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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一钰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农家小楼的灯都已经熄灭,她似乎是在门口坐了一会,进去后爬楼梯爬到一半,原地坐下待了一会,最后回到房间,又在床上坐了一会。
    天就亮了。
    丁雪稚醒的时候,还以为她起得早:“昨晚你回来的挺晚吧,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看到她亲切的脸,只觉得委屈,伸手想要抱抱,还没说出口就哭了。
    “怎么了?”丁雪稚过去抱住她。
    乔一钰挨到怀抱,压抑的情绪渐渐释放出一些,抱着她哭了一会也不说话。
    后来要到集合时间没办法了,只能赶紧帮她找衣服,换好后又带着她下楼洗漱。
    吃早餐时,两个班的人有意无意都在往乔一钰这里看,丁雪稚昨晚没出门不知道,这时才在周围人零星的只言片语里,听到关于乔一钰和陈最的大八卦。
    但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集合时,原本以为只是迟到没来早餐点的陈最,直接缺席了。
    女领队是这么说的。
    “……既然六班班长身体不适提前回家了,那就麻烦副班长多照看一下吧。”
    陈最已经回家了。
    乔一钰听完更加难受。
    他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乔一钰撑了一上午,午饭时,劳累加上伤风以及积攒的抑郁心情集体爆发,她一下子就病倒了。
    原本还剩一天的研学旅行也不得不提前结束,深夜,乔爸在机场接到她,回到家,乔一钰勉强吃完乔妈煮给她的黄骨鱼汤回房睡了。
    早上乔妈来看她发现她又烧起来,让乔爸联系社区医生到家里给她打了吊针,就急匆匆赶去上班,乔妈在私立学校工作,请假难比登天。
    乔爸也不容易,前脚送走医生,后脚敲对面的门安排她。
    房间隔音一般,乔一钰晕晕乎乎,听着门外陈爸在说话:“……小钰没事吧,怎么还打上针了。”
    乔爸:“哎哟她自小就这样,不怎么生病,一病就看着吓人呼啦的,没什么事。还得麻烦你们老大了,一个小时后,过来看一眼,要是她醒了就算了,没醒帮她把针拔一下,钥匙放这了。”
    “这麻烦啥,在家也是闲着,我让陈最过去看着,你放心吧。”
    她鼻塞,张着口呼吸,吐出来的都是热气,听到陈最要来,心里发慌,她还没想好怎么办。
    提心吊胆间模模糊糊又睡过去了。
    陈爸嘱咐完陈最也去上班。
    幼儿园放暑假在家的陈卓见大人走了,攥着早餐饼跳下餐椅,熟门熟路摁开电视,坐在沙发上晃着两条腿开始看动画片。
    陈最房间,南窗下木色书桌边缘躺着把钥匙,在投进来的晨曦中泛着泠泠银光,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别开眼,翻过暑假作业写起来。
    也没拿草稿纸,计算步骤勾画在试卷边缘,一道题都没算完,他摔下笔,看也不看,摸过一旁的钥匙转身出了房间。
    客厅里,陈卓看见他猛地出现吓了一跳,慌忙中,把手里没啃完的早餐饼当遥控器按,然而陈最根本没注意他,一道风刮出去,连大门都忘了关。
    陈卓愣愣蹭下沙发,跑向玄关,看着他哥开了对面的门大摇大摆进去了,这才放心带上大门,喜滋滋地跑回去继续看电视。
    乔家客厅依旧没开空调,闷热,空气里飘着还没散净的馄饨香味。
    小区房龄比较久,户型设计古早,两家原本是一样的,只是镜像而已。
    不过陈妈喜欢自由随心的大空间,将原本设置在厨房内的餐厅划到外面,缩小了厨房面积,将客厅拉成一个宽敞的横厅。
    餐桌在沙发后面,平时吃饭也能听听电视,再者陈卓想在客厅或者餐桌上玩玩具,也方便陈妈照看。
