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身形颀长如苍竹白鹤,他低垂乌黑睫毛,面无表情俯视观泠,他的一侧面颊满是污泥,可他长得实在太过艳丽,这些污泥都成了一种腐朽华美的装饰品,衬得他这张分明神态冷清,却妖冶诡谲的脸多了几分被染脏的欲色,他唇色血红,又薄如刀刃,在烈日下也如一只会将观泠拆吃入腹的恶鬼。
瘦削的腕骨被人拿刀划出一个口子,猩红血珠沿着瓷白如冰冷玉石的、覆盖微凸青筋的手背往下滴。
观泠撕开创可贴,要给他贴上。
盛焚意甩开观泠的手,厌恶道:“滚。”
分明长得这样好看,语气却阴冷无情,观泠从来没有被这样凶过。
观泠是个从来没被凶过的好孩子,他第一次被凶难免委屈,吓到了之后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盛焚意眼珠上翻,他侧过脸,余光却朦朦胧胧,好似可以看见观泠那垂落的、在瑟瑟发抖的兔子耳朵。
观泠被他恩将仇报骂了滚也没有离开,观泠只是低下头,咬住唇不讲话了。
盛焚意一眼也不看观泠朝河边走去,要上课了,他得去换一件衣服。
可观泠不让他走,观泠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娇生惯养的脸颊蹭着他受伤的、濡湿出可怖血水的后背,观泠伸出舌尖,乖乖舔了一口。
盛焚意紧攥十指,观泠在他的沉默里忽然哭了,“我、我不滚,你要是以后还被欺负了怎么办……我保护你好不好?你做我的好朋友,我保护你。”
裹挟盎然夏意轻风的蝉鸣穿梭操场上少年人意气风发的呐喊流转于池塘的苍翠莲叶中,晶莹剔透着含了酥麻天真吹拂过观泠的鬓发,他在如梦似幻的静谧里感受到盛焚意微微绷紧后背,和令风声都消停的心跳声,观泠鼻尖抵着盛焚意的后背,黏人地嗅到了盛焚意身上除却腥血后那抹如雪山孤鹤垂眼悲悯世人时的仙冷香味。
“我和你,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观泠甜甜一笑。
一个肮脏阴郁,一个圣洁天真,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岁,阶级地位差距不可想象的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在一场盛夏蝉鸣永不落幕的莲花池初遇之后,全校人都知道了人见人爱的观泠小公主扬言要一辈子保护盛焚意这条人人唾弃的冰冷刍狗。
过了几年,观泠带盛焚意到了初见的池塘边。
“意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观泠对盛焚意小声呢喃,“我最喜欢你了。”
盛焚意一言不发。
观泠见盛焚意这次没有甩开他让他滚,他开心极了,软乎乎道:“意意,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没有钱,没有地位,变得没用又落魄,你还会和我当朋友吗?那时候……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丢人?”
盛焚意当时没有回答。
观泠像是习惯了盛焚意的古怪,他抱住盛焚意,在盛焚意冰冷的胸前舒服得眯起漂亮的眼睛,如一只黏人的兔子在撒娇。
那是一个冬日寒夜,他们站在第一次遇见的池塘边,池面莲花早谢了,清泠泠结了一层寒如镜面的薄冰,盛焚意垂眼,在冰面看到了观泠的脸。
这张脸尚且年幼已然美丽,带了婴儿肥的脸颊往下沿着优越的西方骨骼精致勾勒出由水墨笔描绘的纤细下巴,这下巴娇娇弱弱,仿佛碰一下就能像捏碎琉璃娃娃一样烂掉。
盛焚意捏住这下巴,观泠被迫抬眼望他,璀璨金发如瀑滑落,遮住观泠雪白的肩膀,观泠不明所以,只天真地弯起唇角。
“意意,你怎么了?”观泠问。
盛焚意捏着他的下巴,如操控一只昂贵木偶让观泠垂下头,和他一起去盯如镜子清晰的冰面。
冰面上观泠的脸雪白娇憨,从来没有吃过苦,永远漂亮天真不知愁,如兔子圆润的蓝色眼珠里盛满甜蜜的笑意,倏地冰面骤晃,恍若出现一把锋利的刀将其一寸寸恶狠狠割破,把冰面上观泠的面容割得四分五裂,成了一池被人无情踩碎后碎片四溅的镜尸。
观泠还被盛焚意捏着下巴强迫去看已经诡异得不成样子的冰面。
他分明没有在笑了,可冰面上自己那张脸仍在笑着,只是和方才的甜蜜不一样,这张年幼的脸上晕染开一抹悲哀的如求救的苦笑,他十岁的这张脸随苦笑牵引出的悲哀越发崩溃起来,如蓝宝石明亮的眼珠也死气沉沉地灰暗下去,可怖绝望如一具尸体。
在观泠惊恐的尖叫声里,他的面容和个子都抽长起来。
宛如一下子过了十年!
十年过去了。
观泠的脸上婴儿肥褪去,纤瘦雪白的面容充斥嫁为人妇被浸泡在无休止欲|望中的诱惑多情,和一种烂到骨子里的糜烂麻木,他倒在白色床上,下巴被丈夫捏着,他被迫扬高下巴,满是泪水的失神蓝瞳被一条勉强透出一丝光影的黑色带子死死绑住捆在脑后,在带子的黑暗里他亦如迎颈待戮的诱人猎物,金发与带子的尾端麻木无力地掩埋在一起,如恶鬼狠心将一束璀璨烈阳活生生溺死在深渊黑月里。
“老公!老公……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观泠崩溃求饶,哪怕这么多次了,他还是好害怕。
“那为什么还跑出去?”男人危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