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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落于巴黎的nl总部大厦会议室里,长长的方桌摆在正中央,nl董事会的几位大股东围坐一圈,一个个神色肃穆地讨论着裴含睿个人展的负面事件,平日里看不惯裴含睿的几个股东此刻大占上风,跟亲近裴家的派系吵得不可开交,还有几位老成持重的默默作壁上观,谁也不帮腔。
    会议桌中间的主位空着,直到墙上的壁挂式电视机亮起来,会议室才渐渐安静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视频画面里穿着花衬衫的老头儿身上,便是方才吵得最凶的几个人,在老头子也收敛了脾气,恭恭敬敬地正襟危坐。
    “噢,看看你们的脸色,刚从菜市场出来嘛?”der布满皱纹的面皮子抖了抖,随手翻阅一下助理送来的报道,便搁在一边,不悦地道,“事情的过程就不多说了,免得你们心里诽谤老头子我啰嗦,现在,说说你的看法吧。”
    “董事长,裴含睿抄袭的事情对我们公司乃至设计界都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这是耻辱,绝对不能姑息!我认为,应该直接开除裴含睿。”
    “董事长,光凭现在的证据还不能这样武断地下定论,盗取设计稿之后再反诬原设计者抄袭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裴含睿是您的弟子,他为人如何,您心里最清楚了。”
    “我认为在这件事还没有查清之前,还是先暂时让裴含睿停职吧,如果让外人以此攻讦您包庇他,那就不好了……”
    几方人你一言我一语差点又有演变为争论的趋势,老头皱起眉头怒拍一下桌子,中气十足地大声道:“好了!都闭嘴!”
    静默——
    der满意地环视一周,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道:“我个人绝对不相信harry会做出这种事,何况以他的才华能力也完全不需要这样做……”
    眼看反裴派又要蠢`蠢`欲`动地争辩,老爷子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话锋一转,道:“但是,凡事还是要讲证据说话,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暂时解除裴含睿亚洲区域执行总裁职务,革职待查。”
    此话一出,会议室每个人神情皆是微变,反对派犹嫌不够,大声道:“既然裴含睿革职,那么我建议把他从欧洲总公司执行总裁候选人中除名!若是这样还能让他接管总公司,实在不能服众!”
    “董事长……”
    这其中牵扯到的利益之深,让不少人开始着急了,der面色微沉,亦有些恼怒,反对派见他还在犹豫,又添了一把火道:“董事长,据我所知,亚洲那边已经有不少合作商有了撤资的打算,那边的分部原本就是才成立了一年时间的新公司,根基还不稳,又连出了几件负面新闻,我认为,即便这件事还有隐情,裴含睿也难辞其咎——”
    “够了!”der沉声打断他,“亚洲区分公司的各项数据报表我比你更清楚。”
    顿了顿,老爷子阴郁地道:“暂时——剥夺裴含睿的候选资格,直到查实真相。”
    数日之内,裴含睿被nl高层停职的事情被有心人迅速地传扬了出去,一时之间,nl中国分公司的员工们闹得人心惶惶,流言蜚语满天飞。
    各路记者潜伏在nl大厦门口,任何进出的人哪怕是个清洁工大妈都不放过,苍蝇似的拼命套话,那架势恨不得今天裴总上了几趟厕所都要记录下来挖掘一番。
    不过他们注定今日要无功而返了,因为裴含睿压根没去公司。
    此刻他坐在chuang上,目光透过玻璃窗眺望外面纸醉金迷的不夜城,卧房很暗,没有开灯,远远看上去就像没人一样,唯有他手里的电话不断地传来低沉的男中音,以难得平缓的语气不断地劝服他。
    “……我知道你已经被停职了,何必再固执下去?含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们裴家的产业总是要交给你的,当初你执意去做设计师,看在der大师的份上,我也由得你,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难道还要死胡同走到底吗?只要你肯回法国,老老实实跟我做传媒,打理家族的产业,我会亲自出手,过一段时间,人们自然会遗忘这件事。”
    裴含睿缓缓靠坐在床头,床头柜上一个装饰性的打火机被他拨`弄地咔咔响,他嘴角慢慢拉开一道缝,冷淡地道:“父亲,狗咬人,该夹着尾巴逃走的是狗,不是人,我这时候离开,岂不是成了心虚的逃兵?更何况……我宁愿靠我自己的手段解决此事,也不会回去任由你控制我的人生。”
    “哼,说得好听,你现在还能调得动什么资源?”跨洋电话的那头,裴铭泽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从小到大,这个独子总是有办法气得他肝上火,“你迟迟不肯回法国,是不是为了那个模特?”
