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着,一动不动像个假人的赫莱尔忽然嗤笑一声,嘲讽道:“你觉得呢?还是说你想告诉我平时吸入恐惧毒气后也是同样的画面,否则的话,你可就太小看这里了。”
“你只是我臆想出来的存在。”布鲁斯装作没听见,抿了抿唇,扭过头,不去看他。
赫莱尔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一声:“别赌气,噬心魔的领域很难从外部干涉,你必须打破你的恐惧。”
“或者被恐惧击溃。”
赫莱尔警告道:“如果是后者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青年严肃认真的表情,布鲁斯的心情反而愈加古怪起来了,一半心思在想着这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人物,另一半心思则开始把现实中对赫莱尔谜语人行径的不满都迁怒到了他身上。
总归只是幻觉而已。
布鲁斯这么想着,看着赫莱尔的眼神忽然变得超级不爽起来。
“哇哦,不堪设想,那是什么样的后果呢?”他端起贵公子的姿态,双腿交叠,老钱家族中特殊的腔调口音让他的话语变得格外阴阳怪气起来:“会被困在这里永远陪着你吗?”
哪个才是糟糕的后果,‘困在这’还是‘陪着你’?
布鲁斯就是故意这样说的,他就是在闹脾气,对着自己的幻觉他可以肆无忌惮,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直面恐惧,然后挣脱这个该死的幻境牢笼,回到蝙蝠侠的状态想办法解决那个可能会毁掉整个哥谭的恶魔,可是他就是想先对着赫莱尔发一通火,如果能再揍上一拳就更好了。
为什么要让他的幻境中出现这么奇怪的角色,就不能像恐惧毒气那样直接步入正题吗?直接来,他受得住,克莱恩的毒气他太有经验了,他选定蝙蝠为代号的初衷就是为了直面童年的恐惧,而蝙蝠侠擅长面对布鲁斯内心的恐惧,他们把理智拉到极点,逼迫自己暂时封存所有的感情,无论直面了什么,蝙蝠侠永远都是最理智的大脑,最冷静的核心。
不过布鲁斯现在不太冷静,他还试图让赫莱尔也不再冷静,但是理所当然的,对方没有生气。
赫莱尔几乎没生过气,布鲁斯见过他距离怒火中烧最近的一次也还是很多年前被法尔科内的手下收保护费的时候,赫莱尔只是冷静到漠然地盯着他,像个被设定好的机器人,继续自己程序下的问答:“你想快点结束这一切,那么,你要选择面对哪种恐惧呢?”
“是犯罪巷里滚落满地的珍珠?”
“还是爆炸后一片废墟的仓库?”
“亦或是那些还未发生的,只存在于你梦魇中的生离死别?”
布鲁斯的蓝眼睛沉淀下来了,冰川被淬炼出尖利的寒芒,隐没于花哨表皮下的蝙蝠在怒视大放厥词的幻像,他嘴角还残留着怒极而笑时的弧度,此刻也变得一同疯狂起来。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对那张该死的熟悉的脸怒不可遏起来,关系越亲密的人越懂得如何用刀刃刺进对方的软肋,以回忆做筹码,心不够狠的那个只会满盘皆输。
可是赫莱尔不需要握刀,只要他想,他自己就可以成为那把最锋锐的武器,闭上眼睛随意抛掷,便可以沾满粘稠温热的鲜血。
这是假的。
布鲁斯想。
他不是赫莱尔。
布鲁斯想。
“居然还有选项吗?”布鲁斯觉得自己被刺中了,他有些神经质地扯了扯嘴角,报复般问道:“那为什么选项中没有你呢?你也觉得你对我不重要吗?”
“我不曾出现在你的梦魇中吗?”赫莱尔有些吃惊,但布鲁斯却开始觉得自己可悲的过分了。
“我没梦见过你。”布鲁斯低喃道。
赫莱尔安慰他:“这很正常。”
“我选d。”布鲁斯说。
“别冲动。”
“d和你有关对不对?”
“……”算是吧。
幻境中的赫莱尔看着布鲁斯的表情,知道对方一定要执着于关于他的恐惧了,他阻止不了,毕竟布鲁斯才是幻境的主人。
幻像闭上眼,与黑暗一同消失。
*
耳畔风声呼啸,他听见了来自战场兵戈相对的声音,和一阵阵渺远的,若隐若现的,耳熟的哭嚎声。
布鲁斯听出了那些声音的主人。
凄厉的尖叫与哭喊来自斯蒂芬妮,不断的祈求与哀哭是迪克,还有一阵阵压抑的哽咽声,夹杂在交谈的间隙,那是提姆。
是他的孩子们。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那么痛苦?
不祥的预感向上攀升,攀升,布鲁斯终于在这具身体里睁开眼,第一时间只觉得舌头生痛,嘴里满是铁锈的腥气,这个自己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与此同时袭来的,是身体带来如潮汐如巨浪,一波又一波无尽的痛苦,它们把这颗心扎得千疮百孔,让永不退去的潮水包围这座孤岛,让他终生困于此处,困于……
今天。
手铠下,一柄纯白的长剑握在他手中,剑柄处展开圣洁的白色羽翼,另一端锋利的剑刃,则深深贯穿另一颗心脏,鲜红的液体顺着洁白的剑刃流向他的手,那一刻,他只觉得那抹猩红是如此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