    而乔家没动大格局,客厅方方正正,餐桌规矩安设在厨房里,很符合乔妈一心不做二事、各在其位的严谨周正的人生态度。
    只可惜,这一点乔一钰完美错开没能继承半点。
    她房间关着门,他先去了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餐桌上放着一本便签本,当前页写着:馄饨在冷藏,醒了用锅热热吃,别用微波炉。不想吃剩的,变温层有鲜的自己煮煮。
    陈最看完放下,打开冰箱冷藏室,上层海碗里的馄饨没动,再打开变温层,抽屉里的手工包好的鲜馄饨也没动。
    他走出厨房,来到乔一钰房间门前,静立了一会,手搭上门把,轻轻扣下推开门。
    里面开着空调,不是她平时的二十二度是二十六度,应该是乔妈给她调的。
    房间风格杂乱,像是把不同年代最流行的一些东西都塞到一起的风物展览,时光流淌的痕迹历历可见。
    拥有手工雕花床头和粉色牛皮靠包的华丽公主床摆在房间中央,连床品都带着刺绣花边,乔一钰陷在里面,双颊发红闭着眼在睡。
    以前也来过这里,都是匆匆一过,他走进去关上门,继续慢慢打量这间卧室。
    左边两组延续欧式风格的四门衣柜,很明显和床跟床头柜是一套的。
    右边南窗下,前几年流行的现代简约风彩色多格柜里,塞满了花花绿绿的书和布偶玩具。
    幼稚的卡通小兔窗帘紧闭着,但不太遮光,随着日头逐渐升高,房间内呈现一种如同身处在灯笼内的暖橙色。
    身后墙角,放着一张白色实木的转角儿童书桌柜,耐久实用,像是乔爸的审美。
    头顶的云朵灯又转向少女风,而且很新,似乎才换不久。
    床头上方墙壁,一幅巨大的挥手小熊形状的毛毡板正对着他,上面挂满了不同时期的乔一钰照片。
    陈最一一扫过后,侧坐在粉色牛皮的床尾凳上,看了眼悬在床边落地衣架上的药,才下去浅浅一层。
    房间安静,只有空调工作释放冷气的声音,和她轻张着口的呼吸声。
    他低头盯着自己从家穿过来的拖鞋看了一会,起身走近,背对床头挨着床边坐下,伸出手指拨开她脸上被汗黏住的头发,摸了摸她的额头。
    睡着的人,无意识地蹭着他发凉的手,发出虚弱不适的轻哼,眼角泪盈盈的,可怜极了。
    陈最蹙眉叹了口气,回身拿床头的湿巾,帮她擦拭,他好像不晓得这样麻烦下来,能起到的降温作用也不过寥寥。
    一两秒而已。
    一两秒也行。
    乔一钰醒时,浑身都是汗,但人轻快了一些,也没那么热腾腾的了。
    她茫然坐起,手背上的针已经被拔掉,周围没有别人,房间内外都静悄悄的,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掀被下床,找出一套干净的睡衣,她想先洗个澡。
    开门出去,一阵极香的味道勾得空了十几个小时的肚子直叫,她闻着味走进厨房,餐桌上放着一个装满了厚皮馄饨的海碗,还热着,她拿起搭在碗边的汤匙,尝了一口。
    内馅是熟悉的乔妈味道,汤底跟平常不太一样,看着只有切碎的小葱,但喝起来,还另有一股属于海菜和香菜的鲜香清新。
    就好像用紫菜虾皮香菜煮完,又把它们都挑走了一样,只将味道留下了。
    不像乔妈能做的事,毕竟乔妈可是会不顾她吃到想吐,也不许她挑食碗里剩下紫菜虾皮的人。
    所以,是陈最来过吗。
    因为不想见她,又碍于家长的拜托,只好选在她不清醒的时候来完成任务,这样就能避开讨厌的她。
    乔一钰觉得头痛。
    第二天她就好多了。
    地生会考成绩查询通道开放,她考了一个A一个B+,比想象的好点,但没达到乔妈的要求。
    听她念叨的时候,乔一钰知道陈最考了双A+,没什么悬念。
    期末考的成绩也在这周公布,家长会安排在周末,照旧是乔妈去开。
    这天早上,乔一钰收拾完出门,刚好对面的门也开了,陈最低头边回手机消息边说着话出来:“……不用急,家长九点前到就行,我提前是老师喊我去帮忙。”
    陈妈在房子里远远应了一声,又问陈卓妈妈穿哪件衣服好看。
    陈最回完消息抬头,视线在她脸上顿了一秒,随后移开,反手关上身后的门径直下楼,没有理她的意思。