    裴含睿皱了皱眉:“他叫秦亦,不是‘那个模特’。”
    裴铭泽怒极反笑:“你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吗?他根本就是看中你能捧他出名才会迷惑你,像他这样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我见得多了,现在他得到他要的名和利了,而今你失去了捧他的资本,你以为他还会跟你在一起?!醒醒吧,含睿!”
    唇边无声地勾起一丝冷笑,裴含睿淡淡地道:“在你的眼里,大约也只能看到这种人吧,而秦亦不会。我要休息了。”
    说完,他径自挂断了电话,躺下来阖起眼睛。
    秦亦说的不错,裴含睿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自记事以来,他就没有遭遇过这样重大的失败和低谷。
    他习惯了高高在上地掌控一切,人生唯一的一次脱离轨道就是遇到秦亦,如今他失去一切荣誉、地位和权利,就连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才华也找到质疑和奚落。
    孤独一人的时候,裴含睿无法再维持在外人面前的强势和镇定,他像所有普通人那样,默默地躺在床上,默默想念尼古丁的味道。
    他的手指摸索了一会打火机的边缘,终究还是放下。
    他突然很想抱抱秦亦。
    嘴唇有些干裂,裴含睿一只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只要想到那个男人还留在自己身边,似乎漫无边际的黑夜也没有那么难熬……
    卧房里又归于沉寂,窗外的月光幽幽在地板洒落,寂寥又清冷。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裴铭泽重重把听筒放回电话机上,面色如罩寒霜,身边的助理焦平世把通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想了想,上前缓声道:
    “裴董,看来少爷是铁了心了,您何必在少爷遭遇困境的时候还去逼他呢?这样下去,父子关系岂不是越弄越僵?倘若秦先生不是真心对少爷,过不了几天自然会主动离开他,那时候,少爷和裴老爷子也就认清了,如若没有……您不如就放手让他们去吧。”
    “……”
    裴铭泽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按了按拧紧的眉心,道:“你替我回国走一趟吧,去查查……那个叫虞梵的。”
    焦平世神色一动,颔首微笑道:“好的。”
    月如钩。
    家门外走廊里的声感灯又坏了,赶完一天广告回家,秦亦用牙齿叼着装了两份宵夜的袋子,空出手来借着月色摸了半天钥匙,结果刚打开门,一不留神袋子没咬住,两碗皮蛋粥泼了一地,把门口都弄脏了。
    秦亦顿时有点蛋疼,好不容易撅着屁`股把地板清理干净,便看见纪杭封带着一脸诡异的表情站在门口,幽幽盯了他半天,道:“孕吐?”
    “滚!”秦亦拉长了脸送给他一个中指。
    纪杭封在客厅沙发上坐定,往里张望一番似乎裴含睿没在,他刚喝下一口水,便迫不及待露出兴奋的表情:
    “塞尔跟我商量过了,除了co1a之外,他手里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客户,都是意大利名牌。原本你这次回国就是冲着亚超来的,起初塞尔的想法就是等你拿到冠军,再慢慢把你推销到法国意大利那边去,没想到现在冠军刚到手就有意大利的大品牌直接投来橄榄枝了,而且还是米兰时装周那等级别的舞台,简直是天赐良机!”
    “下个月nl的那场秀就推掉吧,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会不会临时取消发布秀都是问题。米兰时装周这样的机会可是过了个村就没这家店了!”
    “国内的池子太小,现在你已经没有必要在继续在国内浪费时间了,我的意思和塞尔一样,这次去了米兰,就留在意大利发展,没必要回国了……秦亦,秦亦,发什么傻?听到我说话了么?”
    见秦亦一直沉默不语,纪杭封有点急了,加大了声音道:“你是不是放不下裴含睿?可是遇上这种事你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啊,而且去意大利发展又不是叫你们分手,不是有句老话叫‘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当初劝你去美国你就放不下他,这次不能再拿自己的前途犯傻了!”
