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红把东西收拾好,又叫几个孩子洗手,准备吃饭,吃完饭就下山,晚上鱼鱼还要上晚自习,可不得赶快点。
偏偏她和洪江的儿子是个傻小子,跟两个伯伯家的堂兄弟玩着就不会动,吃饭找了半天没找着人,一问才知道,又下河摸鱼去了。祖红生气,懒得管他们,“咱们吃咱们的,不吃待会儿饿着肚子走,不惯他。”
清音没说话,她依然在琢磨王双强的病。
“哟祖红,你们今天就要回城啦?回来一趟也不多待几天?”王母来了,身后还跟着不情不愿、一脸扭捏的王双强。
“听说你家来了客人,还是个医生,能帮双强看看不?”
祖红看向清音,征求她的意见。
乡里乡亲的,王家条件这么困难,清音自然是愿意搭把手的,“来吧,进屋说。”
可王双强看见所谓的“医生”居然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同志,看起来年纪还没自己大,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我我我没事。”
清音见他害羞,也能理解,毕竟他还是未婚的青头大小伙子,看别的病没啥,看男科,关键是待会儿可能还要检查身体,他心里肯定接受不了。
“我儿子长这么大,还没跟女同志接触过,对不住啊医生,我再去劝劝他,这混小子你知不知道,今天看医生能省不少钱呢,要是自己去医院里看,光检查费就要好大一笔……”巴拉巴拉。
王双强不乐意,在门口就跟她吵起来。
清音一点也不生气,她真的完全能理解,如果她是一个没结婚也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让她去找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医生看妇科,关键还得做私密部位的检查,她自己也会膈应。
“这样吧,祖红姐,今天我们有事就先走了,麻烦你转告王婶子一声,如果哪天王双强愿意了,可以来卫生室找我,我尽量帮他看看。”能不花钱就尽量不让他花钱。
她不是烂好心,而是刚才洪二姨说了,王家母子俩虽然在村里是最穷的人家,但很有骨气,从不偷拿任何人家地里的一瓜一豆,平时谁家有事都会主动帮忙,以前洪二姨家日子难过的时候,他们母子俩还帮衬过他们家呢。
对于善良正直的人,清音总会伸出援手。
下午,带上一车的东西,两家人出山,回到书城,赶紧先让鱼鱼收拾一下,顾安将她送到学校,清音就继续在家休息。
现在孩子要上早晚自习,清音没时间接送,都是顾安去的,学校离家不算远,但这两年外头小青年多,他们都不放心,基本是顾安开车去,把穗穗卓然香秀和鱼鱼一起接回来,送到各自所在的胡同口,自己再回来。
送完孩子回来,顾安又十分“心疼”的打水,拿上毛巾去门口洗车。
吉普车已经破得不能再破了,平时都只是短途代步,本来上个月已经说好报废了,但订的新车还没到,一想到马上雨季,接孩子少不了车子,顾安更加心疼他这老伙计,出去一趟,沾点泥点子,回家就要立马擦干净。
“你这家伙,你自己的老婆你都没这么爱惜吧?”清音故意调侃他。
顾安扯了扯嘴角,“这能一样?”
这辆车子是他们结婚第三年买的,算是跟着他们婚姻走了大半辈子,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他们现在手里有钱,不是没钱,但年纪越大,他越是恋旧,车上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们共同的回忆,总有种舍不得扔的感觉。
“你要舍不得扔就别扔了,找个仓库存放起来,以后留着作纪念。”
“嗯。”顾安把车子里里外外擦洗一遍,又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发动机,拍着车头说:“等买了新车,老家伙你就该退休喽。”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新车呢,刚子就从胡同口进来,“哥,你们新车到了,是你们去开过来,还是我给你们送过来?”
刚才还伤感的顾安立马就放下抹布,“走,我去开。”
清音:“……”说好的男人的深情呢?新的来了,旧的就抛之脑后啊。
大概半小时,一辆军绿色的吉普212就开到家门口,清音一愣,“不是说要买轿车吗,怎么变成吉普车了?”
