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兰也是这么想的,两口子就算再担心自己厂里的事,也是一句都没提。
聊了一会儿,罗昭这才跟林落说:“小林,你之前说想去见见隋冰冰。我这边刚得到消息,她奶奶准备带她到外地生活,明天就出发。如果你真想见,那我现在带你去见她吧。方便吗?”
林庆东不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但他现在已经不想问了,就什么都没说,也没表示反对。
说好了让林落自己拿主意,他说到就会做到。
林落说:“那就现在去看吧。”
罗昭随即提出告辞,并再次跟林庆东夫妻说,有什么事不好办的,可以找他帮忙,这才带着林落离开了林家。
两人往单元门外走的时候,对门冯家的门突然开了,冯初雪妈妈看着林落和罗昭一起走出去,往外追了几步却没追上。
林落坐上了罗昭那辆桑塔纳,意外地发现,车座上摆着两个厚实绵软的垫子。
罗昭系好安全带,笑着说:“小赵跟我说,上回他拉你去咱们队里,车座太硬,把你颠着了。我就弄了俩垫子,别嫌弃啊。”
林落笑了笑,心想小赵和罗昭都算有心,这个车座确实硬,垫上垫子就舒服多了。
“怎么会嫌弃?有垫子坐着喧和多了,挺好的。”
说完这些,林落不再跟罗昭客套,说:“罗队,叫我出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说?”
刚才当着林家夫妻的面,很多话罗昭不好说。现在车里只有他们两个,罗昭也就放开了。
他便道:“对,有事,主要两件事。”
“第一个,你的事我向咱们分局路局反映过了,下午他跟我说要开个科技兴警的会议,在会议上也讨论下你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让分局出个正式的聘书,聘请你为特约专家,有案子你就可以来帮忙,并且还要让局里给你配个合适的电脑。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
“至于路局,他原则上是同意的,对你也很重视。但他跟我身份不同,要考虑的事也要多一些。破格任命这种事,必须要做到让人心服口服,才能少生是非。”
“所以路局他的想法是开个会,将你对这几个案件的贡献公开。只有别人对你的能力也认可,这件事才会少些阻力。小林你年纪虽然小,但我知道你比一般人成熟的多 ,所以你肯定知道,咱们这种单位的事,都是要讲个名正言顺的。”
林落明白,以她这样的年纪,如果别人不清楚她的实力,局里就给她下这样的聘书,肯定会迎来许多质疑和猜测。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传呢?
路局虽然是分局局长,可分局不是他家的,那里也不是他的一言堂,他也要顾忌别的人意见。
她就说:“可以,我没意见。”
见她同意了,罗昭就说起了第二件事,也就是最近处理的几个案子。
“今天中午那个死者,法医给做了尸检,死者后脑骨缝处有骨头碎沫和头发,且皮下组织有多次打击造成的糜烂状开放性伤口,目前已定性为他杀,凶器就是丢在地上的砖头。案子还在查,到时如果有需要你协助的地方,我再让人去接你怎么样?”
林落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罗昭就又说道:“冯初雪的案子,证据链完整,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就是在走程序。至于那厉大师,那天晚上我们去抓他的时候,他带着徒弟逃进了至灵山里边,且村子里有人出面阻挠,给我们的抓捕制造了一些麻烦。我们刑警大队和几个派出所出动了五十多号人搜山,搜了二十五个小时才把他从山洞里揪出来。”
说到这儿,他讽刺地咧了咧嘴,说:“这老小子,可真够缺德的,长得道貌岸然,骨子里却坏到家了。目前查到的女性受害者已多达十二人,轻重不等吧,严重的已精神失常。”
“除了这些事,这家伙还涉嫌私藏木仓支,使用违禁药品,估计他这牢底要坐穿了。”
“倒是可惜了他家祖上传下来的那些方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林落却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隐情。
“果然有木仓,当天晚上你们进山,那边也下雨了吧,有人受伤了吗?”