    擦肩过去时,楼道的风掀起他身前制服衬衫的衣摆,乔一钰看着他迅速抬手压住,似是十分嫌弃会碰到她,心里不由难过。
    “对不起。”
    她低头用余光望着眨眼转到楼梯拐角的背影,声音艰涩。
    陈最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她一句话。
    踏踩台阶的声音,逐渐变远,变小,转换成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最后消失。
    身后家里的大门开启,乔一钰连忙抿着眼泪跑下楼梯。
    乔妈在楼上叫她:“你现在就去啊,我等一会。”
    她若无其事地应了声:“嗯。”
    等走出去,早就看不见陈最的身影。
    乔一钰往学校去的路上就想,像陈最这种脑筋清醒极富主见的人,真的做了什么决定,应该也不是她说两句话道个歉就能改变的。
    否则学校里那么多锲而不舍追着他的女生,总该有一个有结果了。
    如果他只是暂时生气,那就让他发泄一下,如果说,两人以后就这样了,那她其实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到学校后,尤其是进到初二教学楼区,乔一钰感觉四周数不清的目光朝她投来。
    早到的家长在教室内坐着,同学们则三三两两聚在走廊外,原本聊天喧闹的人群,在她走经时,像渐次按下了静音键,所过之处鸦雀无声。
    视线移向他们,又会花样百出地避开她的探究,假装做自己的事。
    乔一钰不明就里。
    直到上了二楼,从八班走过去,到六班门口,围在后门外的男生们看她过来,互相推搡撞着手肘站好,竟接二连三地叫她。
    “嫂子!”
    “嫂子来了,嫂子好!”
    这近乎一致的问候声里,也有不太一样的。
    “……我怎么觉得班夫人更好。”
    女生们则站在男生对面的栏杆处,目光各异地看着她,也有跟男生一块,凑热闹叫班夫人的。
    她这时才知道,那晚陈最为了阻止她在人前说穿齐远那件事暴露自己,而不得已声东击西的掩饰,最后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乔一钰越过教室走廊的窗子,看见陈最正站在讲台边,指挥班委将开家长会用的各种材料,分发到每个同学所在的位置上。
    走廊里的声音原本不算大,但架不住起哄人多,后门里面,连靠室外窗的家长都闻声扭头往外看了一眼。
    陈最大概也听到什么,抬头时,视线隔着走廊窗玻璃和她碰上,乔一钰有些焦躁。
    他本来就够烦自己的了,加上在外又是那么在意完美形象的人,这下因为她搅进泛滥的谣言里,她怕是要无期徒刑了。
    “谁帮我造的谣,”她试着主动解释,或者说主动出来当靶子,反正她被骂习惯了,“我谢谢ta去。”
    “……”
    霎时间,她成了走廊里唯一的焦点,原本还有所顾忌偷偷观察的人,见有好戏,都正大光明甚至走近看她。
    “被我抓一下,就成我的了是吗?”乔一钰顺手扯住离她最近的一名六班男生,刚才叫她班夫人来着,“那你也是了?”
    有人倒抽冷气。
    虽然过去乔一钰也动不动就跟人吵架,但大多是女生间的一些小事,从来没见过她因为男女交往问题掰头的,且没有癫到这种程度。
    被扯住的男生惊得汗都下来了。
    “你也是,还有你,”她一路抓了好几个,最后抓不过来,直接手掌一横滑过去,“行了,你们全是我的了!”
    “叫什么嫂子啊,叫老婆吧!”
    身后有人抑制不住,低声发表感言:“草!!!”
    “怎么以前没发现乔一钰这么疯批!”
    “给我听爽了!快摸我快摸我!我愿意叫!”
    走廊里乌泱乌泱隐有沸腾之势。
    这时,六班前门打开,陈最走了出来。
    “不是,怎么感觉陈最眼神要杀人。”
    “你懂什么,这是正宫气场!”
    “前方高能,闲人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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