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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毅“嗯”了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书信,递给了张简,默默说道:“我家三郎从建康寄过来的,赵师伯从知道武皇帝驾崩之后,便一病不起,这会儿已经病的很重了。”
    张简连忙接过,拆开看了一遍之后,这位中书次相的表情,变得有些慌张。
    “恩师……恩师……”
    他重复了两句之后,才喃喃道:“前几天我还给恩师去了信,赵大在信里说,恩师病的不是很重,这……这……”
    他有些慌了。
    “这可如何是好……”
    沈毅长叹道:“赵师伯毕竟已经年过古稀了,骤然间伤了心,病情自然难好。”
    “赵二呢?”
    张简问道:“赵二回去了没有?”
    “前几天就回去了,应该是赵家的大哥,给他单独去了信。”
    张相低头长叹道:“按理说,我这个弟子,也应该回去看一看的,但是现在,中书实在是没有办法分身。”
    沈毅轻声道:“师兄这个时候,自然不好离京,我倒是静极思动,想要出去走动走动了。”
    张简低头喝茶,然后摇头道:“子恒你更不能轻易离开建康了,等会为兄让张琏先赶回建康去。”
    沈老爷看了看张简,半晌之后,才默然道:“不知不觉,长辈们……”
    张简苦笑道:“子恒你不过四十出头,为兄已经年过半百了。”
    “咱们这个年岁,有些事情不得不去面对。”
    张相公看着沈毅,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子恒今后打算做什么?还要继续领兵,去征讨辽东和讨伐鞑靼么?”
    听张简这么问,沈毅认真想了想,回答道:“辽东应该就是苏定跟渊儿他们去打了,至于鞑靼……该打还是要打,但是他们骑兵太过灵活,赢他们不难,想要剿灭他们太难。”
    “与其打鞑靼,不如穷鞑靼。”
    “如何对付鞑靼人,我已经列入计划之中了,将来一点一点推进就行了。”
    沈老爷低头喝茶,继续说道:“至于师兄问我要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老实说,我现在想回南京去探望探望赵师伯,然后从南京转道江都,回老家去清闲个几年。”
    张简摇头。
    “你是四辅政之一,怎得脱身?”
    “是啊,脱身不得。”
    沈某人放下茶盏,默默说道:“先帝临终之前嘱托我多照看朝廷几年,不要让朝廷出什么乱子,我也应承他了,眼下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只能……”
    沈太师放下茶盏,抬头看了看张简。
    “做几年朝廷的看护人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落幕与清账
    南京城。
    沈济半蹲在赵昌平赵相公床边,看着床上脸色已经很是苍白的赵相,低声道:“师伯祖,您老人家一定要好起来,师祖下午就到南京看您,他老人家还等着您告老之后,一同去书院教书呢。”
    沈济虽然是叶婵所出,本来按照称呼,还是要按照陆若溪那里,称呼陆夫子为“外公”,不过他父亲沈毅,同时是陆夫子的学生,因此从父称,会规矩一些。
    沈济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已经给父亲去信了,父亲可能也要到南京来瞧您。”
    这话一出,赵相公缓缓睁开眼睛,他看了看沈济,缓缓摇头:“孩子。”
    沈济连忙上前道:“侄孙在。”
    赵昌平缓缓摇头:“你……你父亲,动不得,千……千万莫要让他离开燕京。”
    “老夫……老夫,不值一提……”
    沈济低头道:“父亲跟九叔,都说过,早年他们刚到建康的时候,师伯祖您对他们照顾有加,其后二十年时间,一直多有提点……”
    “您是沈家的大恩人,任谁都应该过来。”
    赵昌平依旧摇头:“破鲁,莫要如此说,子恒与子常,都是人中龙凤,老夫……老夫不过是,比他们早生了一些年岁罢了……”
    他看向一旁站着的赵蓟州,声音沙哑:“老二。”
    赵二连忙低头道:“您说。”
    “要……要劝住子恒,不要让他南下……”
    赵蓟州默默点头道:“爹您放心,他是四辅之一,轻易……也不能离开燕京。”
    赵昌平默默点头,闭上了眼睛,唉声叹气:“爹有些累了,等……等你陆师叔过来,再叫醒为父。”
    “是。”
