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罗无辛心里一惊,他本以为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没想到连做笔录都让沈素心这么焦虑。
“我都说了让你之后多跟进一下的,罗警官。”
陶昕说道:“你不是也看到了吗?被刘宝全感情诈骗的那些受害人,最后都是在家人陪伴下才走出来的。”
家人……
罗无辛搭在沈素心肩膀上的手微微一顿:“妈,他们还问什么了?”
“其实就是我自己瞎操心,真正去录笔录的时候,那几个小警察都挺客气的,说现在诈骗套路多,虽说骗到警察头上的少见,但也是因为警察这行太忙了,和家里联系的少,父母才会上当……他们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下你是不是被我们收养的,因为要核对信息嘛。”
“收养?”
一直沉默的陶昕这时突然反应了过来。
难怪罗无辛长得和沈素心还有罗丹青一点都不像,原来,他压根就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沈素心笑了笑:“他们还跟我开玩笑呢,说你这个名字取得有意思,我就和他们说,可能当时收养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要当警察了吧……虽然你小时候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块儿做警察的料子,成天哭鼻子,我和你爸爸当时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让你以后能少辛苦一点。”
“原来……罗警官你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一连接受了几颗重磅炸弹,陶昕在“房间”里惊地目瞪口呆,但罗无辛这时却顾不上和她拌嘴。
此时离得近了,他能看清沈素心眼角的皱纹,这两年她似乎老得厉害,明明以前还在学校教书的时候,沈素心每天看起来都是精神抖擞的。
退休之后,沈素心的生活重心转回了家里,所以,当她唯一的儿子不回家的时候,一切也就变得更难熬。
只是……
“你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
记忆里女人冰冷的话语就在耳畔,罗无辛捏紧了垂在身旁的手,轻轻吸了口气。
还是不要让他们有所期待的好。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也重新变得冷淡:“妈,事情解决了就好,之后你不要太操心我工作上的事情。”
“哦,好,好……”
沈素心微微一愣,似乎也对他的这种态度习惯了, 低下头掩饰地笑了一下:“你爸估计很快就要回来了,我去看一下鸡汤,小辛,你先喝点水吧。”
女人转身回了厨房,只留下罗无辛站在原地,脑子里还有陶昕的吵吵嚷嚷:“罗警官你干嘛!说两句体贴的话会死吗?就不能关心一句阿姨啊?”
“……”
罗无辛一言不发。
在他查清楚过去那场意外之前,他都要抛弃“心”活着,不去和他人产生多余的牵绊,以免失去面对真相的勇气……这是他作为一个“凶手”,在十八年前就下定的决心。
“安静一点。”
罗无辛轻声说:“这是我家,连亲哥都联系不上的人,就不要对着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了吧。”
果不其然,说完这句,陶昕立刻就安静了。
之后,就像是过去很多次一样,这顿家宴吃得非常安静……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声息。
沈素心不停给她夹菜,然后,她和罗丹青会时不时问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无非就是有没有碰到危险的犯人,晚上有没有熬夜,盯梢时有没有好好吃饭之类。
这些千篇一律的问题,通常也会有千篇一律的答案。
罗无辛低头吃饭,不时说着“没事”,“别操心”,还有“没什么特别重大的案子”,语气就和他在分局开会时别无二致。
而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之前的那句话,陶昕在这期间也没有说话,他的大脑久违地安静了下来。
全都搞砸……这很好。
罗无辛最后放下筷子:“妈,我下午还要回局里。”
这句话也是一样的,以至于沈素心和罗丹青甚至都见怪不怪了,女人苦笑道:“儿子,你平时也多给我们发发消息,世道乱,事情发生得都很突然,你知道的吧,你爸那个远方堂哥失踪十几年了,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到现在都没找到……”
“我知道,不过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几乎每一次,罗无辛都要听沈素心说起这个远方亲戚失踪的事,他淡淡道:“不用担心,现在的手段不一样了,之后你们有什么事情给我发消息,别打电话……我可能在盯梢。”
说罢,罗无辛起身就去穿鞋,这时憋了很久的陶昕终于忍无可忍:“罗警官!哪有你这样的?你爸妈给你忙一顿饭忙很久啊,你好歹留一会儿聊聊天啊。”
罗无辛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一点半,今天大概可以从容地和陶昕换班了。
他套上皮鞋走到电梯前,看着追到门口的父母还有他们脸上一如既往的隐忍,罗无辛只觉得喉咙发痒。
之所以不喜欢回来吃饭,就是因为每一次,他都几乎要经历这样的事情。
“我会跟进那个诈骗案的,钱退回来了和你们说。”
电梯门打开,罗无辛走进去,而在金属门合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沈素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工作要当心啊,小辛。”
门合上,罗无辛松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最后,当电梯在停车场停下,他听到脑袋里陶昕硬邦邦地说:“明明有人关心你,罗警官,为什么不珍惜呢?你又不是真的没有心。”
“……”
这时罗无辛的手机一震,是沈素心给他发来的消息,让他也不要一直催办诈骗案的警察,到时候万一人家有意见就不好了。
而他深吸一口气,简单回了个“好”,抬腿跨进了车里。
“我有没有心不重要。”
他冷冰冰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我的脑子里多出了一个大麻烦,这才是现在要解决的问题。”
第15章 骗子15
下午两点,没有案子的罗无辛回到陶昕的住所。
很显然,陶昕应该是在生气,一路上她都没有说一个字,直到罗无辛直接穿着警裤坐在了她的床上。
“起开!”
