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亦雪看到骆皇后看着她眼睛锐利,心中一虚:“母后……我只是……朝中武将,但凡有些权势的,多是年长的……”
骆皇后冷笑一声:“我比你父皇小十岁!是有权有势,人人都来趋奉于你,还是嫁个小后生,当个富贵闲人?只怕若是太子得势,你连富贵闲人都当不成!你可知道昨日皇帝赐酒,太子发了多大的脾气吗?这容良娣是我选入宫的,焉知太子没把我一起恨上?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你以为他会把你当妹子?”
元亦雪低声道:“母后,我知道了……”她心念电转:“但是母后,联姻这事总要时间,但这次弋阳公主派了身边得力侍女进京联系京中勋贵,朝中大臣,我就不信父皇不忌讳?何不趁此时机,想法子把宋国公那京营的权柄给夺了?”
骆皇后想不到她能看到此处,赞许道:“我也想到这里了,正要托人和你舅舅说。”
她微微一笑:“这京营,宋国公确实占了太久了,皇上其实早就想换了,如今不过是给他送个借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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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函宫内。
春分时节,唐喜就已采办了不少南方的珍异鲜果送来。
容璧带着宫人将鲜果冰碗子挤上乳酪,再配上冰镇着的酸酪,又提了新鲜活鱼来现做鱼脍,片了薄薄的鱼脍铺在晶莹雪堆上,更切了瓜果藕笋,菌菇莼露等配着。再将胡椒粒与姜片爆炒,加入泉水烧汤,煮了鲜美的鸡汤,用来烫那青翠的豌豆尖儿。
她本就熟悉这里的菜圃和厨房,带着宫人内侍忙忙碌碌,却十分有章法,不多时荷塘中央的九曲桥廊里,已安置好了丰盛的宴席。
元钧站在廊下,看着容璧带着人安排宴席,不知为何,唇角微微带了些笑容。
清冷偏僻的宝函宫,仿佛忽然就活了过来一样。
第95章 佳偶
春日的荷塘,荷叶新生,嫩绿如新染裁剪出来的绿绸团扇,铺满了整个水面,圆圆的荷叶上托着晶莹的露珠。
春光柔和地洒在碧绿的荷叶上,仿佛给它们披上了一层浅金的辉光。微风轻拂过荷塘,荷叶轻轻摇曳,似乎在呢喃低语。荷叶间已隐约可见零星几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像是羞涩的春闺少女,躲在绿叶的怀抱中,只露出一丝丝粉红或是洁白的尖端。
池塘中的水清澈见底,偶尔有几只小鱼悠闲地穿梭于莲叶间,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水面上,蜻蜓迅捷来回飞行,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银光。
水榭内已摆下了容璧亲手做的鲜果春宴,元钧和容璧在里头对坐着用了膳,喝了清冽的酸乳酪果汁。翠绿的毛豆,鲜嫩的豌豆尖,都仿佛带着春天的芬芳气息,清炒春笋丝,保留了最本真的清脆。两人还是第一次对坐而食,容璧昔日曾在镜中仔细看过太子的面容,但此刻真坐在对面,她竟有了些拘谨,几乎没有说话。
元钧则恪守着最严格的用餐仪态,食不语,吃得慢条斯理,仪态优雅,但其实却吃了不少。
两人默默无言对坐而食用过饭后,元钧看容璧垂睫端了茶来喝,便命人撤席,又命人送了琴过来,今日春日得兴,便就鼓琴一曲。
容璧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弹琴,十分好奇,虽然不懂这些,却也感觉到潺潺动听。太子垂着睫毛,神容沉敛,目光专注而平和,轻轻地将双手放在古琴的弦上,指尖轻触,似乎在与琴弦在对话。
太子的指尖随着曲子的节奏起伏,或轻或重,或缓或急,完全沉浸在音韵中,仿佛通过这一根根琴弦,与天地、与天人对话,时间好像也慢了下来。幽静的水榭中,太子原本就姿容如玉,垂下的广袖随着琴音飒飒抖动,潇洒如仙,此情此景正如一幅脱俗丹青水墨画,而太子是这其中的隐者。
窗外远处已有桃李花放,微风送来阵阵春日的花草气息和水面水汽的味道,与房内焚的冷香相融,至静至雅。春晖斜照进屋,光影斑驳洒在古琴的漆黑漆面上,反射出深沉而温润的光泽。
远处把守着的禁卫们都听到了水榭当中传来的琴声,不由驻足望了过去,远远能看到水榭打开的窗子里,太子与新封的良娣娘娘相对而坐,太子一席杏黄色纱袍,身姿挺拔,双臂悬在琴上,指间轻佻,正在抚琴。
清澈而悠远一般的琴音在春光中回荡着,开始如流水一般空灵澄澈,后来渐渐静美醇厚,到了后期便渐渐激昂起来,琴声如金石,铮铮有声,犹如冰车铁马碾过冰原,忽然豁然开朗,漫天风雪,天上地下,天阔地广,千山唯一人独行,无处不可去,之后忽然铮的一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
这一曲琴十分长,弹了许久。琴音静下来之时,容璧看到太子双眸垂着,手放回了膝盖上,袖子垂落在蒲团之上,但他却仿佛战斗过了一场一般,胸口起伏未定,面色带了些潮红。
容璧只觉得意犹未尽,耳清目明,如享仙乐,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元钧含笑:“先是《幽兰》《山居吟》,再转入《平沙落雁》,最后是《列子御风》、《逍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