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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年后。
    乾玄大陆,银月帝国,暗月城,虞家镇。
    夜色深沉。
    在药材世家——虞家的老宅宗祠周边,阴风呼啸,枯叶纷飞。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一灰衣枯瘦老叟,摇晃着铜铃,围绕着宗祠游走。伴随着铜铃的“叮当”声,老叟不时发出阴沉深幽的低啸,如恶灵在地底九幽哭泣。
    宗祠四角,分别竖立着四杆招魂幡,幡旗随风飘荡,旗面绘刻的鬼物张牙舞爪,如要挣脱而出,择人而噬。
    许久后,老叟默然止步,向虞家老太爷轻轻摇头,以示无能为力。
    多年前便双腿折断的老太爷虞璨,瘫坐在木质轮椅内,满脸悲凉,“宁老,我那孙儿,当真是再也回不来了么?”
    宁骥收起铜铃,看了一眼宗祠,沉默半响,道:“人生来便有天、地、人三魂,地魂汇集着记忆,天魂开启智慧,而人魂,则掌控自身的血肉躯壳,一切举动和修行。”
    “虞少爷……异于常人,我早年就判定过,其天地人三魂,唯有人魂与生俱来。”
    “至于地魂和天魂,不知因何原因,始终未能显现。”
    “虞少爷这些年来,一直难以记住,以前发生的事情,记不住教导的功课和学业,皆因地魂不见,使得种种人生经历,各类记忆,不能烙印汇聚。”
    “至于浑浑噩噩,行事无常,则因天魂未开,致智慧……浑沌。”
    “然,地魂和天魂虽然重要,可人魂才是生死之关键。人魂又称命魂、主魂,人魂不灭,人便不死。”
    “便是浑浑噩噩,不知过往,因人魂健在,虞少爷依然安然渡过了十七载。”
    “可如今,出了大问题的,正是人魂!”
    宁骥的每一句话,都如利刃,刺入虞璨心窝,令其痛不欲生,老泪纵横。
    自从儿子儿媳出了事,自己双腿被仇家硬生生打断,虞璨已经不再指望虞家还能再次辉煌,他只希望那生来就有所缺陷的孙儿,能成功诞下子嗣,令虞家后继有人。
    可现在……
    “老太爷,姑爷既然还魂已无望,还是早早料理后续之事吧。”
    一不合时宜的低沉声,突兀响起,旋即便见一矮小老者,飘然闯入庭院,并站立于虞璨轮椅正前方,在略略鞠身之后,反居高临下俯视着虞璨,再次开口:“老太爷节哀顺变,谁都不想姑爷有事,可事已至此,为了虞家未来,还是早做定夺吧。”
    此人身影一至,宗祠四角的四杆招魂幡,幡旗上张牙舞爪的凶恶暴戾鬼物,似乎突然由活物沦为了死物,再无一丝想要挣脱的架势,诡异的纷纷安静下来。
    仔细看来,会发现那些绘刻的异物,正由清晰迅速淡化,如刻画的墨汁被清水洗尽。
    “你!”
    宁骥暴喝,正要兴师问罪,突气机混乱,只觉四道异力,从其炼制的招魂幡内倒卷而来,势若洪流!
    “噗!”
    宁骥招架不住,一口鲜血狂飙而出,整个人的精气神,似在顷刻间击溃,神色苍白,身躯颤栗。
    “宁老哥!”
    虞璨按着轮椅的两手,青筋暴起, 震怒暴喝,“殷绝,你做了什么?!”
    “宁先生,你区区黄庭境修为,借一残破招魂幡,胡乱布下招魂阵法,真以为是在帮姑爷回魂?”矮小老者殷绝冷哼一声,大袖一挥,道:“我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凭什么能?”
    “咻!咻咻咻!”
    四道湛蓝流光,犹如冷电,从其袖口疾射而出,钻入四杆招魂幡。
    幡旗骤然四分五裂,其中拘禁束缚着的恶鬼阴灵,顿时化作轻烟消散。
    宁骥轰然瘫坐在地,虚汗淋漓,眼角和耳朵,有污血流溢而出,令其看着惨不忍睹,宛如先前幡旗内的厉鬼。
    “老太爷,你也看到了,你请来的这位宁先生,境界修为浅薄,在我面前都不堪一击。”殷绝忽叹了一口气,道:“姑爷那里,我该试的法子,都已经试过了。但凡还有一线生机,我岂会撒手不管?”
    “少爷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庭院之外,有一稚嫩的紫衣丫鬟,冒出头来,指着殷绝大声呵斥:“我亲眼瞧见的,是你,就是你害死的少爷!”
    “大胆贱婢!”殷绝低喝。
    一簇绿幽幽火苗,倏然由其指尖飘出,阴森冰寒之气息,从那一簇火苗散溢开来,刹那间便浮在紫衣丫鬟头顶,悬浮扭动。
    寒力化作绿色烟雾,灌顶而入!
    紫衣丫鬟,从头至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冰冻,短短几个呼吸间隔,俏丽少女,俨然已成一具凄美冰雕,一切生机皆被暂时封冻。
    其面部神情,仿佛被永恒定格在愤懑气恼,再难有丝毫细微变化。
    “殷绝!”