陶昕怒气冲冲道:“外头的衣服不要直接坐在我的床上!会把脏东西带进来。”
罗无辛翻了个白眼:“你都连着几天穿了我的衣服了,还怕我的裤子碰你的床?”
“我不管,你起来!”
陶昕愤怒道:“要不之后我就偷偷在你的衣服上印个唇印,到时候我看你的同事怎么误会你。”
不得不说,陶昕的这个威胁角度虽然刁钻,但却还是立刻让罗无辛察觉到了危险……毕竟,之后他每天都得在下午五点半之前跑路,时间一久,还不知道会在组里传成什么样。
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再给他们更多把柄了。
无奈之下,罗无辛站起身,又开始翻动陶昕书架上的书,能看得出来,陶昕偏爱的悬疑小说都是差不多类型,史蒂芬金的尤其多,在小说和神经外科相关书籍之间,还隔着一本《24个比利》。
罗无辛心头一跳:“你怎么会喜欢看这些?”
陶昕气哼哼道:“关你什么事情?刚刚不还叫我少管你的事情吗?”
罗无辛冷笑:“你是对我的家庭生活指手画脚,而我现在是想要找出我们两个变成这样的原因……还是说,你想一直这么和我变来变去的?”
陶昕哼了一声,在“房间”的床上缩成一团,没好气地盯着电视机上属于自己的书说道:“我喜欢这种半科学半玄学的悬疑小说,毕竟我家全是医生,就算是没有学医,也会耳濡目染吧?”
“所以,这些神经外科的书你都能看懂?这是你父亲编撰的吧?”
罗无辛又抽出了一本名叫《脑前额叶切除手术所带来的启示》的书,编撰人同样是陶远,他翻开第一页,上头写道:
“1949年,葡萄牙神经学家antonio egas moniz因为脑叶切除术而获得了诺贝尔奖,毫无疑问,这是脑科学历史上黑暗的一页,但是,它同样也给予了人类重要的启示,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们更加了解我们的大脑,它终究会像是我们身体上的任何器官一样,经得起精妙手术的改造。”
莫名的,因为如今他和陶昕古怪的状况,这段话让罗无辛看得背后一寒,他忍不住皱起眉:“所以你爸到底是研究什么的?”
“你看书上不是有写吗?”
在陶昕的指引下,罗无辛翻到扉页,发现这本书是在三年前再版的,而出版社是这么介绍的。
陶远:1960-2005,出生于之江省钱安市,神经外科学家,之江人民医院神经外科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任医师。
陶远于1982年从之江大学毕业,1983年同妻子楚玉珍一同前往德国海森堡大学神经外科进修,回国后在钱安人民医院从事神经外科工作,并于2000年担任钱安人民医院神经外科主任,主编出版《颅脑血管神经外科学》和《颅脑外科手术手册》等专著9部,带领团队完成了之江第一台边缘环路阻断术,开启了中国脑神经外科手术的新时代。
“你哥和你爸的履历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连学校都是一样的。”
罗无辛想到不久前在医院专家墙上看到的陶森的个人简介,和眼前这一份高度重合,真可谓是子承父业。
提到家人,陶昕的声音终于开心了一点:“很厉害吧,只可惜,我哥考去国外的时候,我爸已经去世了……如果他能看到我哥后来取得的成绩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所以,陶远去世的时候,陶昕只有7岁……45岁就去世了,是正常死亡吗?
罗无辛脑袋里好似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甚至在过度思考之后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神经外科世家……又为什么要把陶昕排除在外呢?
难不成她也不是亲生的,但是,陶昕和她哥哥长的太像了,两个人不可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罗无辛试图从中抓住一点线索,问道:“那为什么你没有学医?按道理说从小耳濡目染,你如果学医的话应该也是块好料子。”
闻言,陶昕久久没有说话,罗无辛不禁扬起眉:“不至于是你没有继承你爸的好脑筋,学习成绩不行吧?”
“说什么呢!”
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陶昕立刻爆炸了:“我的成绩很好好不好!没学医……是因为他们不让我学啊!”
“不让你学?为什么?”
“有什么为什么的,学医有什么好啊?又苦又累,读书的时间还长,学出来我都三十了,而且以后也要天天手术加班,还有医闹。”
陶昕气哼哼的声音听着倒像是赌气,罗无辛好笑道:“看出来了,你哥确实又苦又累,都顾不上找你。”
“你就不能说人话啊?”
陶昕的火气上来,忍不住说道:“我哥确实很少联系我,但是我哥又不是不关心我!哥哥每天都有很多台手术,但是我每次搬家他都会空出那天自己过来帮我搬,就是因为不放心外头那些人……”
“不放心外头那些人?”
罗无辛想起陶昕几乎一片空白的社交。
按道理说,这个小丫头的性格活泼,长相也算清秀,就算是腿上有轻微的残疾也不影响基本走路,应该不至于混成这个样子。
罗无辛眯起眼:“所以,你之所以没什么朋友,是因为家里人在限制你的社交?他们不希望你多结交人?”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