顶,这会儿有人替他撑腰,他却硬不下去了。
刑厉坤沉默了几秒,骂了声操,低头给宋谨择手里的玻璃碴子,三两下弄干净,把人推到包厢外头顶上门,踩着一双短军靴,慢悠悠地走到了韩晟背后。
韩晟觉察到异样,脸刚侧过来,还没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就被踩着头摁在了地上,正摁在刚才宋谨扎了手的玻璃碴上,从耳廓到嘴边,全部滚满了玻璃碴子,各个戳皮烂肉,疼得他嗷嗷大叫,眼泪鼻涕一起冒出来,不顾形象地拼命挣扎扭动。
刑厉坤的鞋底踩住他不放,又往前狠狠搓了半米,在地毯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印子。
韩晟骂的都破音了,“宋谨你个孬货,竟然还找打手!!”
刑厉坤摸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我不是打手。”
韩晟斜眼看着踩着自己的大猛男,瞳孔一哆嗦,是厕所那位!
刑厉坤冷笑,烟头朝着韩晟被踩的变形的嘴巴按下去,“我是他姘头。”
“!!!”
“你这嘴,真该烫烫,得消毒。”
第10章 分手之后
屋里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惨叫,飙到最后,嗓音带血,简直不是人声,门口围了好几个服务员,推推搡搡的,脸都吓白了。
刑厉坤开门出来,几个人立刻作鸟兽散,刑厉坤抻着桌上顺的湿毛巾擦手,往空荡荡的走廊里张望,人呢?
胸口憋得那股子满登登的劲儿全散了,指望着帮宋谨出口恶气他能好受点,结果人家根本不在意这个。
也是,伤心伤到了骨子里,整个人都被掏空了,还能在意什么?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下雪了,地上落了薄薄一片白,踩上去变成了泥泞的灰。
刑厉坤追了没两分钟,就看到了宋谨,宋谨在路沿上走走停停,速度比旁边拄拐的老大妈还慢,抓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经塌了,可怜兮兮地耷拉在耳朵旁边,露出里面软绒绒的干净的发丝。
他经过一个垃圾桶,突然又停下来,把修身的黑色呢子大衣给脱了,揉吧揉吧塞进去,紧接着又是身上的米色西装,继续扔,然后是白衬衣,最后露出一件领子都洗懈了的大汗衫,肩胛骨上还带着两个窟窿。
宋谨把头发搓了两把,彻底成了一个大鸟窝,他跟不觉着冷似的,甩着胳膊挺着胸,唱着跑调的好汉歌,大步大步朝前走。
刑厉坤给气乐了,这小怂样儿,祸害谁呢。
刑厉坤跟在后头,走了不到一百米,让宋谨爽的差不多了,把自己的毛衫脱下来罩在宋谨身上,他把衣服撑松了,宋谨套上直接变成漏肩装,红着眼愣乎乎地瞅自己肩膀头。
“跑起来,跑起来就不冷了。”刑厉坤扇了宋谨的屁股一巴掌,肉感十足。
宋谨恼道,“你大爷!”
“我大爷可跑不动,搁墓地躺十几年了。”刑厉坤坏笑,卡住宋谨的脖子就把人往前推,他力气极大,宋谨挣不开,不跑也得跑,就边跑边骂,一溜儿骂出来,刑厉坤的心里舒坦了。
他俩跑了一站路,到车站附近宋谨突然加速,连蹦带跳地打卡上车,朝刑厉坤神气活现的比中指,手里夹着刑厉坤兜里仅有的五块钱。
刑厉坤也不气,继续朝前跑,车开多快,他跑多快,摆臂迈腿时结实的肌肉带着粗暴的美感直击眼球,车上的人都炸了窝。
公交司机也是个轴脾气,开始还试着加速较劲,加着加着就怵了,过了四五站,在站台狠踩一脚刹车,“……不收你的钱,上吧!”
刑厉坤站着不动,宋谨瞪了他老半天,从车上下来。
前面就是医院。
“五块钱,挂号都不够!”
“你钱呢?”