“嗐,别提了,哥本来也想着以后嫂子也要经常开的,肯定是舒适的轿车更好,但排不上号啊,就那一辆桑塔纳,排队都要两年,还贼贵。”
一辆桑塔纳的价格是吉普车的四五倍,就为了所谓的舒适性和排面,清音当然是不愿当这种冤大头的,笑着说:“这下好了,你哥和鱼鱼就喜欢吉普车,他俩睡觉都能笑醒。”等到了周天开出去跋山涉水的,多拉风啊。
刚子进屋,先灌一杯白开水,这才说起这次买车的事,“听说我哥要买车,那个王老板还主动提出帮忙,听说他现在在南边也有生意,进口小汽车一口气买了几十台放着,等明年涨价就能赚一笔,但我哥拒绝了。”
“哪个王老板?”
“就以前卖水产那个啊,现在可了不得,搭上天地线,开始卖汽车了!”
清音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原来是王超英,她这三年忙医院的事,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真不知道王超英什么时候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她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知道这个时候做汽车生意无异于在大路边捡钱,可那也要成本啊,不是谁都能上手的。
一辆桑塔纳就是六位数的价格起步,手里囤几百辆,那得多少本钱?更别说还要靠着人脉关系才能拿到这个指标。
现在买车多是单位买,因为只有单位能拿到指标,个人想买,难度是指数级的。
“这个王超英,以前还约我哥喝过酒,谁能想到,这才几年的工夫,生意越做越大,身家至少几百万了吧?”刚子摸着下巴,很是羡慕,他现在的建筑公司规模也不小,但也一口气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啊,至今还开着那辆大黄蜂面包车呢。
王超英能发财,清音并不意外,因为他就是市井版的顾安,假如顾安当年没进厂当临时工,也没被招募进国安,他现在估计就是加强版的王超英,而自己……大概就是个衣食无忧整天只需要买买买的富太太,像祖静一样。
前两天祖红还说起,祖静去港城玩了一圈,买了几万块的东西回来,好不风光。据玉应春所说,祖静现在可是她们玉颜美容院有名的大客户,一个星期至少要去三四次,充值卡里都存着好几千块钱呢!
“听说北城区那边好几家歌舞厅,都是他开的,这老小子,以前就是个卖鱼的,你说咋财运就是这么旺?咱们在工地上灰头土脸干一年不如他轻轻松松一个月。”
“少打那些歪主意,脚踏实地才是正道。”顾安甩着车钥匙进屋,“他做的事能不能见光还不好说,你挣的钱却是清清白白,花着不安心吗?”
刚子把胸脯一抬,“怎么可能不安心,我天天起早贪黑灰头土脸的,就挣点辛苦钱,我就是把钱扔进护城河里,我也心安理得。”
清音笑起来,“行行行,知道你心安理得,再大声点隔壁都能听见了。”
等鱼鱼回来知道家里买了新车,那高兴劲儿自不必说,就是顾妈妈也跟着高兴,小心翼翼上去坐了两把,让音音开着,载着她绕着书城市主干道跑了两圈。
“妈,等过年,咱们工作轻松点,我们全家出去玩一趟,就开自己家的车。”以前出去都是坐火车,破吉普实在是太破了,不敢出远门。
“好嘞,到时候我们去看庐山瀑布,看是不是像电影里那样漂亮。”《庐山之恋》可是引起了一阵旅游热潮,第一次让日子刚刚好过起来的龙国人民知道,原来生活里除了工作上班,还有旅游这样的享受。
婆媳俩开开心心的,聊着未来的事,却不知道,她们身后,顾敏那张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
她是真的黑啊,以前还挺白净的,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黑了不少,算命的说她有血光之灾,差点没把她气死。
“就你们日子好过,还想去庐山旅游?呸!咋不上月亮上旅游呢?要不是嫁进我们顾家,现在在那座山头捡牛粪还不知道呢!”她对着顾妈妈的背影,使劲啐了一口。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柳老头刚拎着一网兜的东西从另一头走来,看见她脸色不好,忙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又遇到你嫂子了?那就是个泼妇,你跟她一般见识个啥,别把自己气坏,走走走,咱们进屋吃饭去。”
俩人进了顾家的小屋,支开桌子,就着猪头肉,喝上两盅小酒,而最好的下酒菜自然是埋怨顾妈妈和顾家的一切,从上到下,顾敏就没一样满意的,似乎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顾妈妈害的。
酒憨耳热,感觉空气里都是躁动的。柳老头那干枯的老手,就慢慢的搭到顾敏手上来,一把抓住,捏了捏,老头心跳至少高达130,正要……
只听“嘭”一声,门被踹开,一张黑瘦憔悴的老脸出现在门口,“天杀的老淫.贼老淫.妇,你们真是不要脸啦,当爷爷奶奶的人居然,居然……哎哟喂大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快来看看这俩不要脸的!”