罗昭听到她这么问,有点不太想说。但他又不想对她说谎,最后只好说了实话:“有,有几个摔伤的,有个被蛇咬的,最严重的是小赵,他左腿让霰弹木仓打了,现在还在医院,估计一时半会出不来。”
“不过他已经接受了手术治疗,也没有生命危险,应该没大事。”
林落:……
她沉默了片刻,说:“在哪个医院?这两天我抽空去看他吧。”
罗昭自然不会拒绝:“行啊,他见到你肯定会高兴,这小子虽然受了伤,不过我估计,二等功是没跑了。”
林落觉得还是腿重要些,但她没争辩这个。
车子很快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个郊区的小院,院门口安着人高的铁门。铁门紧闭,里面安静无声,也不知有没有人在。
罗昭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七十多岁的银发老太太过来开门,看到罗昭,她的脸色不怎么好,不高兴地说:“有事吗?”
第18章 小巷股民
罗昭并未计较她的态度, 客气地问道:“隋冰冰在家吧?小林想见见她。”
“小林?她也是警察?”老太太面带警惕,盯着林落瞧了几眼,明显带着抵触。但因为罗昭的身份, 她并未拦着他们不让进。
“她不是, 不过她也参与了案子的侦破。”罗昭并未多加解释, 而这白发老太太已知道冯初雪是因为替她女儿出头死的,这件事罗昭派人通知他们了。罗昭还向他们提出了要求, 希望厉大师上法庭的时候,隋冰冰能上庭作证。
而隋奶奶之所以想带孙女离开江宁, 就是不想让孙女上法庭作证, 以免再受刺激。
面对罗昭的要求,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林落顶着她审慎的目光走进了屋子。
这是个只有三十多平的小房子,只有一间卧室,卧室里的双人床上铺着蓝白格纯棉大床单, 床角上,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披散着长头发蜷缩在床角。屋里来人了也不见她动一下, 更不见她抬头。
屋顶的灯泡瓦数很低, 使用的年头又长, 光线昏黄幽暗。少女的脸又被披散的头发挡住, 林落根本就看不清她的脸, 自然也无法看出她的表情。
她一动不动,仿如雕像, 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
她奶奶在旁边叹气, 道:“她这样一坐就是一天, 跟她说话也没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罗警官, 她这样怎么可能去做证呢?真不是我不想配合,实在是这丫头情况不好。万一再受点刺激,我怕她这病情会更恶化。一直缓不过来的话,我要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今年七十多了,再活十年就算长的。如果她不能好起来,以后我死了,谁来照顾她?”
罗昭没说话,静静地观察着隋冰冰的反应。他们找到的受害人不少,但愿意做证的只有少数几个。这对于审讯多少有些不利,原本可以判得很重,可如果这些年轻女孩不愿意做证,就怕便宜了厉大师和谢伟。
他在观察,林落也在观察,她看得出来,隋冰冰确实没动,但她的手指一直在用力地抠着手臂,抠得指节有些发白。这个动作,让她觉得,隋冰冰本人并不是麻木心灰到脑子里一片混沌,她还有思考的能力。
不管是怨,还是恨,都要比心如死灰要好一些。林落想了想,就站在门口,语气平和地说:“我姓林,住冯初雪对门。九月初我听到过冯初雪和凶手谢伟的对话。当时冯初雪亲口说,她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托谢伟帮你找人看病,她咒谢伟和厉大师下地狱。她是希望你好的,并没想害你。”
毕竟是冯初雪把隋冰冰介绍到那个地方去看病的,林落不知道隋冰冰是否因为这个在心里怨恨冯初雪。她自己不说,没人能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林落觉得,冯初雪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那至少不要再让朋友误会她之前的动机,这至少是她这个外人能为冯初雪做的一件事。
能不能听进去是隋冰冰的事,而说不说则是她的事。
隋冰冰没什么反应,罗昭看了林落一眼,见她不再说话,他就说:“隋冰冰,冯初雪死了,谢伟却还活着,厉大师也活着。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上法庭做证,我们这边希望你至少配合警察做个笔录,来揭发他们的罪行。之前的事是你奶奶转述的,不是你本人说的,还是你本人出面为好。愿意做证的人越多,到了法庭上,他们这些恶人越能得到重判。”
“你和你奶奶想要离开这里,去外地生活,这也是个法子。但在走之前,至少要让那些害你的人得到惩罚,如果你们这些受害者都不想站起来,连做证都不愿意,那我们想尽办法破案、连夜冒雨进山抓捕的意义是什么?”