“在外套兜里,我扔垃圾桶了……”
“……”
刑厉坤用这五块钱给宋谨买了杯特价奶茶,让他搁奶茶店待着,又来回跑了十站路,把钱包拿来了。
玻璃碴被刑厉坤处理的很干净,医生只给做了清洗,上了药,等药水干了一包扎就成。
宋谨端着右手晾药水,吸着奶茶,撅嘴一颗一颗地拿门牙磕椰果,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刑厉坤盯着他,眼神黑沉,问,“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宋谨笑笑,“瞎晃悠……然后回家过年呗。”
他微微低着头,把奶茶杯子夹在腿缝里,捣鼓那个吸管,“我想我妈了。”
宋谨包完手,跟没事儿人一样溜达着坐车回家,后排有个两座的空位,他挨着窗户,刑厉坤挨着他,长胳膊长腿委委屈屈地蜷着,偏偏一张脸硬朗地泛着悍劲儿,没一个人敢笑他。
到站下车,宋谨先去了便利店,招呼店员小妹提前下班,在货架挑了几罐啤酒,喊上刑厉坤一道回家。
那个‘家’,是他和韩晟曾经的小爱巢,宋谨甚至有过在这里住一辈子的打算,从立柜到空气,到处都是回忆,他没有独自面对的勇气。
再怎么洒脱随性,韩晟也是他掏心掏肺爱了好几年的人,剜掉这个人,就像剜掉皮肉下的毒瘤,很疼,疼过之后却觉得痛快。
刑厉坤开了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看宋谨折腾,他把韩晟的东西全部打包,直接叫快递员上门取件,寄到天临娱乐,那儿才是韩晟真正惦记的地方。
屋子空了一半,却莫名其妙地显得敞亮。
宋谨抹着汗坐下,手上的纱布都脏了,他自己薅着往下拆,被刑厉坤一把按住,拆了换上药箱的新纱布,比刚才那个医生包的还耐看,动作熟练得不像话。
宋谨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刑厉坤的时候,这人买了一堆吃喝,明显是要在哪儿窝几天,当天晚上就被一帮飙老爷们追杀,最后穷巴巴地赖在自己店里……
“你得罪别人了?”
刑厉坤一愣,知道宋谨是想歪了,他还故意使坏,把人往歪路上引,“犯了点儿事。”
宋谨嘶了一声,“你丫不会真是哪个号子里的逃犯吧?”
“哈哈哈……”刑厉坤大笑,把脚往凳子上一搭,“瞧瞧,正经的军靴,哪个号子给犯人穿这个?”
宋谨松口气,拿啤酒罐子底在刑厉坤的大脚上砸了一下,“脚搁下来,家里又没桌子,全指着它吃饭呢……那你是从军队跑出来的?怎么回事啊?当逃兵不是挺严重的么?”
“严重个屁,我又不在编制内,是我哥撺掇我老舅把我塞部队里,我老舅一辈子没孩子,就指望有人接班,他让手下的兵可劲儿地作,我跟一个副营干起来,跑了。上次你看到的那伙人,就是他俩派来的。”
宋谨也是卧槽了,一家人还玩夺命大逃杀,又当逃兵又跳楼的,可真行。
“你不乐意当兵?”其实宋谨觉得这个选择挺好,刑厉坤一身的匪气,锐利逼人,如果真的能扔到军队里锤炼重塑,再加上他身后的家底,绝对成就不菲。
“当兵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没劲儿。”刑厉坤说着,用粗粝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的青茬,喉结微动,“我喜欢像东三路老城区地下格斗场那样的,没有规矩,全凭本事。”
宋谨闷不吭声,他这人就盼着天下太平,根本理解不了暴力美的世界。
他突然特别理解刑厉坤他哥和他老舅,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搁在身边,当然是能拆就拆啊,好好掰整丫的!
两个人说了一阵,又沉默下来,一罐接一罐的喝酒,不光把便利店拿来的喝光了,连冰箱里的存货也洗劫一空,大冬天里捂着暖气喝冰酒,倍儿爽。
宋谨这次喝了很多,却没怎么上脸,到下午五点整,眼神清明地站起来走进厨房,握着一把大葱说,“我洗菜去,晚上吃鸡蛋面。”
刑厉坤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了卫生间,里面哗啦啦一阵抽水马桶的声响。
宋谨甩着葱从里面出来,乐滋滋地说,“成了,我再弄点儿水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