“大白天的就在家里喝酒睡觉,我要是再晚来几分钟,是不是完事儿裤子都提起来了呀?”
本来这个饭点,几乎家家户户都在,一听这话,还吃啥饭啊?哪有瓜来得香!
其实,柳老头这两年趁着柳老太中风动不了,经常往顾敏这边来,街坊们又不瞎,甚至有好事的,已经去柳老太耳朵边嚼了,可柳老太前两年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在炕上被气的翻白眼,保姆也不听她的,她实在是拿这俩人没办法。
转折出现在最近两个月前,一直在南方打工的海涛开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小轿车回来了,还带回一个跟他妈年龄差不多的“对象”。
海涛汲取了父母双方的优点,五官长得还不错,浓眉大眼的,加上一身皮肤雪白雪白的,怎么晒都晒不黑,又经常打架斗殴,练出一身的腱子肉,去到南方之后换了好几份工作。
吃不了干工地的苦,就去歌舞厅里帮人看场子,这看着看着就被一些老板看中,挑到身边带着锻炼。再加上他油嘴滑舌,从小混迹于市井之中,特别会看眉高眼低,好听话总能说到人心坎上,很容易讨得富婆们的欢心。
有了富婆的喜欢,谁还会干工地,谁还去当保安?从中尝到甜头的海涛,这不,这两年就一直在跟一位港城女老板“处对象”。
柳老太当时看着那个跟自家闺女差不多大的孙子“对象”,操着一口烫嘴的普通话叫自己“姥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真想说大外孙啊,你真是饿了啊。
但是,不得不说,对象年纪大,确实是会疼人啊,这不,才几天时间,这位女老板就把她送到最好的省医院,用上最好的进口药,最好的医疗设备,那营养品跟不要钱似的往她病房里送,这才一个多月,她居然就能下床活动了!
柳老太能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海涛哭诉,说他姥爷不做人,这么大年纪还在外面勾勾搭搭,让他要为自己做主。
海涛记得从小姥姥对自己就是最好的,他爸死得早,爷爷奶奶不要他们,妈妈也坐牢了,只有姥姥啥好的都要省给他吃,一听姥姥哭诉就气血上头,当仁不让接下“任务”,赶来捉奸。
于是就有了刚刚那一幕。
有外孙撑腰就是不一样,柳老太真底气十足,上去先给俩老东西一人甩两个耳刮子,终究是刚出院的人,没那么大力气,于是指着院子里一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来,大侄子你帮我扇他们,扇一巴掌给一块钱。”
小伙子一愣,但随即一喜,“当真?”
“真!给老娘往死里扇这俩不要脸的东西!”