“冯初雪泉下有知,知道你们不愿意作证的话,应该会难过吧?”
说到这儿,罗昭停顿一下,又对着隋冰冰说道:“如果你愿意做证,就让你奶奶联系我们警队的人,我让人上门来给你取笔录也可以。当然,愿意上法庭自然更好,你考虑下吧。”
隋冰冰仍是垂着头,半点没有要动的迹象。但林落感觉到,有一刻她的呼吸略微停顿,好象是在听。
两人都没再多说,见隋冰冰仍没反应,就离开了隋家。
上车后,罗昭问林落:“小林,你说隋冰冰会不会做证?”
林落略一思索,说:“有可能,她精神上应该是很痛苦,但没崩溃,更多的是恨吧。”
罗昭暗暗觉得,林落的观察力也挺敏锐的,他就说:“是,我也这么觉得,隋冰冰的状态不是最糟的。像这种案子,取证有时候挺不容易的,受害者顾虑比较多。”
他并没有说太多,但林落都懂。两人没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林落转而问道:“我刚想起来,厉大师是开诊所的,他那里药材应该很全,你说,谢伟给冯初雪下毒用的斑蝥是不是厉大师给的?”
这些细节问题罗昭之前还真没跟林落说过,听她这么说,他笑了下,说:“这都瞒不过你。没错,药确实是厉大师给谢伟的,两个人都怕冯初雪把他们犯的事捅出去,就想着无声无息地把她毒死。如果我们的法医经验不够丰富,没有猜到斑蝥中毒的可能,只检测常规毒素的话,这案子说不定会成为悬案。”
他说的林落明白,有毒的药物以及各种化学成分数以万计,并不是说把死者的血液或胃内容物样本里放到检测的仪器里“咔”地一检测,就能知道中的是什么毒。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法医或警察事先要判断,可能中的是哪种或哪类毒,然后选择相应的试剂来检测。不同的毒所用的试剂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提取的血液或胃内容物样本要分成多份,进行不同的检测。
车开到半路上,有个路段不知道什么原因封上了,罗昭就把车拐了个方向,恰好就经过白天出了凶杀案的小巷。
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路灯下的胡同口,罗昭告诉林落:“今天那个死者叫肖俊夫,本地人,以前是做生意的,资产最多的时候多达上百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三年前他突然不做生意了,跟老婆离了婚,房子、孩子和绝大部分的钱都给了女方。”
“他自己在那边的胡同租了小户行,四十多平吧,基本上也不跟人来往。偶尔出门,就是到街上的小店吃点东西,主业就是炒股。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证券大厅,在那儿看股票,委托交易。”
“我们查了他的帐户,他这几年炒股没赔,还赚了不少。目前帐户总资金还有七十八万,不少了,跟他日常穿搭很不相符。”
他这一说,把林落的兴趣都勾起来了。七十八万,在这时候绝对是一笔巨款。目前江宁市大学生刚毕业时的基本工资一般是三百至五百,这两年刚投放到市场上少量的商品房房价是一千左右一平,具体多少要考虑地段和其他因素。这样的物价,有这么一大笔钱,足够一个中年男人滋润地活着。
可他明明有钱,为什么要深居简出地住在一个小巷子里?还骑着一台旧旧的自行车,穿的也比较破旧呢?