    虞璨两手用力拍打着轮椅,试图坐起,却忘记两腿早已折断,反在情绪失控之下,如那宁骥般,轰然由轮椅内跌落在地,额头都被坚硬青石地磕破,狼狈不堪。
    两次出手的殷绝,脚步未动,依然矗立于原地,虞璨恰就摔倒在他脚前。
    “老太爷。”殷绝俯下身子,撕下伪善面具,眸光冷幽,阴沉沉道:“我家小姐,下嫁你虞家那痴傻愚儿,所求为何你心知肚明。你虞家内忧外患,诸多困局,都由我家小姐在一一梳理化解。不是我家小姐,虞家怕是早已家破人亡。”
    “小姐为你虞家,白白张罗半年,所求之物你还是不肯交出,小姐等得及,我们等不及了。”
    两团紫幽鬼火,忽从殷绝眼瞳深处,悄然凝成。
    鬼火深处,有碎小符隶,犹如点点星光闪烁,似能勾魂夺魄,炼化人心。
    虞璨眸中怒焰,刹那间熄灭,只觉得额头,如被阴寒冰刃切割,另有一股邪恶意志,强行从其眉心渗透下来。
    “既然你不肯说,那么,我就自己挖出来!”
    随着殷绝的厉喝,虞璨眉心处,有一条纤细血线,骤地撕裂而成!
    虞璨眼瞳,被猩红血色迅速填满,仿佛下一秒眼球就要爆开。
    “殷老!住手!”
    虞家老宅外,突有一清冷喝声,如凤鸣,又似寒冰利剑,陡然刺入所有人胸腔。
    一只只翩然灵动的鸟雀,由纯粹灵力凝聚幻化而成,飞鸣而至,在虞家老宅内游荡。
    “喀嚓!”
    覆盖紫衣丫鬟的坚厚岩冰,被鸟雀啄的碎裂,一只鸟雀化作一道暖流,逸入其微隆酥胸,助她梳理气血,恢复生机。
    其余鸟雀,飞动之际,骤然变幻为瑰丽灵符,神光溢彩,将充盈灵力散溢于宅院。
    一座聚纳灵气,镇压邪魅的神秘符阵,霎那形成。
    不论宁骥,还是虞璨,忽觉通体舒泰,如沐浴在万丈宝光滋养中,心神损耗,身体创伤,都在渐渐好转。
    殷绝垂头,轻声叹了一口气,术法尽数收回,身如虚幻夜鬼,飘然离去。
    “虞爷爷,家奴我会严加管教,还请节哀顺变。至于婚约之事,既然虞渊已经魂灭,我会禀告我父亲,近期双方会面,早早解除。”
    “在此期间,我会继续为虞家,再费一些心思,解决能看见的诸多繁琐麻烦。”
    清冷声,渐渐隐去。出声者,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现身。
    须臾后,待到虞璨、宁骥、紫衣丫鬟伤势恢复大半,那玄妙莫测的符阵,再次化作一只只鸟雀远去。
    “老太爷,都是那殷绝做的坏事!”
    紫衣丫鬟和宁骥二人,将虞璨扶回轮椅之后,还是忍耐不住,义愤填膺的叫骂道:“殷绝这头歹毒老狗,留在虞家,早晚要害死族内所有人!”
    “别说了。”虞璨在轮椅内,茫然地望向摆放着孙儿的宗祠,失魂落魄地喃喃低语,“我那孙儿,真真就再也回不来了么?”
    “殷绝说的没错,我境界修为还是浅薄,仅仅黄庭境。若有阴神境强者在场,以阴神出窍,兴许就能看透小少爷脑海一切端倪,甚至施展通天手段,阻止小少爷的人魂消散。”宁骥无奈道。
    “阴神!我们银月帝国,才有几尊阴神?这类飘忽于云端,一念起,能阴神游览千里河山的人物,我落魄虞家,哪有资格去结交啊?”虞璨眸中光彩,渐渐暗淡,心如死灰地说道:“我孙儿不在了,那东西,我便是毁去,让整个虞家跟着陪葬,也不会交给他们!”
    “小心隔墙有耳,慎言啊!”宁骥低呼,眼见虞璨神色不对,就向那紫衣丫鬟使了一个眼色。
    “老太爷,你该去休息了,小少爷鼻息还在,尚未真正气绝,兴许还有一丝转机,你可别想不开。”
    紫衣丫鬟不由分说地,就推着那轮椅,急匆匆地从庭院离开。
    “哪里还有一丝转机啊。”在他们离去之后,宁骥沉默半响,呢喃道:“今晚,他注定是熬不过的。”话罢,他摇了摇头,也颓然走出。
    庭院渐渐陷入死寂。
    后半夜,老宅宗祠上空,突风云变幻,电闪雷鸣,空间急剧扭曲震荡!
    两条交叉成“十”字形的明熠裂缝,陡然撕碎虚空而成。“十”字交织处,璀璨光芒刺目,旋即分别有两团灰暗幽影,先后飞逸出来,并全部隐没于虞家老宅宗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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