    秦亦蹙了蹙眉,正要说话,忽然余光瞥见卧房走廊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他走近一步,灯光渐渐把他修长的身影勾勒出来,黑暗的阴影如潮水般从他身上褪去,露出棉质的拖鞋,单薄的衬衫,还有一张平静而沉着的脸,此时带着一丝苍白的倦容。
    裴含睿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听了多少,他久久地凝望着秦亦,垂下眸子道:“他说的不错,这是个绝佳的机遇,你不能错过。”
    秦亦从沙发上站起来,直直盯着他,眉头瞬间压下来:“你什么意思?”
    客厅的气氛古怪而凝滞,纪杭封目光复杂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溜一圈,不好插口,只好默默离开了。
    再抬眼的时候裴含睿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淡定,望着秦亦,平静无波地说:“去意大利吧,就算你留下,也确实无济于事。只不过这一次,我就不能跟着你过去了。”
    秦亦深黑的双目缓缓虚眯而起,不可置信地道:“你要我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你?就算我不能帮你洗去污蔑,但至少——”
    “秦亦,”裴含睿打断了他,半晌,用毫无起伏的低沉声音道,“我不需要你的安慰,我也不软弱,就算你不在,我也能独自面对任何事。”
    “就算我一去就是一两年你都无所谓吗?”秦亦压低声音,紧缩的瞳孔透着一丝凶狠和怒气。
    “是的。”裴含睿面无表情地道。
    “你——!”秦亦猛地踏前两步,狠狠地盯着他,像一只压抑着暴怒的狮子,“你明明就不是这样想的,为什么总是口是心非!”
    有一刹那,裴含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紧了,勒得他喘不上气。
    最终,他只是说:“下个月nl的发布会,我会建议他们更换主秀。”
    “……”
    秦亦脑海里仔细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想了三遍,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嘴唇翕动,半个字也没说出来,转身就往外走。
    “秦亦!”裴含睿跟上去几步想去拉他,又在门口生生止住了脚步。
    直到秦亦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漆黑的楼道里,裴含睿脸上毫无破绽的神情终于裂开一条缝,然后再也绷不住了,身后客厅里的吊灯把他的影子长长地压在地上,他的面容全然陷入深渊般的黑暗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难过得仿佛要哭出来,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死寂的夜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裴含睿浑身一震,蓦地拉开门往外跑,没走两步就看见秦亦的身影孤零零站在拐角的地方,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裴含睿的腿已经快大脑一步朝对方迈了过去,然后死命地抱住了他,用力之大,几乎要把秦亦勒毙在怀里。
    “我后悔了秦亦……”裴含睿埋首在他肩窝里,声音嘶哑地像是断掉的琴弦,断断续续,语无伦次,“我都是骗你的……”
    “我知道我不该束缚你,但是……我真的很自私!任何其他人离开我也无所谓,就算全世界都误解我、背弃我也无所谓,只有你……只有你不行!”
    “别说一年两年,就是几天我都忍受不了!”
    秦亦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错觉裴含睿惶急的声音里甚至带了黯哑的哭音,这个男人上次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时候似乎已经久远得如同上个世纪。
    他有些无措地抚上男人的后背,温柔而缓慢地一下下安抚着,下巴用力蹭蹭对方的脑袋,柔软又酸楚,低沉沉地道:“我也是,裴含睿,我一天都不想离开你……”
    好一会,裴含睿的情绪缓和下来,手却死活不肯松开,低哑地道:“刚才你生气了?”
    秦亦闷闷地哼了一声,举起手里的夜宵袋子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是啊,所以我决定化愤怒为食量。之前的粥洒了,我又去买了两份,你饿不饿?”
    裴含睿摇了摇头:“那走秀你打算怎么办?”
    秦亦裂开嘴,一双眼睛在黑夜晶亮亮的:“我刚打电话问过塞尔了,米兰那场秀是在5号,中间加上时差的话有28个小时,我在米兰走完立刻飞回来,除去花在路上的时间,还能赶上开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裴含睿一怔:“那你没法休息了……”
    秦亦用鼻尖蹭蹭他的脸颊,闷闷地道:“比起这个,我更不想你用别的模特做主秀。”
    “但是以后……”裴含睿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秦亦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满不在乎地道:“以前你怎么在美国和国内来回跑的,我也可以。”
    裴含睿动了动嘴唇,心疼地道:“那会很辛苦。”
    “你这是在变相跟我诉苦嘛?”
    裴含睿拉了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淡淡笑道:“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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