“我要是打坏了,不用付医药费吧?”摩拳擦掌。
“不用你出,我大外孙来出,看见没,他腰上这根皮带,是挨骂屎的,至少值咱们杏花胡同一套四合院。”这是那天海涛跟她炫耀时说的。
小伙子咽了口口水,一套四合院戴在腰上,这是啥概念?“当真一个巴掌一块钱?”
见到老太婆点头,小伙子回头跟自家媳妇儿对视一眼:媳妇儿你等着,今儿爷们就给你挣一套四合院出来!
“啪!”一斤肉。
“啪啪!”两斤肉。
“啪啪啪!”一双凉鞋。
“啪啪啪啪!”一罐巧克力麦乳精。
……
柳老头和顾敏被扇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小伙子一家乐得找不着北。
而最终,除了他俩肉疼,柳老太也心疼,因为她足足付出去三百块钱啊,老天爷喂,早知道这钱这么好挣,她当时就是骨折也自己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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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闹剧很快传到梨花胡同,尤其是顾妈妈耳朵里,别说,她还有点高兴,那俩人不正经她早就看不过眼了,只是谨记音音说的,不跟顾敏发生任何接触,才一直忍着没说。
谁知道,海涛那熊孩子还做了一回正义之士。
不过自从远远的见过一次海涛的“对象”后,顾妈妈觉得,这大小伙子挣钱其实也挺“辛苦”的。
清音听说的时候,憋笑差点憋到吐血,海涛这孩子是真的能找到门路啊,小小年纪就不想努力了,这下他确实是不用努力了。
秦嫂子听说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我也见过,哎哟喂,比他妈柳红梅还大两岁吧,有钱倒是有钱,可也……啧啧啧!”
“话说回来,都讲究男女平等,小姑娘能傍男老板,凭啥不给人小伙子傍富婆了是吧?”
“他还来找我家海花,说要带她去南边挣钱,号称那边的钱好赚,我家海花好好一大学生,才懒得搭理他呢。”
海花去年考上了石兰大学的法学专业,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正经大学生,哪里有空去跟他捞偏门?更何况,兄妹俩本来打小也没什么感情,傻子才被他忽悠。
“咱们家海花是真聪明,她说了,等毕业就不让我们上班了,要让我俩享清福。”秦嫂子摸着自己涂得红红的指甲,“她偏说红色好看,我家那口子也跟着说好看。”
清音夸了两句,知道啥叫“摘桃子”,以前海花连初中都没钱上,去年听说海花考上大学,还是石兰省最好的大学后,柳家老两口就腆着脸认亲来了,无论他们怎么使苦肉计,小姑娘是一句话没搭理。
姥姥姥爷是叫的,他们给的东西是不要,也甭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我舍不得休息,想着等她毕业,我就提前退休,去外面找点事儿做着,给她攒点嫁妆,母女一场,别的女儿有的,她也要有。”
“成啊,到时候你就去美容院帮忙,保证不比你工资低。”清音以前就劝过她,但她们这代人吃大锅饭吃习惯了,除非被单位开除,否则不会主动离开大集体这个舒适区,提前退休也好,说不定还能挣不少钱呢,玉应春和玉香在美容院,现在一年的收入就十分客观,要房子有房子,要车子有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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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柳老太也没能抖多久,因为她大外孙又跟着“对象”回南方去了,啥时候有空回来还不知道,给她撑腰的人没了,前脚还跟老头子闹离婚的老太太顿时就萎了。
因为自从出了那样丢脸的事,红云和红星都懒得管他们了,闺女是亲生的,可女婿不是啊,两个女婿都是拎得清的,凭啥跟着他们丢脸?
别看杨三旺平时啥都听柳红星的,可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也不是傻子,直接放话,老两口他是不管了,要钱可以,每个月给二十块生活费,但房子不能再住他们的,保姆不请了。
两个没啥经济收入的老人,每个月二十块要是不作妖的话完全够花了,可柳老头贼心不死,还偷偷补贴顾敏,一下子就显得捉襟见肘,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