    沈济与赵蓟州,这才一前一后退出了卧房,走到外面之后,沈济叹了口气道:“不曾想,先帝这么一去,竟让师伯祖病成了这样。”
    赵蓟州背着手,叹气道:“你还小,你记事的时候,你爹已经打下了燕京,咱们大陈已经扬眉吐气了。”
    “你不知道……”
    赵二抬头望天:“你不知道,洪德十二年以前,是个什么光景,你没有见过,那个时候的朱里真人,是何等的嚣张。”
    他扭头看了看沈济,默默说道:“一个使臣,在大朝会上,便敢当朝不跪,仰面视君,大呼小叫。”
    “洪德七年,嫁到咱们大陈的北齐公主,跟你父起了冲突,更是险些让你爹前程尽丧。”
    沈济挠了挠头。
    他出生的时候,沈毅已经在北伐的过程中了,等到他记事,一家人就都搬到了北边去住,他只知道仓皇逃窜的朱里真人,的确没有见识过嚣张跋扈的朱里真人。
    有些想象不出来,被撵到关外的朱里真人,到底是怎么个嚣张法。
    赵二继续说道:“因此,你也不知道,带领大陈扬眉吐气的先帝,在父亲那些老一辈人心里,究竟是何种地位。”
    “那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圣君。”
    赵二叹了口气:“再加上,父亲又是在朝廷里看着先帝长起来的,这种感情……外人很难理会。”
    说到这里,他看着沈济,开口道:“下午陆师叔过来,三郎也要照看着点,陆师叔他老人家年纪也大了,心里估计同样不好受。”
    沈济应了一声,然后问道:“二伯,我爹他……”
    “当年刚进建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赵二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然后开口道:“太久远了,已经想不太清楚了,不过记忆里……”
    “你爹是个很会赚钱的人。”
    “后来因为几首诗词,名动建康。”
    “赚钱?”
    沈济一怔,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两个字,跟自己那位位列太师的父亲联系到一起。
    赵二拍了拍沈济的肩膀,开口道:“早年,他跟你九叔的日子,可不算太好过。”
    “许复见过吗?”
    沈济想了想,开口道:“见过几回,听说是个很了不起的大商人。”
    “他就是你爹,从江都带到建康的,没记错的话……”
    赵二想了想,才继续说道:“在江都的时候,是个乞丐。”
    沈济愣神了半晌没有说话。
    那个一掷千金,阔绰无比的许叔叔,以前是……乞丐?
    沈三郎背着手,看向天空。
    父辈那一代,实在是太多秘密了……
    下午,沈济骑马出城,去城外迎接了陆夫子进城,一口一个师祖,毕恭毕敬。
    陆夫子拍着他的脑袋,轻声道:“还是称呼外公罢。”
    沈济低头应是。
    祖孙二人在马车上,陆夫子询问了许多关于沈家的近况,听闻沈济将要迎娶宁国公主之后,老夫子沉默了片刻,拍了拍沈济的肩膀:“可惜了。”
    “你像你九叔,是个读书的材料,外公还以为,你将来是要考学入仕……”
    沈济摇了摇头道:“外公,读书太辛苦,再说了,孙儿娶了公主之后,也未必不能做官。”
    陆夫子依旧执拗:“与科甲正途,毕竟不一样。”
    祖孙二人一道来到了赵家,很快见到了赵昌平,老兄弟两个人如今都是七十出头了,见面之后,不由得感慨连连。
    陆夫子拉着赵昌平的衣袖,轻声道:“子恒给我来信了,说朝廷已经许兄长归养,兄长将身体养好了,咱们老兄弟一道回江都去,教教书,钓钓鱼。”
    赵昌平看着陆夫子,垂泪道:“贤弟,陛下那么年轻啊……”
    陆夫子拍着他的手,叹气道:“世事无常,世事无常。”
    “陛下那样神武,却英年早逝,咱们这两个老头儿,却还好好的活着。”
    师兄弟俩相视一眼,不由得感慨连连。
    ……
    可能是因为陆夫子的到来,赵相公的病竟然神奇的好了一些,不过身体依旧很差,在陆夫子的提议下,找了轿子将他从南京,接到江都甘泉书院休养。
    老兄弟两个人,结伴离开南京。
    而赵相五十年宦海浮沉,也到此结束。
    至此,沈毅张简等人的上一代人,基本上全部退出了朝堂,一代人就此落幕。
    ……
    两个老人家离开之后,沈济却没有急着返回北边,他先是在建康转了两天,后来听说鸡鸣寺拜佛很灵,便动身到了鸡鸣寺,为两个老人家以及家里人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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