林落疑惑地问道:“他为什么离婚?”
罗昭摇头:“目前还不太清楚,没听说有第三者,目前还没找到他前妻。这事是一中队在负责,还在调查阶段。”
“你是不是对这案子挺感兴趣的?”罗昭扭头看了林落一眼,微带笑意。
林落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奇,说:“确实感兴趣,死者生活突然变化这么大,应该发生了点什么。也不排除与凶手有关,说不定他们早就认识。”
罗昭说:“是啊,有很大可能是熟人作案。我们初步查出来,肖俊夫以前开厂时,有一年曾拖欠过工人工资,当时有人闹过。但经我们调查,当年闹事的几个工人里,体貌特征与现场留下足印的人都不符合,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他们的嫌疑。”
林落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这个案子一时半会没有眉目,估计要做很多排查工作。
这些就要靠刑警大队或者相关的派出所来做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罗昭把林落送到家时,不到晚九点,还不算太晚,他看着林落进了门才离开。
林庆东和姚玉兰都在家等着她,看她回来,姚玉兰就问道:“那姑娘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样了?”
林落喝了口水,说:“她奶奶打算给她换个环境,到没人认识她们的地方生活,时间久了,可能会缓过来吧。罗队想让他们帮忙做证,劝了几句,就回来了。”
林落说了几句,便要去洗漱,可这时冯初雪父母又来了。林庆东夫妻俩也不知道他们俩这时来是要做什么,只好客气地把人往里让。
但冯初雪妈妈就站在门口说:“我们就不进去了,我这次来就是想问落落几句话。”
林落忙把散开的头发又扎好,走过去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能说的我会说的。”
冯初雪妈妈眼神里带着狠劲,甩开她丈夫的手,问道:“落落,警方今天来人找我们说,给小雪下毒的人有谢伟,这是真的吗?”
“你跟罗队长那么熟,你肯定知道是不是?还是谢大姑,她有没有参与?”
冯初雪爸爸就站在旁边,颓丧地垂着头,欲言又止。
林落没管他,坦然说道:“没错,是谢伟干的,不过他没办法进入冯姐房间,就指使冯思诗把药汁放到冯姐治疗湿疹的药盒里。这事儿冯思诗自己也承认了。说是因为自己家里条件不好,嫉妒冯姐。至于谢大姑有没有参与,我还不知道,我想警方会继续查的。”
她每说一句话,冯初雪妈妈脸上的恨就多一分。等林落的话说完了,她眼里像能喷出火来,狠狠地盯着冯爸,从牙缝里挤出来几句话:“你家的亲戚可真是好啊!真好,实在太好了!”
她紧咬着唇,向林落道了声谢,随后像一阵风似地离开了林家。冯爸跟在她身后也走了,似乎又老了几岁。
林庆东无奈地说:“这下麻烦了,回头他们俩还不得打起来?可别闹离婚啊。”
姚玉兰却说:“他们俩这样,就算不离,以后说不定也会互相怨恨。能过就过,要是实在过不了,就算了,谁离了谁都能活。”
第二天早上林落和林皎才起来,姚玉兰就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昨天晚上小雪她妈拿着剪子找谢大姑拼命去了,谢大姑胳膊被扎得出血,头发也被揪下来一把,脑袋血乎乎的。去看的人好多。”
“小雪她妈又去老冯他兄弟家去闹了一场,把他家窗户啥的都给砸了。还把之前送给他们家的东西都拿走,她自己也不要,都扔到垃圾桶里了,说喂狗也不给他们老冯家的人用。我的天,闹的可厉害了。”
姐妹俩面面相觑,接着她们听到姚玉兰说:“以后你们俩长大结婚了,要是婆家人敢欺负你们,你看我跟不跟他们拼命,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